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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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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静风至,裴宴秋无声无息返回内室。

    悬挂的月色透过薄薄的纸窗,纷纷淋淋进来。

    裴宴秋站在床榻边,脸一半笼在黑暗中,一半括在月华中。

    蔻蔻迷迷糊糊间总觉得侧方惊现一道不可忽视的视线,目光不含恶意,却强烈到无法忽视。

    是以,蔻蔻睁开惫懒的眼皮,下意识侧目,空空如也。

    她伸出温热的小手揉惺忪的眼睛,再睁开时,还是一无所有,蔻蔻莫名慌了,她边抬头边唤:“夫君,你在——”

    仰起脸的两息内,蔻蔻在见到朦胧的裴宴秋后,声音戛然而止,随后心弦一松。

    紧接着她起身,眨着澄澈的眼睛,吞下一瞬的惊怕,困惑道:“夫君,你站着这做什么?”

    【吓了我一跳。】

    话音一落,裴宴秋堪堪回神,他方才在思忖怎么跟蔻蔻提这件事,不由想出了神,浪漫掩饰性的咳一声,然后面上浮现温柔的笑意。

    想了想,裴宴秋掂量掂量措辞,还是如实道:“娘子,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什么大事?需要在大半夜跟我说?难道是】

    蔻蔻微微红了脸,忍不住想:

    【要跟我圆房?】

    这不怪蔻蔻想歪,委实是在张府时发生的事情给她留下深刻印象,且两人还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这么多天与裴宴秋处在一起,两人的肢体接触也越来越多,每每肌肤相触,蔻蔻便觉那片肌肤好似有酥麻的细流划过。

    蔻蔻的心如小鹿乱撞,间或缓不下来。

    裴宴秋正准备回答蔻蔻的问题,冷不丁听到蔻蔻的心声,他也没按捺住耳尖晕开红色。

    只是在这光线不好的环境下,红色遁形,蔻蔻低头的瞬间,裴宴秋亦偏过头。

    两个人都没看到对方的回避,也就不知道对方害羞了。

    过一会,裴宴秋清清嗓子,薄唇轻启:“娘子——”

    话还没说完,停止胡思乱想的蔻蔻便大着胆子,用小手捻住裴宴秋衣袂下垂着的手,只握住了他中间三指的半指骨部分。

    她头脑清晰,睡意散去,轻轻地拉他,说:“夫君,你站着不累吗?坐下再说吧。”

    裴宴秋微愣,随即顺着蔻蔻的力道坐下,蔻蔻边问边放开他的手,却不料在手抽离时,被裴宴秋回扣。

    他的大手完全把蔻蔻的小手包裹在温暖中,然后蔻蔻便听裴宴秋很自然地道:“北疆传来急报,我这两天就要走。”

    蔻蔻一时没听懂,琢磨一瞬,才瞪大眼睛,瞳仁微缩,嘴唇不禁张开,“要去打仗吗?”

    裴宴秋点头,说白了,就是去打仗。

    “那是不是要死人。”话音未落,蔻蔻的眼中就蓄起晶莹的泪珠,没等裴宴秋安抚,它便似天上掉落的雨点,一颗颗地滚落。

    蔻蔻潸然泪下,想也不想扑到裴宴秋怀里,低声祈求:“我不要你死。”

    【你死了,我就要当寡妇了。】

    【你不要死,你不准去。】

    【我不想当寡妇,我都还没和你圆房!】

    她抽泣着,眼泪全都抹在裴宴秋的衣襟处,愈想愈忧伤悲痛。

    见状,裴宴秋忙不迭用空出的手拍她的背,有点哭笑不得:“娘子,我这还没去呢,而且你知道的,雷都没劈死我,说明我命硬着,去了边疆也肯定会没事的。”

    他也一定要活下来,因为他不能让蔻蔻做寡妇。

    稍微一想蔻蔻成寡妇的事,裴宴秋心口就泛起疼。

    “是吗?”

    蔻蔻赞同。

    【夫君命是挺硬的,但身板还是不够壮!】

    【需要历练。】

    裴宴秋抽了抽嘴角。

    想到这,蔻蔻逐渐止住哭声,从裴宴秋怀里出来,旋即一面哽咽一面非常不优雅地用衣袖擦自己脸上的泪水。

    “我帮你。”

    裴宴秋看不下去了,从袖下掏出巾帕轻柔地为蔻蔻拭去面上泪痕,蔻蔻看着裴宴秋忽暗忽明的面廓,道:“夫君,那你去北疆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裴宴秋动作一顿,沉吟片刻,给出保底期限,道:“可能是半年。”

    “嗯,我等你,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对了,北疆是不是还有你的父亲和弟弟?既然是北疆出事,那他们怎么样了?”

    闻言,裴宴秋心口一暖,收了帕子,握紧蔻蔻的手,道:“父亲被瓦剌和鞑靼偷袭,受重伤陷入昏迷,但宴宸无事,现在北疆有他在主持大局。”

    等裴宴秋话音落,蔻蔻才想起自己刚刚提到了裴宴秋的弟弟,隐藏在脑后的记忆复苏。

    当初蔻蔻与裴宴秋素未谋面,按理说,她是不会嫁给这种没见过的男子的,老国公得知蔻蔻这个条件,便想方设法把裴宴秋叫过来,但裴宴秋不听话。

    老国公没辙,只好揣上裴宴秋的画像给蔻蔻。

    蔻蔻接过来,没报什么希望展开,却见到一张符合她审美的男子半身像,身高体壮,面容英挺,眼神坚毅,一看便知是个引颈就戮的男人,很有安全感。

    于是,蔻蔻毫不犹豫同意了婚事。

    直到见到裴宴秋真人,蔻蔻方才明白那日老国公拿错了画卷,他拿给她的是裴宴秋的弟弟裴宴宸的画像。

    一场始料不及的乌龙促进蔻蔻婚事的进程,幸亏她随遇而安,不然后果可、想、而、知。

    回到现在,蔻蔻攥着衣袂边角,担忧道:“那父亲他会不会有事?”

    蔻蔻思及裴宴秋几次昏迷的样子,心便有点慌,她虽未见过镇国公这个公公,但老国公、周氏与裴月挽带给她的关心让她已全然融入这个家。

    她俨然把镇国公也看做是家人。

    “别担心,父亲会平安无事的,待我去北疆,便写信给你,对了,此事莫要让母亲知道。”

    “好,夫君,你得空的时候一定要写信给我,对了,你取得时候还带些药材什么的过去,我现在就去叫阿三收拾。”蔻蔻说着,就要起身,被裴宴秋拉回来。

    “娘子,等明天再说不迟,何况圣上还未同意我去北疆的事。”

    “哦哦。”蔻蔻点头如捣蒜。

    盯着蔻蔻这张隐在阴影下的脸,裴宴秋看得认真,看得仔细,犹似势必要把这张脸刻在心尖。

    忽然,他似是做出一个决定,此事贸然,但裴宴秋还是想同蔻蔻说清楚。

    “娘子,还有件事,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你说,我听着。”蔻蔻以为还是关于北疆的。

    裴宴秋委婉着道:“其实我并非姓裴。”话里有话。

    蔻蔻不假思索道:“你不姓裴那姓什么?”

    “娘子,你且再思索。”

    蔻蔻忖量半天也没想出什么,难道蔻蔻思及话本子中的情节,什么狸猫换太子、偷梁换柱等等。

    她猛然似开窍一样,神情惊愕:“夫君,难道你不是真的世子?”

    裴宴秋浸着认真的双目透露真相。

    见到裴宴秋的反应,蔻蔻條然如坐针毡,呆滞良久后眼神忍不住乱飘,脸上赫然写着“我听到一个大秘密”的几个大字。

    裴宴秋挑眉失笑,有点担心蔻蔻会想歪,便把话挑明说清楚,“娘子,你别慌,我非世子的事,祖父同周氏都知道。”

    闻言,蔻蔻松口气,绷直的肩膀慢慢舒缓,旋即畏畏缩缩盯着裴宴秋,欲言又止,看样子,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裴宴秋似是看出蔻蔻的胆战心惊,继续往下道:“原来的世子爷很小的时候便被一位高僧收做弟子,云游四海去了,至于我,是因失恃被生父放进国公府,代替了前世子。”

    “那你”蔻蔻睨他,期期艾艾道:“为什么你的父亲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

    “他不便照顾我,至于其中缘由,我不好说,日后再同你讲。”

    蔻蔻没有追问,她晓得裴宴秋不说肯定是有难言之隐,再想起裴宴秋的话,蔻蔻心疼不已,原来他竟然幼年便失去了母亲。

    念及此,蔻蔻怜悯之情高升,不禁低声唤:“夫君。”

    【好可怜。】

    “你现在还好吗?”蔻蔻眼尾洇红,眸中噙着些许心疼的眼泪,泪眼蒙蒙地注视着裴宴秋。

    裴宴秋侧目看她,“我无碍,都是陈年旧事了,我已经走出来了。”

    稍许静默之后,蔻蔻承诺道:“夫君,你别怕,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你,你去了边疆也一定要平平安安。”

    “好。”裴宴秋眸光微闪。

    蔻蔻仍然还要一肚子的话想吐出来,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裴宴秋的耳边持续萦绕着蔻蔻轻柔的嗓音。

    裴宴秋静静聆听。

    待讲完全部的话,蔻蔻的大脑终于空了,然后她便想到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夫君既然同我讲秘密,那我是不是也该说些自己的秘密。】

    裴宴秋轻挑眉。

    蔻蔻咽了口唾沫,道:“夫君,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话音刚落,蔻蔻便再次启唇,扯开话匣子,就将自个从小到大的事说个遍,事无巨细,直把蔻蔻说得口干舌燥。

    叙完自己,蔻蔻又开始讲自己的家人,看架势是要说上三天三夜。

    裴宴秋有点无奈,他以为蔻蔻是要说他不知道的隐秘,结果蔻蔻什么事都跟他讲。

    关于蔻蔻的家人,当日他已从扶康的口中明白大概情报。

    乜着蔻蔻口若悬河的样子,裴宴秋头一次明白原来蔻蔻这么能说,且她越说越精神。

    许久,裴宴秋扶额,叹了口气,适时打断蔻蔻,岔开话题:“娘子,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就寝吧。”

    蔻蔻一时被打断,心下还有几分不高兴,但她偏头望向窗外时,发觉外头都好像有点光了。

    少顷,蔻蔻努嘴:“好吧。”

    “睡吧。”裴宴秋歉意地笑着哄道。

    “嗯。”

    蔻蔻转动眼珠,扭头瞅裴宴秋,心中诞生一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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