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前路
“在第二任至尊身故之后,十二个家族都或多或少第诞生过拥有光的天赋的”继承人”。”楠焱淳澈看着祭不解的神情,慢慢解释说,“第八愈之世家达伊洛么,他们比较特殊,作为德兰血裔及监督者他们并不真正地算在十二之中,但他们确实承担着愈之世家的冠名,且从未抹消过。”他饮下最后半盏茶水,含着一缕淡淡的笑容,“关于他们的事,你将来总会了解的——总之,尽管后来的七千年间诞生过数不胜数的继承人,但能通过达伊洛甄选的继承人屈指可数,并且就算是那些侥幸通过的幸运儿,也再未有一人成为新的至尊,也就是说,在第二任至尊楠焱炽之后,已经七千余年,再没有一个魔法师能够被称为”至尊”了。”
“我……”楠焱祭微微咬着牙道,“我也是”继承人”是么?”
“对。”楠焱淳澈轻声说,“这也是……大小姐你为什么会在如此的年龄,就出现在战场上的缘由。”
楠焱祭猛然抬头。
“你在战场……并不是让你真的去和魔物以及被【吞噬】蛊惑的人们,也就是”黑噬”搏杀,”淳澈低声说,“那个时候的黑噬从两个方向合力进攻楠焱在极东之外的第一城,也就是萱城。萱城世代接受楠焱的协助,作为报答,他们是楠焱的门户。萱城城关之外有第二任至尊留下的大阵,那道阵法……需要以第二任至尊留在极东境内的嫡脉血缘为动力,而最强大的一支嫡脉血缘,就是大小姐你和夫人所属的琳琅一脉。”
“如果楠焱一味龟缩不出,且不说其他世家会如何看待我们,单就黑噬对大阵的消耗,也足够将夫人与你生生耗死,所以在消息到达族内的第一时间,夫人就去了战场。”
祭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自己醒来的那天母亲的手被掩在外袍之下,以不甚自然的角度僵硬着,也许那就是在战场上……
“萱城外接茗国,北接北芸,北芸之北即是东北制约国达坦纳,就是第十亡灵世家杜德丝家族的所在地,南接南檀,南檀之南便是雾森,是第六心法世家拉比德家族的所在地,黑噬们在这两个方向不计代价地死守,援军迟迟不到,夫人苦苦支撑,当时离族在外的族长也被黑噬拦在了雾森的方向。大小姐,他们是在逼你,逼你出现在战场上,逼着楠焱将唯一的继承人送到他们的眼前。”
祭微微颤抖着。
“我们知道这一场战役楠焱是必胜的,不要说黑噬未必撑得过第六和第十两大世家的猛攻,就算萱城的护城大阵破了,他们也无法奈何【极东之壁】,那是无法破除的,绝对的防御。第二任至尊楠焱炽的老师,德兰王朝之下第一王族祈愿之王罹辰的灵魂至今仍在祠堂内的长明灯中燃烧,只要罹辰不灭,【极东之壁】就永远无法被破坏。但是一旦萱城大阵城破,就意味着楠焱失去了能够支撑大阵的琳琅血脉,就意味着你与夫人,都会为了支撑大阵而死。
“所以楠焱派出了几乎所有的战力,全部在萱城一线抗击黑噬,夫人在战火中受伤,萱城大阵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而这世上能够修补大阵的,只有至尊。”
“但是这世上没有至尊了。”楠焱淳澈轻声说。
长久的沉默。
“你……为了修补大阵,必须先于甄选获得至尊的”权能”,你进入了诚明祠,获得了第二任至尊遗留在族内的封印之杖的认可,那是世上极少数的能对【吞噬】造成不可逆的杀伤的武器之一。你带着它……去了萱城,和夫人一起站在了萱城的城墙上。”
“你修补着大阵,而黑噬无论如何都想要致你于死地,很多很多人都死在了那场战役里,大小姐。”楠焱淳澈闭上了眼睛。
“你做到了……你修好了阵法,南檀北芸两路援军先后赶到,族长终于赶回,眼看一切就要平安无事地结束了。”
祭忐忑地等待着下文。
“【吞噬】的分体,凝聚最后的力量射出了一支黑箭,那是凝聚着所有与人世相悖的力量的最强一击。在射出那支黑箭之后,战场上【吞噬】的分体就消散了。而大小姐,不要说是你,就算是第二任至尊在世,一旦被黑箭锁定,也只能面对必死的命运。”
“但……也幸好那并非是完全的【吞噬】射出的黑箭,它的锁定并没有那么彻底,在最后关头,有那么一个人……替你挡下了这一箭。”
“……是谁?”祭虽然这样问着,心里却已经浮现出了答案,昨晚仪式上,楠焱珞泪流满面的脸再一次浮现在了眼前。
“是楠焱柔萱。”淳澈轻声说,“是族长的侧室,也是二小姐的生母。”
祭的心骤然一空。
“没有人能撑过那一击之后还能活着……楠焱柔萱中箭之后,没有寻族长,也就是你的父亲,她只拉住你母亲的衣袖,求了她最后一件事。”
楠焱淳澈像是回忆起那一幕情景似的,低声说道。
“她说,她不要女儿争族长,不要女儿做长老,不要女儿为她的外祖和舅父求什么宽恕,她只想她的女儿能够长大,平平安安地,按着她自己的意愿,走完漫长的一生。”
她……本是那样柔弱的一个女子,这一生几乎任凭父兄摆布,嫁入高门做妾,她可以接受,不被夫君爱重,她也可以接受。
她这一生唯一想要争一争的事情,是关于珞的。
她只想要珞。
祭的泪水,突然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涌出。
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哭,她只是……只是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她不会有这样一个母亲,她的父母,她周围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像楠焱柔萱对楠焱珞这样,一心一意,只在意她全部的喜乐和愁苦。
她突然就很羡慕。
楠焱淳澈看着她,那神情,说不上是宽慰还是别的什么。
每个人的“命”……都是不同的。
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孩,已经注定会登上神坛,已经注定,会成为接过千载前那个称号的最后一人。
也几乎注定了,她将无依无靠,无可信赖,度过短暂而不甘的一生。
也不一定。
楠焱淳澈望着努力擦着眼泪的小小继承人,莫名想起了那位已经被她遗忘了的监督者。
如果……如果命运垂怜,如果这世界能够允许在大方向不改变的情况下仍旧能够滋生出小小的、微末的枝节。
她的未来,也许还有人守候。
那之后他们沉默了很久,楠焱淳澈眺望着窗外,望着日光刺透极东的薄暮,望着雪鸟们嘁嘁喳喳地喧闹起来,望着长明院内,渐渐开始有人进出。
楠焱祭终于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她离开茶案边,恭敬地向着楠焱淳澈行了一礼,楠焱淳澈并未躲避,而是淡笑着,安然接受。
“那么,敢问三长老,之后……我该如何?”祭哑着嗓子低声问。
“长老席的意思是至少要给你留些调整的时间,”楠焱淳澈温言道,“咒术、灵祈术、灵占术还有心法和剑术都要重新学起,但之前的底子到底还在,应该会容易上手很多。至于至尊继承方面么……”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现在你的情况是,你作为继承人的力量和记忆都被封印之杖带着暂时去到幻森的古祭坛,也就是位于西恩特的学院里。族里不会放弃让你参加甄选,所以在你前往西恩特之前,必须将”光”的力量恢复至能通过甄选的水平。”
“如何恢复?”
楠焱淳澈有些微妙地看了祭一眼。
“我这样说你可能容易理解一些——至尊是应运世间的乱世而生的。【吞噬】越是躁动,施加其上的十二禁制所释放出来的,得以流转入世家新生代血液的光元素也就越多。在到达某个值之后,拥有这种天赋的孩子就是”先知”,从出生就开始记忆,且有可能在未来发展出更多能力。而在先知的基础上再增多到一定的量,才能够被称为”继承人”。”他说着,“所以继承人一定是先知,这一点不会改变。”
“通常情况下继承人不会只有一个的,一般是两三个较强的,以及七八个较弱的,你这次也是一样。之前我探查过,依附在你身上的”光”大约有七到八成左右,刨去分散在全部世家新生代身上的一成,应该还会有一个独占一成光元素的继承人存在。”他顿了顿,“无论你是要恢复你的力量,还是说经过了甄选,进行祭天仪式准备成为至尊,你都无法绕开从他身上夺取光这一步骤。因为如果身上没有九成的光元素总量,是无法作为继承人进入祭坛的。”
“夺取?”祭有点忐忑,“是要……怎么夺取?”
她从未听说过这种流转于血液的魔力也是能够夺取的……想必手段大约好看不到哪去。
“这个很容易,”淳澈轻笑一下,云淡风轻地道。
“杀了他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