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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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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元跟父亲相处毕竟太少, 虽然一时新鲜,可还是更亲近母亲。
    在父亲怀里待了一会儿后,文元就向母亲伸出手:“娘——”
    许长安下意识伸手, 随即又觑了一眼皇帝神色。见其面无表情, 她眼睑低垂, 立刻将文元抱了过来。
    快四岁的孩子, 有些沉了。
    文元也乖巧,一本正经的模样:“娘, 放我下来, 我们说话。”
    许长安不由地失笑,放下他, 问:“你要跟娘说什么啊?”
    “皇祖母给我这个。”文元指着脖子里的长命锁给母亲看, 继而又有点苦恼,“我没有东西还她了。可她说不用还,让我收着。”
    他一向学的都是礼尚往来,这次是真的犯愁了。
    许长安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那是你嫡亲的祖母,让你收着便收着吧。皇祖母对你好, 你也要对她好。”
    “我知道的。”文元点一点头,很认真道, “娘对我好, 我也对娘好。”
    “昨晚睡得怎么样?今天早上吃饱了没有?”许长安声音很轻,话语里的担心遮掩不住。
    文元以前都睡在她房间的小榻上, 这是他晚间第一次在别的地方入睡。
    “我跟皇祖母说话,说的好困,然后就睡着了, 醒来天都亮了……”
    文元近来说长句渐渐多了一些, 他还饶有兴致跟母亲提起那个叫福寿的公公。
    见儿子并没有害怕或者不开心, 许长安心下稍安,时不时地应和两句:“是吗?真的呀?”
    母子俩之间的氛围亲密而又自然。许长安甚至短暂地忘却了一些不快。
    “娘昨晚睡得好不好?”文元反过来问母亲。
    许长安笑意微敛,含糊道:“还行。”
    文元歪着头想了想:“那我今晚还陪着娘吧,跟以前一样。”
    他知道,还行就是不够好。
    许长安心里一阵发酸,以前的日子还能回去吗?她只轻轻摇一摇头。
    他们母子俩人说话,皇帝在不远处站着,此时眼角余光落在她脸上,见她面色苍白,秀眉微蹙,分明是不高兴的模样。
    他心头一阵无名火起,想到跟他在一起,她就难受成这样?
    皇帝突然吩咐一旁侍立的宫女:“把小殿下送回寿全宫。”
    他先时沉默了好一会儿,此时突然开口,声音冷冷的,隐隐含着怒火。
    许长安神色微变,拉住文元的手:“皇上……”
    文元也不乐意:“父皇,我跟娘还没说完呢。”
    他现在知道,小殿下指的是他,这是他另外的身份了。
    皇帝直接一把抱起他,将他交给宫女,脸上倏无笑意:“文元,听话。”
    许长安想要阻止,可又哪里阻止得了?
    文元还叫着“娘”,就被宫女给抱走了。
    许长安下意识想要追上去,然而皇帝的身子就挡在她面前。
    泥人儿也有三分脾气,更何况许长安还不是泥人儿。她深吸了一口气:“你不是说,不会阻止我们母子相见吗?”
    皇帝眼皮微动:“朕有阻止吗?你刚才不是已经见过他了?”
    “你……”许长安心头火起,又不能发作,只能勉强忍耐,“可这才两刻钟。”
    她先前每天虽然忙碌,经常让青黛帮忙陪着文元,但至少是想见就能见到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受制于人。
    “两刻钟不短了。四岁的男童,该跟母亲分睡了。等他明年进学,更不会每天腻在母亲身边。你就当是提前适应吧。”
    许长安脸色发白,立时在心里反问:人都是会死的,你怎么不提前去适应?
    可这种话到底是说不得,她只能试图耐着性子将心比心:“皇上,你也曾是人子,你现下也是父亲……”
    “你还知道朕是他父亲?”皇帝停顿了一下,容色稍微和缓了一些,“长安,你乖一点,朕会考虑让你们明天见面的时间久一些。”
    他扣住她的手腕:“御花园里有梅花开了,陪朕去看看。”
    ——
    文元被送到寿全宫,郑太后欢喜之余,又颇觉意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们没多留你一会儿?”
    翊儿不应该跟儿子多亲近亲近吗?
    “阿娘想留,可是父皇不想。”文元如实回答,他皱了眉,“父皇让我回来。”
    他决定,今天不喜欢父皇。
    郑太后眉心微蹙,转而询问这个年长的宫女:“皇上可有说别的?”
    宫女摇一摇头:“回太后,不曾。”
    心思微转,郑太后问:“皇上把许娘子安排在哪个宫殿?”
    “回太后,就在永华宫。”
    郑太后“哦”了一声,瞬间明了。
    永华宫是皇帝所住的宫殿,安排在这里,只怕是和寻常百姓家夫妻同起同卧类似了。
    当年她被先帝从齐云寺带回宫中,就是先行安置在先帝自己身边,过得月余后,才慢慢安排宫殿,从此椒房独宠。
    思及旧事,郑太后眸中闪过怀念之色,对儿子的行为也就更不觉得奇怪了。她笑一笑,抱起文元,笑得温柔慈爱:“想来是你爹娘有话要说,所以特意把文元送过来,想让文元多陪陪皇祖母啊。”
    她对当年之事不清楚,不过结合许娘子之前说的和文元的话,也能猜个大概。那两人感情极深,如今团聚,少不得多亲近一些。
    夫妻久别重逢嘛,都是这般。
    只是还不知道翊儿怎么公开他们母子的来历。
    郑太后轻叹一声,心想罢了,让翊儿自己头疼去,她先多熟悉一下宝贝孙子。
    这般想着,她就又去哄文元了。
    御花园梅花开的好。雪早就停了,地上、树枝上都留着些许积雪,白雪红梅,甚是好看。
    许长安手腕被皇帝扣着,衣袖宽大,落在旁人眼中,仿佛牵手而行一样。
    她对于赏花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现在对她而言唯一的好处,不过是可以暂时离开宫殿罢了。
    但此刻的自由也是相对的,手腕被皇帝扣着,身后不远处有各种侍从。
    许长安只随着皇帝的步伐,一步一步走着。
    她的安静沉默、神思不属尽数落在皇帝眼中。他唇线紧抿,目光幽深,手指在她手上轻轻摩挲:“长安,去给朕折一枝梅。”
    手上力道渐渐放松,许长安抽出手,应了一声,向远处的梅树走去。
    她下意识地走得更远一些,仿佛这样那些束缚就不存在一样。
    折梅有什么难的?可她偏愿意慢一点,花的时间久一点。
    “怎么这么慢?”皇帝声音隐约透着一丝不耐,“拿过来。”
    许长安没有说话,只深吸了一口气,将新折的梅奉上。
    皇帝接过,只瞧了一眼,就随手递给身后的内监:“收起来。”
    “是。”
    许长安只抬了抬眼皮,全作不曾听见看见。
    见她始终兴致缺缺,皇帝心里那股无名火蹭的一下子又冒了起来。她当年假装喜欢承志时,语笑嫣然,生机勃勃,哪里是现下这般懒怠模样?他一时没了赏花的心思,捉了她的手就大步往回走。
    皇帝个高腿长,步伐迈得大。
    许长安被扣着手腕,几乎是被他拖着走,苍白的脸颊逐渐染上一层红晕,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皇帝嘴角绷得发紧,终于还是放慢了脚步。
    他心里隐约有个声音:不该是这样的。
    回到永华宫后,皇帝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去磨墨。”
    “是。”许长安应了一声,将袖子暗暗垂下。
    眼角的余光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皇帝心里一窒,知道多半又有淤青了。
    她明明从小扮男子长大,可身体却娇贵得很,下手稍重一点,就会留下青痕。
    可偏偏她磨墨时,格外认真一丝不苟。
    两人一个批阅奏章,一个专心磨墨,相距不远,可浑无一丝红袖添香的旖旎柔情,仿佛只是毫不相干的人在各司其职。
    手边批阅好的奏章越来越多,皇帝的眉心越蹙越紧。
    他终是忍不住霍地站起身来。
    许长安微惊,手上动作停顿,抬眸看着他,却见他转身回了内殿。
    片刻之后,皇帝大步归来,见她还在原地站着,他拧起了眉,一手打开玉瓷瓶,另一只手则用力抓过了她的手腕,将药膏倒在了她手腕的青痕上。
    这药膏无色无味,涂在手腕上也没什么知觉。可许长安瞥了一眼玉瓷瓶上的字,就知道这药并不一般。
    也是,皇宫内院用的药,都是由御药房提供,又能差到哪里?
    一想到御药,许长安心里的窒闷就更重一些。
    皇帝将药往她手腕上一涂,也没了其他动作,甩开她的手,甚是不耐的样子:“别磨了,够用了,好好站着吧!”
    他恼恨她当年诱哄承志时撒娇卖乖热情亲近,可她现下老实拘谨恭敬顺从,待他完全不同于旧年,他非但不高兴,反而更恼火。
    ——他不愿意承认,他其实更想她像对承志那样对他,但前提是真心实意。
    许长安心中微觉惊讶,不过皇帝这个小小的举动并不会在她心里产生太大的涟漪。她现下根本无意揣摩皇帝的心思,更多的是在思索脱困之法。
    可惜如今她几乎是被软禁了起来,连和文元见面都困难,身边又无得力的人,想要成功脱身并不容易。
    皇帝忙碌之际,瞥了她一眼,见她正盯着面前的玉瓷瓶出神,他没再说话,只移开了视线。
    次日文元在永华宫里待了约莫三刻钟。
    许长安发现,皇帝不似带她进宫那天那样冰冷凶狠,态度看着似乎缓和了一些。除了夜里床笫之间,偶尔也会温声细语同她说两句话。只是说得几句后,他就会又莫名其妙的发火。
    她依旧不得自由,被困在这永华宫中,每天跟文元只得一次见面,短不过两刻钟,长不过一个时辰。
    连文元都察觉到不对劲儿了,有些委屈地问:“娘,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这个新的家不好,太大了,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还要拦他。连他跟娘见面也不方便。
    许长安听得心里发酸:“不会,文元永远都是娘最喜欢的那一个。”
    文元小声嘟囔:“那你现在只陪父皇不陪我。”
    他现在都觉得爹爹没那么好了,爹爹回来后,娘夜里就不陪他了。
    许长安心里酸涩更重,伸臂将儿子揽进怀里:“不是的,娘也想多陪陪你。只是……”
    皇帝就在不远处,她也不能说的太清楚,只能违心说道:“只是文元是大孩子了啊 。”她想了想:“这样吧,过几天娘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好。”文元重重点一点头。
    他这次在许长安身边待了一个多时辰后,又被宫女给带去寿全宫。
    文元离开后,仍在忙碌的皇帝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要送文元什么礼物?”
    许长安略一思忖,试探着说:“我想给他做个香囊。”
    皇帝哂笑,长眉一挑,并不相信的样子:“你会做香囊?”
    她当年送给承志的,不是她自己买的么?
    许长安抿了抿唇:“不会。”
    ——她以男子之身长到十五岁,女工针黹一窍不通。后来恢复了女儿身,也整天忙着金药堂的事情,又岂肯在针线上多花时间?反正自有青黛和宋妈妈帮忙。
    “……不过我可以学。”许长安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小心,“能不能给我一些针线、布帛、剪刀?”
    皇帝本来还闲闲听着,待听到“针线”、“剪刀”,他黑眸沉了沉,语气也变冷了一些:“既然以前不会,那也就没必要学了。你送文元字画吧,明天朕让人给你准备一些作画用的笔墨纸砚。”
    ——他曾在她的荷包里发现三枚银针,其中两枚都涂有其他东西,能伤人伤己。因此她一提到“针”,皇帝就警惕心起。焉知她不是要借此使些小手段?宫中守卫森严,可他依然不能大意。
    许长安笼在袖中的手不由地攥紧,掐得自己指骨泛起青白。
    她真的厌恶这种事事不得自主的感觉。
    到得第二天,皇帝果真命人准备了上好的笔墨纸砚,又令人在他的案几旁边,另设了一张方桌。
    许长安自小学药、认药,闭着眼都能画出许多草药,简单的绘画自然也是会的。以前在湘城,有时兴致上来,也会画一两笔。
    可她如今被困在宫中,哪里有画画的兴致?
    她坐在方桌前,数次提笔,最终落在画上的,也不过是几笔寂寥的天空。
    今天是腊月二十七,本朝规矩,新年有长达七日的休沐。因此今日之后,早朝就停了。
    皇帝案前的奏折大多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甚至有很大一部分是单纯的朝贺奏章。
    一封又一封翻阅,皇帝视线落在方桌前的女子身上。她安安静静作画,从他的角度看去,侧影温柔美好。
    不远处的宫灯流泻出暖黄色的光,她的脸颊、脖颈似乎都会发光一样。
    皇帝心里一热,不由地想起两人夜间的一些场景,他低声道:“长安,过来。”
    许长安扭过头看向他。
    皇帝又重复了一遍:“过来,给朕磨墨。”
    转过头,双目微阖,深吸一口气,许长安这才站起身,缓缓走至皇帝案边,悬腕,研磨。
    又打开一份奏折,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皇帝下意识皱眉,本欲丢到旁边,却忽的心中一动。抬眸看了许长安一眼,她还在认真地磨墨。
    皇帝抬手,左手食指在案上不轻不重扣了几下,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太远了,这墨让朕怎么用?”
    许长安心中惊讶极了,过去几天都是这样,也没见他说远啊。
    也不知道皇帝又在折腾什么,许长安深呼吸来平复情绪,小心将砚台往身边身边稍微移动了一下,她自己也不得不向他再靠近一些。
    皇帝的奏折就那样光明正大摊开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许长安无意窥伺,可眼角的余光还是不经意间扫到了。
    “选秀”两个字,刺得她眼睛一涩,一时不察,研磨好的墨汁竟然溅出了一些。
    许长安心中一凛,告罪一声,拿出帕子就要擦拭。
    皇帝没有错过她一瞬间的慌乱,他垂着浓密的睫毛,胸膛突然生出一股隐秘的快感。
    再怎么着,她应该也是有些在意的吧?
    皇帝面无表情,看着她擦拭墨渍,声音淡淡的:“怎么?不想让朕选秀?”
    许长安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因为她并不知道皇帝想听到的答案是什么。
    她的沉默让皇帝心里烦躁。他伸出食指轻敲桌案:“说话!”停顿了一下,他又低声告诫:“不准撒谎!”
    许长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如实回答:“不想。”
    她身体微微发颤,紧张而又不安,担心再度惹恼皇帝。
    而皇帝脸上并无怒容,他神色淡淡的,似是漫不经心地道:“不想啊……”
    听她说不想让他选秀,尽管不清楚她的真实原因,可他心里竟有一种诡异的欢喜。
    他唇角轻扬,慢条斯理道:“看在文元的面子上,你如果能哄得朕高兴,朕也不是不能考虑取消明年的选秀。”
    ——对于选秀之事,他本就不热衷。先时提过一次,也不过是因为梦到跟她做了那种不可说与人听的事,疑心自己到年纪该选秀了。后来知道他们母子存在,他更是没再提过。
    他再恼她怪她,也只是恨她没有真心,从没想过去拿别的女人恶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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