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得知
梁帝其实不是不知道景桓曾经的暗手。
在这京城,皇帝只手遮天,没有什么能瞒得过皇帝,逃过皇帝的法眼耳目。
第一次,梁帝装聋作哑。
第二次,梁帝大怒,却还是顾念情分,只找景桓谈话。
可事不过三。
母子同心,这次的刺杀梁帝敢肯定,景桓是知情的,乃至插手。
梁帝沉默良久,他扶着沉重的头,挥手:“去,把卫命给我叫过来。”
福吉领命。
当夜,皓月当空,万籁俱静,千户灯火熄灭,簟纹如水。
唯有镇国公府内还有稀薄的光亮闪烁。
看完手中的信,老国公的心一波三折,时而缓和时而骤疾,如那不可预测的河流。
镇国公平安、击退外敌于老国公是好消息,可没等老国公高兴那么两刻,另一个坏消息来了。
裴宴秋右臂受伤,还遭逢刺杀,且刺客来头不小。
老国公心悬在高空,好在往下的内容让老国公稍稍放松。
裴宴秋虽有伤在身,但所幸没有大碍。
老国公思忖片刻,便唤人去把周氏叫过来。
不一会儿,周氏赶到,身上还残有微浓的沉香。
周氏瞅眼老国公神色,先给老国公添茶水,老国公自然地端茶一饮而尽。
随后清清嗓子,将事情转述给周氏,其中只隐瞒镇国公伤势复原一事。
“什么?青章又遇到危险了,这是谁一直盯着青章不放。”周氏忧心忡忡道,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不由自言自语起来。
老国公是个明白人,也没跟周氏多解释,只道:“好了,现如今那臭小子也没有大事,就是受了点伤,没死就成。”
周氏想到什么,询问:“老爷同宴宸在北疆如何了?按理说,有他在,那些异族不该如此猖狂。”
老国公闻言,一本正经道:“异族奸诈,肃安再谨慎,也会不小心便着了调。而今北疆有他们父子三人,想来大捷是迟早的事。”
话锋一转,老国公道:“这青章遇袭一事,你看要不要告知孙媳?”
老国公拿不定主意。
周氏权衡利弊,道:“蔻蔻作为青章的妻子,还是有必要知道的。而且前段日子”他们两个现在可是真夫妻了。
周氏觉得这话不妥,老国公可不知这对小夫妻从前一直没圆房。
思及此,周氏利落地换套说辞:“青章走的那晚,动静可不小。”
周氏说得含蓄,但意思明了,老国公一听就懂。
“真的?”老国公眼前一亮,目光满载殷切希冀,道:“那你看可有怀”
老国公忽然停顿,转念想起蔻蔻大病,大夫过来诊脉时是无事发生的,念及此,老国公眼中闪过失望。
他长叹一声,面色怅然,自我开解道:“小夫妻关系好了也不错,那也不远了。”
周氏赞同地点点头。
当蔻蔻从周氏口中得知裴宴秋受伤遇刺时,整个人都是呆滞的,久久未能回过神。
待回神,竟有串串的泪珠从眼尾滚下来,蔻蔻连忙接过阿三给的绣帕擦泪。
以往娴熟的动作如今竟然呈现几分生疏。
阿三:“娘子,你把心放宽些,世子爷只是受伤了,且世子爷向来能逢凶化吉,此番定然没有大碍。”
阿四连声附和:“对对对,世子爷有咱们少爷保护,即便有伤,也不会很重。”
“可是信上还说,夫君右臂受伤了他竟然还遭到了刺杀。”想到刺杀,春猎的画面油然而生,历历在目。
好多的血,全都是红色。
蔻蔻想,裴宴秋一定很疼。
周氏也道:“青章那小子命硬着,还是个有福气的,且有我日日烧香礼佛,佛珠也一定会保佑他们,所以,蔻蔻你根本不用太担心,要相信他们。”
“而且还有军医在,最多留个疤痕,裴家的哪个孩儿没经过腥风血雨?这是荣耀,更何况还有你公爹在,有他担着,青章断然出不来事。”
“而且那安排刺杀的背后指使者,迟早会被揪出来。”
周氏不厌其烦地说着,蔻蔻紧绷的心弦渐渐在周氏有力的说服中舒缓。
见蔻蔻脸色转晴,周氏吁口气,复而建议蔻蔻不要一直闷在府里。
大病初愈,该好好上街,去转转,呼吸新鲜空气。
蔻蔻亦觉该出去散散心,前些日子在宫里过得如履薄冰,身体又受了不少罪,最后为躲避太子,还要时刻警惕,缩在府上。
加之是夏日,格外热,阳光刺眼,莫名让人心生烦躁。
从前蔻蔻或许还能一直不出去,但现在有太多的事堆积在心中,需要排解。
是以,蔻蔻与周氏分开后,蔻蔻便去寻了裴月挽,邀她一同出去游玩。
转眼又是几日,阿三惊喜地拿来一封信,说:“娘子,世子爷来信了。”
蔻蔻懒懒倚在美人靠上,细白的手正拿着白绢地绣孔雀漆柄团扇摇着,乍闻阿三的声音,立即撇头看过来。
她耸拉着的恹恹眉眼霎时焕发出光彩,眼露讶然和藏不住的愉悦,檀口轻张:“真的?”
阿三将最有力的信交到蔻蔻手中。
蔻蔻接过时,还觉得格外烫手,险些被捻住。
盯着手中的信,蔻蔻竟不能自已地眼眶发酸,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小心地拆开手中的信。
开头是醒目工整的吾妻。
往下的内容便是询问蔻蔻是否安好,日子过得可还顺心,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复而是交代自己为何没第一时间写信。
再而介绍自己在边疆境况,还讲了扶滔滔在军中的糗事,对战事是一笔带过。
蔻蔻看到这忍不住笑了笑。
再往下,竟是裴宴秋在抒情,与蔻蔻诉衷肠,文字魅丽优美、缠绵悱恻。
惹得蔻蔻心中又甜又涩,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么肉麻的话,想来是裴宴秋把平素不敢直言的话全然都写在信中。
紧接着,裴宴秋又问蔻蔻现在身体各方面可还好,月事是否还会有腹痛的现象。
蔻蔻心尖一暖,又看得面红耳赤,她自然是看出裴宴秋的弦外之音。
都这么久了,他竟然还惦记她的身子。
害臊死了。
最后落笔:甚思之。
通读完全信,蔻蔻意犹未尽,便将信再次读了几遍下来,只到忍住对裴宴秋的思念。
而这么些天的郁气也因这份信消失得无影无踪。
京城北镇抚司。
卫命收到一本陈旧的账册,他略详一阵,“怎么回事?”
北镇抚使道:“大人,这是一个名清云的男子交到我手中的,属下觉得蹊跷,便想让指挥使你看看。”
卫命笑了下。
北镇抚使继续道:“此子乃三年前户部侍郎家的公子令云。”
卫命有点印象,当初这则贪污案子还是经过他手的,不过
“他不是被发配了吗?怎么还能大老远的把东西交给你?”
“此事说来话长。”北镇抚使压力很大,他早前与前户部侍郎有点交际,故而清云出现在他面前,要他向卫命转交账本时,他犹豫再三,还是应下了。
人情债难还。
“他是要伸冤吗?这是该是刑部管。”锦衣卫可没这闲工夫。
“大人。”北镇抚使说着,便凑到卫命耳边嘀咕几句,卫命脸色微变。
三日后,卫命昼夜不眠,戴月披星赶到皇宫,觐见梁帝,并将所有查到的证据呈交给梁帝。
梁帝看完所有,面色黑沉,忍而不发,手拧成拳头,显露在外的肌肤下青筋暴起。
帝王道:“那个令云呢?”
卫命:“暂且被臣关在牢里,有人日夜看守。”
梁帝没有再言,只是沉默着拟完两道圣旨,并交由福吉保管。
然后脑子里回想起纸上血淋淋的真相。
清云送来的账本里面清晰地记录了三年前户部尚书为皇后敛财的数量,前户部侍郎是尚书的人,但估计是为留后手,便暗中记录了经他手的银子。
且不论三年前被贪掉的银子,且论这三年,背地里又有多少银子丢失?
可笑,可笑。
好一个皇后,多年修身养性,深居简出,实则都是在混淆视听,掩耳盗铃。
背地里户部尚书勾结,贪污国库银两,并且最让梁帝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皇后敛来的财物竟然有大部分通过暗箱操作都运到成王的封底。
也就是说落到成王的囊中。
梁帝眼前一阵发黑,实在是被刺激到了。
他起初以为皇后与成王也只是交往稍密罢了,不是没想到过两人可能存在私情,但锦衣卫寻不到两人暧昧的踪迹,最多是通信,信上也只说些日常。
梁帝便没再往那方面想。
这些事,梁帝选择视而不见,最重要的是它不能让梁帝打压到季国公府。
可他万万没想到,皇后竟然敢用国库的银子去养成王!
简直是胆大包天!
这一操作,他们再如何,梁帝也不会信他们之间没有猫腻!
而太子对此又是否知情呢?
梁帝沉思。
还有他的好三儿,竟然敢私自替换罪子梁帝又想,若非他偷梁换柱,恐怕梁帝也不会这么早知道真相。
梁帝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三子其实也有点手段和实力。
梁帝心力憔悴,歇了歇神道:“卫命,暂时按兵不动,先把证据都准备好,届时再把户部尚书这棵毒瘤以及爪牙清理干净。”
还有皇后。
想到什么,梁帝眼前一黑,直直倒下去,意识彻底消失前,只听到福吉的一声“陛下!”
梁帝再次陷入昏迷,这于国运可谓不是好征兆,为稳定朝纲,景桓对外只道经御医所言,陛下需要静养,便暂时取消早朝。
季皇后和景桓都没料到梁帝竟然再次病垮,季皇后一面内心复杂,一面贤惠用心地照顾梁帝。
又三日,季皇后照顾梁帝一会后,便匆匆回了坤宁宫。
夜色中,鬼魅现形。
偏殿里,烛火黯淡。
“娘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户部尚书一身黑色斗篷,他撂下连帽,跪在地上,神色慌张。
“何事?”季皇后淡定道。
“娘娘,臣发现最近有人在监视臣。”
季皇后神色自若,呷了口茶:“监视你?该是上次的事,陛下不放心你,所以才派人监视你,你以后小心行事就是了。”
“不是,老臣还发现令云的踪迹,且除我外,好几个我的人都好像被监视了,老臣怀疑他们可能还被拷问过,不知道会不会吐出些什么。”
“前侍郎的儿子,他怎么会在京城?”季皇后喃语一声,道:“你说的可属实?”
“句句是真啊,娘娘,不然老臣也不会冒险进宫来找您了。”户部尚书这些年做的亏心事不少,加之前段时间被梁帝责罚,心肝一直不太好。
特别容易疑神疑鬼,而这也意外地让他警觉起来。
户部尚书瞟季皇后一眼,踟蹰道:“娘娘,您说会不会事情已经被陛下给发现了?”
“嗯?”季皇后一个意味不明的眼刀扫过来。
户部尚书登时吓得一个哆嗦。
“娘娘恕罪。”
季皇后皱眉,良久,道:“你下回去,安稳做好自己的事,本宫会去查一查。”
“是。”本来户部尚书还想多嘴一句,忽见季皇后脸色,胡须绷直,遂忍住没说,道:“老臣告退。”
人一走,殿里安静得很。
季皇后沉思。
他说的不无道理,这几日,季皇后也察觉有哪不对劲。
忽地她记起前几日大宫女同她说的话,卫命曾进宫,呆了很久,且梁帝也是在那个时间段病倒的。
季皇后转动手中佛珠,越转越快,忽地思及边疆也没有消息传回来,莫非
保不齐梁帝已经知道她的事。
低弱的光照在季皇后冷然的脸上,颈窝处则笼罩在一片暗沉的阴影。
季皇后抿唇,招来大宫女,让她去把太子以及季国公都叫过来。
速度要快,注意隐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