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共眠
许长安也不知他想听到的是疼还是不疼, 只能含糊回答:“还好。”
皇帝眼眸垂下:“既然还好,那就继续。”
说完他箍着她腰肢的手猛地用力,与此同时低头重重吻上她的唇。
许长安暗暗一惊, 不过先时在马车里两人已有过一次亲吻, 因此这会儿也不算太过意外。她双目紧闭, 任他的唇舌长驱直入。
这次他没有再咬她, 仿佛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亲吻。
不过片刻之后,许长安就不这么想了。她能明显感觉到皇帝身体的变化。而他似乎也无意委屈自己, 轻松将她打横抱起, 起身就往身后的床榻旁边走。
许长安心脏砰砰直跳,既不能挣扎, 也不能揽住皇帝的脖子寻求身体的支撑。
皇帝行得极快, 将她轻轻放置在床上,俯身亲吻着她的脸颊、耳垂、脖颈。
他吻过之处,都带起阵阵滚烫之意。
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许长安还是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栗。她自嘲一笑,明明当年喝药时也挺胆大的, 怎么这会儿反倒胆怯了呢?
然而皇帝并没有直接进行下一步动作,而是俯视着她, 声音低沉:“长安, 你心甘情愿吗?”
许长安万万没想到,他竟会问这么一句话。
他紧紧盯着她, 眸子沉黑,像是化不开的墨。
许长安心思急转,猛然间忆起两人之前的对话。脑海里忽的生出一个念头:他是在报复吗?当年在安城, 她给自己下药, 让他心甘情愿。现如今在皇宫, 他也要让她心甘情愿?可面对身为皇帝的他,她难道还能说个“不”字?
许长安抿了抿唇:“是,我心甘情愿。”
“很好。”皇帝轻笑了一声,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许长安眼睁睁看着皇帝的面容越来越近,旧年的回忆就那样浮上心头。
衣衫是什么时候褪掉的,她并不清楚。她只注意到皇帝双眉紧锁,哪怕是两人做着最亲密的举动,他脸上也丝毫不见欢喜之色。
皇帝此刻心情并不好,面前的女子脸颊嫣红,仿若绽放的海棠,一双杏眼雾气蒙蒙。她很顺从,也很诱人,并无一丁点抗拒之态。可她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和记忆中的热情娇媚完全不同。
他心里烦躁而又不甘,这就是她说的心甘情愿?
想起那个曾经数次出现的梦,皇帝眸中逐渐燃起火焰,开口命令:“长安,喊朕的名字!”
许长安怔怔的,极其听话,声音也不自觉变得又轻又软:“承志……”
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低泣。
现实和记忆中的某些场景在一定程度上重合起来。
皇帝喉结滚动,眸子黑如点漆,声音低沉沙哑:“不是这个,叫沈翊。”
这是他真正的名字,他才不是承志那个傻子。可讽刺的是,他偏偏有那个傻子对她的感情,直到此时此刻,内心深处居然还在期盼着得到她的爱恋。
许长安这个时候,脑海里似乎有什么炸裂开来,哪里还能去考虑别的?只睁着迷蒙的眼睛看着他,无意识地重复他的话:“沈……翊……”
而且因为他突然加重的动作,声音也变得支离破碎。
皇帝嘴角绷得发紧,四肢百骸都在一瞬间变得滚烫。他动作不停,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继续!”
许长安原本清润的眸子变得水雾迷蒙,几绺湿发贴在额边,脸颊和脖颈都泛着淡淡的粉色,只能一声又一声地喊着他的名字:“沈翊,沈翊……”
有时不小心错叫成“承志”,则会招致他的“惩罚”。到后来,她禁不住小声啜泣,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
沉沉睡去之际,许长安残存的意识里隐约闪过一个念头:这是皇帝,不是承志,承志在床笫之间哪会这般欺负她。
她困极而睡,皇帝却仍意识清醒。
帮她清理了身体,又取来无色无味的药膏,轻轻涂在她肩头、腰间的淤青处。
她一身雪肌,这些痕迹看着格外明显,甚至颇有点触目惊心。
皇帝双眉紧蹙,方才不曾留意,现在看来,他今晚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居然比在安城那次还多。
她大概是真的累极了,他这般动作,她也只是嘤咛一声,身体瑟缩了一下,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做完这一切后,皇帝才在她身旁躺下。
枕畔的女子呼吸均匀,睡着了眉心还微微蹙着。
可能是夜深人静的缘故,那些汹涌而激烈的情绪暂时退去,只留下淡淡的怅惘与怜惜。
皇帝下意识伸手抚向她眉间,手指在离她还有寸许距离时,又蓦的停下,转而搬着她的脑袋,轻轻放在自己肩头,仿佛是她依偎着他一样。
满头秀发铺陈开来,光滑厚实,仿若上好的云缎。
皇帝的手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黑眸深不见底。
就算她不情愿又如何?他照样能把她留在身边。天长日久,由不得她不回心转意。
许长安再睁开眼睛时,不知已过了多久。
身旁早不见皇帝的身影。
可陌生的环境,身体的异样,无一不告诉她昨晚的一切并不是梦。
回想起昨夜的荒唐,许长安苦笑着摇一摇头。想到未知的将来,她心内的迷茫更重了一些。
床榻前站了一个形容娇小的宫女:“娘娘,皇上已经去早朝了,娘娘现在就要起吗?”
“娘娘”这个称呼让许长安心里不适,但她又不能纠正,只点一点头:“也好。”
她想早些起来,去见见文元,也不知他昨夜睡的可还好。
声音有些沙哑,许长安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才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快交巳时了。”
许长安暗自心惊,居然这么迟了吗?她向来勤勉,很少有睡到这个时候。
昨天的衣衫俱已不能穿,几个宫娥捧来了崭新的服饰,从内到外,一应俱全。
见宫女要伺候她穿衣,许长安连忙道:“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她自小女扮男装,要遮掩身份,穿衣、沐浴之类的事情,并不习惯让旁人帮忙。
宫女对视一眼,应一声是,悄悄退下。
许长安匆忙穿衣起床,在宫女的服侍下洗漱。她想起一事,轻声问:“我的东西呢?你们有没有见到我的东西?一个蓝色的荷包、还有一根白玉簪。”
她里外的衣服都不见了,包括随身戴的荷包和束发的簪子。
宫女对视一眼,摇一摇头,齐声回答:“奴婢不曾见到。”
许长安心内失望,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说话间,早有人呈上膳食:“请娘娘用膳。”
许长安推拒不得,耐着性子用了一些,便起身想要往寿全宫去。
然而她还未至殿外,就被拦下。
陌生的内监笑得灿烂,口中的话语却令她心惊:“娘娘莫让小的为难。”
许长安心里一沉:“你们什么意思?”
“皇上的吩咐,让您安心在这里等着,不要随意走动。想要什么,跟小的们说就是。”
许长安指尖轻颤:不能走动,是要软禁她吗?
她声音极低:“我若非要出去呢?去寿全宫也不行吗?”
内监们仍是那句:“娘娘莫让小的为难。”身体却一动不动,挡在她身前。
许长安笼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攥紧,她眼帘低垂,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这里是皇宫,这是皇帝的授意。
略一思索,她终究还是没再坚持,而是先回去沉默坐着,视线遥遥落在沙漏上。
或许是盯得太久了,连眼睛都有点发涩。
许长安知道,皇帝不可能就这样将她软禁在这永华宫一辈子。因为这是皇帝的住所。可是就算换一间宫室,活动的范围大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囚禁她的笼子变得稍微大一些罢了。
她不想进宫,一为文元,二为自己。
曾经见过海洋,她实在是不甘心一生都困在池塘中。
可她一时之间,竟想不到有效的脱困之法,这种无法掌控的无力感让她越发的焦虑不安。
皇帝刚一下朝,奉命等候的太医院罗掌院就迎了上去。
“怎么样?”
罗掌院道:“皇上,臣已细细查看过,这三根银针,一根淬有剧毒,一根涂有极烈的麻药,这剩下的一根嘛,并无任何特殊之处。”
剧毒?麻药?
皇帝眼神略动了一动:“知道了。”
他伸手接过荷包,放入了袖袋之中。这荷包有些年岁了,只是不知道这三根银针放进去有多久了。
皇帝信步朝永华宫而去。
刚一进入内殿,就看见她静坐的侧影。
或许是因为过了一夜,而她又已然在他身边。昨日接二连三重击下带来的滔天怒火稍微淡了一些。
皇帝挥手令内监退下,有意放重了脚步。可直到他走近,她才听到响动,惊醒般站了起来,福身行礼:“皇上。”
视线在她柔颈的红痕处停留了一瞬,皇帝轻轻“嗯”了一声:“在做什么?”
他的语气要比昨日和缓一点,看不出喜怒,可许长安仍不敢大意,唯恐触怒他,只轻声回答:“在想文元。”
皇帝淡淡地道:“文元在太后那里,自有人照顾。等会儿朕会让人把他接过来。”
许长安眼睛一亮,继续道:“我不能去见他吗?正好我也想拜见太后。”
她自忖这番话说的并无不妥。然而皇帝却轻嗤一声,眸色沉沉:“你去见太后干什么?”
太后温柔仁善,极易信人,他怎么可能放任她与太后相处?焉知她不会利用太后带了文元逃走?他尽量减少她与文元的见面,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知道她看重文元,就算要逃,也不可能丢下文元。
他已经把她拘在了身边,怎肯再给她一丝一毫逃脱的可能?
许长安面色稍稍一白:“太后对我颇多照拂,我自是该去感谢。”
皇帝一锤定音:“这个不必,你如果真有心感谢,就让文元多陪陪她。太后若要召见你,朕自会陪你前去。”
许长安笼在袖中的手不断地颤抖,所以这真是要软禁她?她犹带着一丝侥幸和不甘问:“我若想出去走走呢?”
“朕如果有空,可以陪你在宫里逛逛。”皇帝心中烦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忽然吩咐,“倒杯茶,朕有些渴了。”
有那么一瞬间,许长安真想药倒他。可她终究还是记得他是皇帝,况且她自己现在身上也没有药。她缓缓走到桌旁,执起茶壶,但手腕颤得厉害。
从昨晚起,她一直在忍耐,可他依旧要软禁她,连她与文元的见面,都要经过他的允许。
惧怕、愤怒、无力、不甘……多种情绪交织,她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来试图平复。
须臾间,身后突然贴上了一具身体,皇帝将手覆在她手上,呼吸近在咫尺。他无视她突然变的僵硬的身子,捉着她的手,轻松斟了一杯茶。
他的声音凉凉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许长安闭上眼睛,心想,如果他不是皇帝,她肯定会把这一壶茶水都浇在他头上。
可这种念头也只敢在心里滚上一滚,连面上都不敢显露分毫。她迅速挣脱出来,低头请罪:“对不起,我……我身上没力气。”
这是她随口找的理由,而皇帝却不期然想到了昨晚的一些场景,微微眯了眯眼,没再为难她,只评价一句:“力气确实是差了一些。”
许长安缓缓吐一口气:“皇上,我换下来的衣裳里,有我的荷包、簪子……”
荷包倒也罢了,只是那荷包里有东西。
皇帝神色一顿,声音低沉:“你是要荷包,还是想要里面的银针?朕劝你趁早息了那些心思。”
“我……”许长安出言解释,“那银针是我一直随身带着防身用的……”
“你人在宫里,用不上那些。”皇帝沉声打断她的话。
忽有内监匆忙来报,说是小殿下来了。
许长安双眼登时一亮,下意识看向皇帝,将荷包一事暂时搁下。
“让他进来吧。”
皇帝话音刚落,文元就由一个年长宫女牵着手稳稳走了进来。
“阿娘——”
他换了一身衣服,脖颈里还挂了一个长命锁。
许长安眼眶微酸,快走几步上前:“文元。”
将孩子揽在怀里,细细查看,见其并无任何不妥,她才稍稍放心一些。
“娘。”文元甜甜唤了一声,又伸臂抱一抱母亲,这才转向父亲:“爹爹,父皇。”
昨天晚上,那个漂亮的皇祖母给他讲了好多,说他爹爹是顶顶厉害的人,还说了爹爹小时候的事,还问他在湘城的生活。他们聊到很晚打哈欠了才睡觉,他脖子里现下还挂着爹爹小时候戴的长命锁呢。
因此这会儿看见爹爹,文元的眼神中不由地就带上一些亲近孺慕之意。
果然皇祖母说的没错,他陪着皇祖母,爹爹陪着娘。
皇帝缓缓走过去,自许长安怀中接过文元,故意向上一颠。
文元最喜欢这样了,当即咯咯而笑,伸臂去抱父亲:“还要。”
皇帝果真将他向上作势一抛,手却一直牢牢抱着他。
——这是一个假动作,他又怎会真让文元脱手?
可许长安还是忍不住小声道:“小心一些,当心摔着。”
瞥了她一眼,皇帝竟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他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家三口。父亲陪着孩子玩闹,母亲在旁边不放心,出声提醒。
只可惜,她对他从没半点真心。
思及此,皇帝胸口一刺,笑意微敛,不再故意颠文元,而只是抱在怀里,慢悠悠问:“文元的生辰是四月底还是五月初?”
文元伸出四个手指头给他看:“四月二十八,父皇笨,这个都不知道。”
许长安连忙低声告诫:“文元,不要乱说。”
她惧怕天子之怒,也怕皇帝恼了文元。尽管现下皇帝对文元的态度还不错。
“四月二十八……”皇帝略一沉吟,“启蒙了没有?”
许长安定了定神,轻声回答:“进京后请了先生教他认字,闲暇时候跟我学认药。”
她和父亲都以为,文元将来会继承许家金药堂,所以早早便教他认识药材。在湘城那会儿,因为文元还太小,没特意请先生,都是由她或是父亲教认字的。
“学药就不必了,宫里自有太医,还有御药房,用不着他亲自学。”皇帝缓缓说道,“至于先生,你能请到什么先生?朕改日从翰林院挑个学士亲自教他。”
许长安心中微涩,她现在无法掌控她的人生,连文元的未来也成了未知。
皇帝额头抵着儿子的脑袋,逗趣一般问:“文元想不想学骑马打猎?”
文元笑得灿烂:“想啊。”
“等过年以后放晴了,父皇教你。”皇帝碰了碰儿子的鼻子。
一大一小,两双相似的眼睛里俱都流淌出笑意。
文元轻轻一击掌:“娘也去,娘也会骑马。”
皇帝下意识看向许长安,只见她静静站着,低眉敛目,不知在想些什么。承志的记忆中并未见过她骑马,不过她自小假充男子教养,会骑马也正常。
文元想了想,又问:“皇祖母去吗?”
皇帝轻笑:“皇祖母不爱那些。”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去了。
单纯可爱的孩子总会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此刻抱着文元,皇帝不得不承认,他其实是有些庆幸的。尽管她对他没半点真心,可她终究还是留下了他们的孩子,而不是另嫁旁人或是招赘生子。
一想到如果没有文元,她可能真的就为了子嗣另行招赘了,皇帝瞳孔蓦的一缩,将怀里孩子抱得更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