宰客
无脑者，为掠夺脑资源的异世界寄生者。
狡猾的伪装令它们得以轻松混入受害群体中，同化受害者，蚕食敌人，悄无声息地扩张。
“就像是特洛伊木马。”
还是进阶版的病毒。
不，这说得还是轻了。
人与人之间的战争姑且还有留存火种的可能，更为残酷的物种入侵却是奔着灭种去的。
人类本身既是敌人，也是可被掠夺的资源，一旦退让，便是万劫不复。
试问，谁会在意自己吃过多少面包，在意面包被吃掉发出的抗议呢？
“客人，你想好点什么了吗？”
耳畔边传来礼貌的问候，五条悟回过神来，将手里的菜谱放下，看向说话的这位，顶着一个蘑菇形状脑袋的人型生物。
它身上穿的不是那件溅到血的衣服，换了新的。
五条悟不着痕迹地收敛查看的目光，摇头道：“还没有，你有什么推荐？”
“我推荐？”蘑菇头不假思索道，“我们店里的扎肉排最好吃，正好来了新鲜的肉排。”
五条悟心中涌起一股微妙的异样感，他干笑道：“新鲜肉排，能有多新鲜？”
蘑菇头信誓旦旦道：“刚切好，放进冰柜里没一会儿。”
五条悟嘴角抽了一下，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嘀咕：“呃，已经切了啊……”
晚了。
他原本打算暗中使坏，借炮灰的手在餐厅里搅弄一通，自己趁混乱潜入到后厨或仓库里调查。
可惜，就耽误那么一阵，炮灰没了。
蘑菇头误以为他心动了：“您想试试吗？”
完全不想。
不想吃进来干嘛——说老实话绝对会被轰出去。
五条悟心思电转，想到了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我对食材很挑剔，一般的肉质我吃不惯，能让我看一眼吗？”
蘑菇头的脸皱起来：“您想进厨房？”
“如果不方便，那就……”算了。
蘑菇头见他站起来，像是要离开，忽然就激动起来：“当然方便！你看中什么，可以直接说，厨师立刻做。看不上也没关系，留点什么就行（小声）。”
五条悟：“……”
把菜做给客人吃，然后再把客人宰了做菜，这黑店是经营无本买卖的吗？
蘑菇头领着五条悟来到后厨。
预想中应该是像恐怖游戏里的血腥屠宰场，肮脏污秽的可怕炼狱，到处遍布重重叠叠、新旧交替的血痕，墙体地面甚至天花板都有喷洒的血迹……然而，都没有。
就是一间干干净净的常规厨房，跟许许多多餐饮店的后厨差不多，地面打扫得很干净，头顶灯光亮堂，让人一进来就能看清楚里面的全部事物，最扎眼的就是墙上挂着的那柄大砍刀，血迹洗干净了，刀身锃光瓦亮。
空气里虽说飘着微弱的血腥味，但也是混着霜味，估计是处理冷冻生肉的气味残留。
稍微令五条悟震惊的是，厨房里竟然有一个人，一个穿着厨师服的少年，二十左右，黑色短发瓜子脸，长着典型亚裔面孔，长相秀气，一双黄蓝鸳鸯眼，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斯斯文文，气质温和，像是刚出象牙塔的年纪。
唯一令他看起来异常的是他的眼神，目光深邃悠远，仿佛经历了种种磨难后的沉静，透着与外表呈极大反差的冷静。
两人对上视线。
五条悟闭上眼。
他的眼神太好了。
就跟嗅觉一样好。
因此，总是不经意地遭了罪。
蘑菇头扫了一圈厨房，似乎在搜寻什么目标，最终停在年轻人身上，很不客气地问道：“大盘呢？”
年轻人目光淡然，不卑不亢地答道：“师傅他去后门倒垃圾了。”
蘑菇头暴怒，白色的伞盖骤然变得烙铁似的通红：“那混蛋又将我好不容易弄回来的食材给浪费了！”
年轻人摇头：“不是新鲜食材，是之前客人吃剩的东西。”
蘑菇头一听，血色褪去少许，语气也缓和下来：“残羹剩饭可以送，新鲜的不行，喂，你把我刚切好的肉拿来。”
他的颐指气使没有令年轻助手恼恨，后者听从指示走到冰柜旁，取出来好几个不锈钢盒子，再把盖子打开，整整齐齐地码在料理台上。
五条悟早已睁开眼，低头打量。
冰柜里温度极低，肉块冰冻时间不长，但表面仍旧覆盖了一层浅浅的晶霜。
老实说，肉本身好不好，他看不出来。
但是不要紧，有专人介绍。
蘑菇头把手一扬，声音提稿一个调，带上专业的销售口吻道：“您请看，这块是大腿内侧接近腿根的肉，细腻柔嫩，入口即化。”
“这块是胸脯的肉，光泽饱满且富有弹性，用来做肉扒最合适不过。”
“这两块是……”
跟听解剖课似的，五条悟不时晃点脑袋，视线随着蘑菇头的手缓缓移动，眼角的余光却不时扫向那位助手。
年轻人注意到他的视线，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低下脑袋，看着自己的足尖，沉默不语。
五条悟心想，可能要换个地方，才适合问话。
蘑菇头介绍完了，问道：“您看好哪样？”
五条悟沉吟道：“emmm……你介绍得太好了，害我不知道该选择哪样。”
平生头回遭遇这种被逼出来的选择困难症。
蘑菇头从善如流道：“如果您需要我的建议，我会推荐这块。”
五条悟看着它手指指着的一块巴掌大的血淋淋的肉排，稍稍有些头疼。
人家热情介绍了这么久，不点一样说不过去，但是真要下锅做给他吃，他又受不了。
五条悟果断甩锅：“我感觉都差不多，有没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啊……那个助手有什么好推荐呢？”
被cue到的助手愣了一下：“嗯？”
蘑菇头怒斥：“客人在问你话呢，还不快点回答！”
助手稍作思考后，转身走到一边，在靠墙摆放的置物架上去下一个塑料盒，打开盖子，回来放到柜台上。
盒子里是减肥人士的最爱，多种蔬菜混合沙拉，五条悟认出来里面有紫甘蓝跟圆白菜。
助手说道：“我的口味比较清淡，所以弄了点简单的蔬菜沙拉。”
蘑菇头不满他的回答，怒斥道：“客人不是问你自己喜欢什么，他是……”
“就这个！”五条悟掷地有声道。
蘑菇头：“诶？”
“食材新鲜度很重要，但是，”五条悟严肃地扯淡，“对我来说，新鲜感更重要。”
年轻助手眼神变得有些古怪，双肩微微抖动，还用力咬了咬下唇，仿佛在强忍什么。
五条悟瞥了他一眼：“我要这个，多少钱？”
蘑菇头痛快地回答：“3泽尔。”
明明不是菜单里的菜色，却能迅速报出价格，这里面的水分可想而知。
可惜，不能举报。
五条悟将遗憾隐藏在心里，外表神色如常道：“给我包起来吧，我不在这儿吃。”
“打包费要1泽尔，总共4泽尔。”
“真贵。”五条悟皱着眉，装作不满从包里取出一个钱包，拿出四张面值为1泽尔的纸币。
感谢那两位给他贡献了钱包的好心怪。
“您请到外面稍后。”蘑菇头对着他礼貌地说道，回过头又怒瞪助手，“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
“是。”助手笑着答应，忙碌起来。
五条悟被请出了后厨，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过了会儿，店里来了新客人，蘑菇头飞快地迎上去，又是一通口若悬河的介绍，新客人被他说动了，要了一份炸肉排。
蘑菇头到后厨安排，顺带拿来五条悟要的打包沙拉。
袋子是普通的塑料袋，盒子也是普通的塑料盒，没有任何异世界元素。
“欢迎再来啊~”蘑菇头送着他出店铺，站在门口送别。
五条悟提着袋子往远处走，在第一个路口处拐过弯来，敞开袋口，从里面里摸出一张纸条，低头检查。
纸条上没有任何机关，正大光明地写着一行日语文字。
——到后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