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作画
府门处,太子景桓与八皇子先后过来,登时轰动张府。
小厮快步回院禀告张首辅与首辅夫人,张首辅与首辅夫人赶忙从宾客中抽身,整理衣冠前去迎接景桓与八皇子。
张首辅是景桓未来岳丈,于情于理景桓都要亲自过来拜访。
看着两位皇子,张首辅既欣喜景桓能来,又担心三皇子这个祸根,思前想后还是不明白为何三皇子会赏脸过来,若说是庆祝他寿辰,张首辅是不信的,毕竟朝堂上下谁不知三皇子的德性?
不过,有太子在,想来三皇子也不会太放肆。
张首辅一边思量一边亲自将人引进门。
张灵夕与几个闺秀在小水榭闲谈,作为未来太子妃,她俨然是贵女中的香饽饽,三五个姑娘都围着张灵夕打转,也不知是谁先开口,提出作画。
大抵无聊,姑娘们纷纷同意。
为让这场心血来潮的比试更加有看头,几位姑娘都添了彩头。
张灵夕也不例外,她先是叫府上的丫鬟备好工具,继而与姑娘去花园看花,选其中意的一种花,牢记于心,再而根据记忆画出。
孰知折返会遇上蔻蔻与裴月挽。
对上蔻蔻,张灵夕心情微妙,她不喜欢蔻蔻,也不想见到她,一来是蔻蔻与她曾经的心上人成婚,且这些日子京城街巷的传闻,略一思之便令她心如刀割;二来是她的结帕之交季禾,张灵夕被母亲关禁闭,消息堵塞,好不容易出门参与春猎,与季禾碰面,她却对从未提及任何事,弄得张灵夕一无所知。
蔻蔻遇袭一事,张灵夕更是没怀疑过季禾,她还打算在她父亲寿辰这一日带季禾去她闺房,好好联络感情,入了宫,她们姐妹二人往后见面的次数定然寥寥无几,张灵夕分外珍惜不多的时日。
可她没料到,季禾会削了头发,做姑子去了,直到母亲与她说季禾做过的事,张灵夕这才明白真相。
纵使是钦定太子妃,张灵夕却像个孤家寡人,想到这,张灵夕咽下苦涩,收回复杂的眼神,缓缓挺直腰板。
不论如何,在外,她依旧风光无限。
蔻蔻回见来人,讶然,她道:“张姑娘。”蔻蔻视线掠过其他陌生面孔,她来之前有做过功课,如今见到其他姑娘,很是从容,逐一唤。
姑娘们基本都是正三品官员家的姑娘,其中有一位是唐阁老家的四姑娘。
姑娘们惊讶蔻蔻认识她们的同时,连忙回礼,心中对蔻蔻的好感上升些许。
张灵夕环顾一圈水榭,顺水推舟道:“扶娘子,你来得正好,我们几个姑娘正要比赛作画,画题是花,扶娘子你要过来参加吗?裴姑娘也可以来。”
其他姑娘深居闺阁,但多少听过蔻蔻昔日才名,且她们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这位天生丽质的娘子,不由孺慕,巧笑倩兮道:“早就听闻扶娘子画技高超,今日不知能否目睹,还望扶娘子能满足我这个心愿。”
“扶娘子,还有彩头的。”
“裴姑娘,你也来试试吧。”
蔻蔻表情微僵。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姑娘们盛情难却,蔻蔻被带高帽,骑虎难下,想,早知道就不来了。
蔻蔻既懊恼又畏缩,虽说她练了有段时日,可真要当面画,还是不行的。
蔻蔻正踟蹰间,旁边的裴月挽允道:“可以。”
既然裴月挽都说要参与,那蔻蔻也没什么好推脱的,强打精神,硬着头皮上。
作为镇国公的世子夫人,蔻蔻理应要拿彩头,她本想拿出一百两银票作,但又觉得不妥,便用头上的一只蝴蝶簪作为彩头。
一盏茶的功夫,蔻蔻与裴月挽看完花返回,水榭里早已备好两人的位置,工具一应俱全。
徐徐的凉风拂过湖中曲桥,丫鬟点上香,袅袅烟雾慢慢升起,比试开始。
姑娘们娇俏的面庞顿时变得严肃专注,蔻蔻握着手中的笔,迟迟未动,她虽竭力回忆方才见过的花,但样子却极为模糊,倒是曾在城郊看过的黄灿灿的野花,她印象很深。
这么一想,回忆便挡不住,犹记当时裴宴秋还说了一句“可以亲她”的话。
在想什么?
蔻蔻小脸微红,忽而掐自己一下,心下说了一通打气的话,想了想,便沾墨动笔。
在蔻蔻对角的张灵夕一直有分注意力在蔻蔻身上,毕竟她心里把蔻蔻当做对手,尽管事情已过去三年,张灵夕仍然耿耿于怀,挫败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不信抱病三年的蔻蔻抵过她三年苦学,可即便这样有自信,张灵夕还是控制不住把目光投在蔻蔻身上。
几个姑娘起兴作画的消息很快传回花园里,不单是蔻蔻与张灵夕两个才女比试有噱头,其余几个姑娘同样是才华横溢,有看头。
约莫七八个姑娘都按捺不住好奇心,相伴过去看看热闹。
另一头,西侧,三五个正在玩投壶的公子哥瞧见对面小湖泊那聚集了好些年轻贵女,遂张望过去。
小水榭下的湖泊是横断东西的河流侧沿岔凿出的,湖泊的水与河流的水相互贯通,往上的水榭四面镂空,蔻蔻刚好在一排的第一个,在对岸的公子哥略一纵目,便可见蔻蔻。
“诶,那好像是裴世子的夫人?”
“我瞧瞧。”
“很像,不对,就是!她们在画画?”
“管他的,走,叫裴世子来瞅瞅他媳妇。”
阁楼上,裴宴秋正与人玩双陆,边上堆着层层的男式衣袍,各式各样。
同他对弈的、只披着一层蓝色外衣的公子生无可恋,他此时全身上下只剩下亵裤这仅有的财物,眼看着裴宴秋就要掷最后一次骰子,要是成,那他裤衩都不剩了。
蓝袍公子五官拧成皱巴巴的一团。
蓝袍公子的背后,还有好几个观摩的年轻男子,处境不一,一边是输得只剩下自己的皮囊,一边还未同裴宴秋对弈,兴冲冲看着对局的。
裴宴秋噙着笑,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晃着手心的骰子,左右摇摆,公子圆鼓鼓的眼睛一瞬不瞬地跟着裴宴秋手的动作转。
“你说,这次的点数会是多少?你猜猜?”裴宴秋挑眉。
公子哥受尽折磨,苦巴着脸,刚要说手下留情时,忽地跑上来一堆人,“裴世子,我看见你夫人了。”
裴宴秋偏头。
“在那头的小水榭上作画,人还蛮多。”
裴宴秋顺着说话人的视线,往下看,那片小小的湖泊上却有一个水榭,只是从裴宴秋的角度,只能看到水榭屋顶,见不到里面的人。
“你确定?”
“千真万确,好几个都瞧见了,裴世子,要不要下去见见?”、
裴宴秋当即放下骰子,收扇,“算你走运,对了,这些衣物便送你们了。”
裴宴秋对告知他消息的几个华服公子说道。
公子哥们梭巡四周,这才发现惨兮兮的几个年轻男子,大受震撼:“?”
水榭内,香尽。
蔻蔻搁笔,用素帕抹了把虚汗。
接下来是评选。
评选很简单,每位姑娘选两幅自己中意的画,不可自选,得票数最高,便是胜者。
一行人开始依次到桌前赏画,每个人所画的花都不一样,像张灵夕画的是牡丹。
张灵夕画卷中的牡丹,鲜艳怒放,灼灼如火,宛若真花,只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可见张灵夕的画技已炉火纯青。
毫无疑问,四位姑娘观赏后张灵夕所画的牡丹图后,赞不绝口,生出几分自惭形秽之感,蔻蔻见了画,心下也自愧不如,不论颜色,的确画得好。
然后是蔻蔻的画作,张灵夕先一步到蔻蔻画桌前,低头赏花,然,看清的那一刻,她愣住。
“怎么了?”
其他姑娘家对蔻蔻的画是满怀期待,乍见张灵夕这副作态,抑制不住想,难道蔻蔻的画还要更好?
想到这,连忙踱步过去。
裴月挽亦在其中之列。
蔻蔻瞧着躲不过这环节,心微微揪住,孤注一掷地想,随它吧,不管了。
再抬头时,几个姑娘神色复杂,张灵夕亦然,明眼人都可瞧见这幅画有一个显而易见的毛病——技巧不足,水平远不能同张灵夕比。
可这副图偏又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旁边的裴月挽却不这么觉得,她认为嫂子画得极好,随即偷偷给蔻蔻做了个手势,蔻蔻瞥见,忽地放心地笑了笑。
“扶娘子,你画的是什么花?”张灵夕道。
蔻蔻不晓得名字,如实道:“野花。”
“野花?”
围观的闺秀们忍不住探出头,企图阅花,瞅瞅画技。
正在这时,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姑娘们循声望去,只见着朱红袍的景桓信步过来,身后跟着八皇子,还有几位衣着不凡的公子,其中有两位是张首辅的嫡子和次子,俱是原配所生,今首辅夫人乃是继室。
众人纷纷行礼:“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三殿下。”
“不必多礼。”景桓道,目光则扫过人群中极为打眼的蔻蔻,温煦地笑。
蔻蔻刚要正身,忽地感受一道凌厉又恶心的视线向她袭来,她抬眸,便见三皇子不怀好意地对她笑,目光似是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她,如同在审视一件估量的商品般。
蔻蔻毛骨悚然,鸡皮疙瘩全起来了,众目睽睽下,这三皇子总不能对她做什么吧。
可纵使在大庭广众下,蔻蔻仍然觉着没安全感,她对三皇子有阴影,一见到他,脑海中便挥之不去曾经的记忆与惧意。须臾,微不可察地退后几步,与裴月挽平肩,换取一点安全感。
那厢张大公子给张灵夕使眼色,张灵夕款款出列,道:“太子殿下,这是我们办的一场作花小比试,目前在择选优胜者。”
“能让孤看看吗?”景桓笑得如沐春风,旁边有不少姑娘都忍不住羞红脸,但一想到准太子妃在这,又急忙收回娇态,开始羡慕张灵夕,太子龙章凤姿,不论怎么看,都是一位好夫君。
“有殿下参与,自然是更好。”张灵夕道。
景桓点头,迈步进水榭内,身后的三皇子与其他人亦步亦趋跟着,景桓道:“有这方面见解的可以赏析赏析。”
“是,太子殿下。”
“那孤便先看看你们方才在评的这幅画。”景桓自发来到蔻蔻画桌前,原先围在着的姑娘纷纷退开。
蔻蔻一言不发。
张灵夕姿态从容道:“殿下,这副画是扶娘子所画。”
景桓安然若素地推开镇纸,拾起画,画中是漫山遍野的黄花,黄色与绿意交融,入眼便觉生机勃勃,与其他贵女所画的一株花截然不同,这幅画呈现的是簇簇花团。
低头的蔻蔻手指蜷缩得厉害。
景桓见多识广,却没见过这种花,他问:“这花是何品种?”
“臣女也未见过,要问扶娘子。”张府的花园里肯定是没有这种来路不明的花种的。
景桓自然而然地侧首,道:“裴夫人,此话——”
话还未说完,水榭前方响起答案。
“太子殿下,这花就是寻常的野花,是当时我带着我家夫人去城郊外见到的花,没想到夫人会公然在大家面前把它画出来,真是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