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张府
转眼到了四月底,天气时凉时热,蝉鸣闹上枝头,碧草繁花,莺歌燕舞,好一派新气象。
钦天监观察天象,敲定良辰吉日,梁帝遂下旨,确定太子婚期,于明年二月十五完婚。
圣旨下发的日子刚巧临近张首辅五十大寿,张府双喜临门,又恰张家公子升迁至国子监祭酒,张首辅决定寿辰日大摆筵席,诚邀京城贵胄及官员。
情随事迁,而今张首辅不仅在朝廷地位颇高,一呼百应,张府更是与皇室联姻,待太子登基,可想而知,张府的地位定然会再次升至新高度,令众人望尘莫及。
此次张府的寿辰宴规格必定远超忠勇侯的寿宴。
彼时的蔻蔻还在与裴宴秋学习书画技巧,蔻蔻边赏花,感受其神韵,边描摹真花,基本上每一天都是这么度过的。
裴宴秋没有因为蔻蔻是姑娘家,是他的妻,便放水,相反他态度端正严厉,俨然在认真扮演一位明师,丝毫不给蔻蔻喘息的机会。
每当蔻蔻画不动,想打退堂鼓时,裴宴秋一个肃穆的眼神望过去,蔻蔻便老实如鹌鹑,缩回假惺惺的眼泪,忍辱负重继续画画。
几乎每天蔻蔻都要画上十张,方才能交差,如果有卖相不佳的,还要被打回去,重画。
蔻蔻简直不敢相信裴宴秋竟然会是这样的人。
看着笑嘻嘻的,实则无情得很。
在这般犹若地狱的训练中,蔻蔻受尽苦楚,娇嫩的手指都生出薄薄的茧子,皙白的皓腕一片红肿。
被娇养长大的蔻蔻哪里受得了此等痛苦。
每至寝息,她在裴宴秋帮她揉手腕、涂抹药膏时,必然会狠狠报复过去。
虽说煎熬,但卓有成效,蔻蔻这么一个“小草包”愣是被裴宴秋给提上来了。
蔻蔻学有所成,总归不再是菜鸟。
今儿,蔻蔻特意穿上一身平素都不会碰的石榴红,红色冲淡她眉眼的出尘与忧郁,张扬艳丽,可谓是最美、最亮眼夺目的一道风景线。
裴宴秋亦是着一身绛红,贵气逼人。
两人浑身绕红,容貌出众,颜色配对,倒显出几分夫妻相。旁人看了,断然无不称赞一声天造地设的登对人儿。
“夫君,我穿着这样可好?有无不妥之处吗?”
蔻蔻在原地提裙打圈圈,群裾飘逸飞舞,步摇、耳铛泠泠作响,一下接一下,富有节奏,犹似仙乐奏唱,衬得蔻蔻如同朦胧仙境半空中扑簌着的绚丽缤纷的蝴蝶。
蔫巴巴的眼睛此时看起来蓄着细弱的期待。
裴宴秋定定打量,含笑的眸光條然沉静,继而轻轻“嗯”了声,再抬头时,眸光带着几分戏谑,不紧不慢道:“很好看。”
旁边的阿三揶揄道:“娘子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极了。”
阿四认同地狂点头,附和:“对对对。”
三个人这么“殷勤”,让蔻蔻有点不好意思,她低头捋了捋皱起的裙面,眼底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微光。
【也许,其实我真的长得不错?】
稍稍蹉跎一阵后,蔻蔻与裴宴秋一道出院。
等与周氏、裴月挽汇合后,周氏瞧见二人装扮,笑得可欢了,拉过蔻蔻的手说了些关心话,约莫半刻钟时间,才慢悠悠上马车。
蔻蔻踩上墩子,身量修长挺拔的裴宴秋站在车侧,抬手扶着她上马车,待阿三将车帘子掀开,蔻蔻进车厢时,裴宴秋的手方慢慢滑落。
随后,裴宴秋也上了马车,与蔻蔻相对而坐。
车厢内空间不算很大,中间置有一张楠木几案,案上摆设燃香的雕炉、霁青茶壶以及倒扣的茶蛊。
蔻蔻环视马车四周,好奇道:“夫君,马车换了?”
“车轮坏了。”裴宴秋道。
因着上次的事,裴宴秋回府,便叫人把那辆马车给腾开,另换了辆空间较小的新马车,眼不见为净。
“手还疼吗?”裴宴秋眸光掠过蔻蔻的手腕。
“不疼。”
裴宴秋颔首,忽地瞥见蔻蔻眉心薄薄的细汗,转而撩开车帘,露出少许空隙,通气,再而从腰间取下折扇。
蔻蔻送予他十把扇子,其中能拿出来招摇得不过三把,裴宴秋挑了把手感轻盈灵巧的。
其扇骨采自迦南木,表面漆上洒金,冷金纸面上绘一副青绿山水画。
执扇轻挥,玉结扇坠轻晃,带来一股不浓不淡的木质香。
不知是什么缘故,这把折扇更让他爱不释手,形影不离地带着。
毗邻五月,气温愈渐闷热,特别是在闭塞的车厢,更甚。裴宴秋什么都没说,手持扇,自发地为蔻蔻扇风。
一阵带有凉气的风拂过面容,蔻蔻移眼,发觉是裴宴秋在为她扇风,想:
【夫君真好。】
“谢谢夫君。”蔻蔻冲他甜甜一笑。
裴宴秋回以一笑,另只手也没闲着,捻帕为蔻蔻抹香汗。
见状,蔻蔻还有点不大习惯,她想后倾,想了想,还是没避开裴宴秋的动作。裴宴秋为蔻蔻左侧眉心的的汗渍之后,指尖滞了滞,垂眸看自己的手。
继而喉咙微不可察地滚动,低不可闻地轻咳了声,口吻微涩:“娘子。”
“嗯?”蔻蔻睁大困惑的眼睛,便瞅见裴宴秋手中摊开的巾帕,蔻蔻羽睫翘动,忽地上道,伸手拿过巾帕,擦拭另一边的汗水。
张府人来人往,宾客如云,停靠的马车足足延伸至十丈开外。
蔻蔻与裴宴秋下车,正准备往台阶走时,迎面过来季夫人以及搀扶她的季楠。
季夫人乍见镇国公的几人,本来憔悴的面色愈发难看。
恰在这时,忠勇侯府的马车到达,林氏老在便瞧见蔻蔻,甫一下马车,就过来打招呼:“亲家母,好久不见。”
周氏笑着应声。
裴宴秋给林氏以及后面跟上来的扶康行礼:“见过岳母,见过岳父。”
还没等林氏说话,扶康一个健步过来,红脸道:“女婿不必多礼,来,今日你可要与我喝喝酒。”说完,也不待裴宴秋允诺,跟蔻蔻说,“闺女,我同你借借女婿。”
语毕,就把人带进府了。
蔻蔻:“”
扶滔滔后一步过来,他眉飞色舞,洋溢着笑容,冲蔻蔻招手:“姐。”
蔻蔻浅笑,点点头。
那厢林氏赔笑,“亲家母,见笑了。”
周氏温婉体贴道:“不打紧。”青章何时同亲家公感情这么好了?
似是看出周氏困解,林氏出言:“女婿孝顺,上次拜访,同老爷谈心,没想到两人说得分外投机,一来二去,便熟络不少。”
或许在外人看来,女婿同岳父关系好是人之常情,可周氏却是实打实地被震惊到,依裴宴秋的性子,竟然还真
周氏瞪大眼,尤为不确信,“???”
林氏不解。
半晌,周氏抱守心神,堪堪恢复平常的表情,道:“那是不错,该进府了。”
宴设在前厅,因还未开席,蔻蔻一行人交了柬帖以及寿礼后,迎接的人将她们引到厅堂不远处的花园。
花园旷广,其间伫立雕楼轩阁,皆镶嵌大红色的绣帛,一条长长的湖泊分割东西两地,由几座拱桥连接,水面停驻几座小型画舫,靠近东岸的池中,覆盖着碧翠的荷叶,绿意纷扬,生机勃勃。
有的荷叶上还放有寿烛、精巧的糕点等,有几个年龄小、天真烂漫又胆大的贵女还欲弯腰去掏荷叶上的点心。
除此外,花园里也早早备好点心茶水,还有各类寿桃、寿糕,应有尽有,只望宾客吃得开心。
园内泾渭分明,年轻的公子哥在西面,贵妇人与姑娘们统一在东面,隔河相立。
彼时,蔻蔻屁股还没坐热乎,便被林氏拉到一旁说悄悄话。
“娘觉着女婿人还是不错的,你先同他好好过日子,别想其他。我看信上说,你可是真放下和离的念头了?”
“嗯,消了。”
“还有,你这脑瓜子,以后机灵点,擦亮眼睛,莫要又被蒙住,看错了人!”
蔻蔻听着怪,“娘,你说得什么?”
“我听女婿说你是看上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就同他闹和离。”裴宴秋来访时与他们说蔻蔻因为相中一位“公子”,就要与他和离,此话一出,临时表等人委实惊愕一番,可稍稍忖量,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蔻蔻就是那般性子,遇上喜欢的,就什么都顾不上,一个劲头地想据为己有,当然这种喜爱是极少数。
当时,听完裴宴秋的话,一家人当即修书一份,要裴宴秋带给蔻蔻,试图让蔻蔻迷途知返,最后蔻蔻没让众人失望。
回到现实,蔻蔻愈发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还没闹和离呢,就被裴宴秋看穿,蔻蔻认为需要纠正林氏的话,道:“娘,我没闹呢,上次的事就是乌龙。”
林氏摆手,打了个哈切,“好了,知道了,你且安心过日子啊,以后有事一定要与我商量,切莫私下做决定。”
蔻蔻低低“哦”了声。
等林氏被周氏叫过去好一会,蔻蔻还在思考其中的古怪之处。
经哥哥嘱咐的裴月挽一直注意着蔻蔻,远远见她神思飘忽,忙小跑过去拉回蔻蔻。
“嫂子,你仔细脚下。”
蔻蔻回神,“谢谢月挽。”
裴月挽提议道:“嫂子,我们去前面的小水榭那休息一下吧。”
“好。”
花园里人多,夫人们都聚在一起唠嗑闲聊,蔻蔻也说不上话,偶尔还要被迫同年长的夫人打交道,这可苦了嘴皮子不利索又嫌麻烦的蔻蔻。
且蔻蔻还担心,万一其他正玩着花样的姑娘们找上自己,那可不妙。
能避则避,倘若不是必须来,蔻蔻只想安安静静待在院子里喂鱼。
蔻蔻与裴月挽到水榭里时,发现里面摆设着几张桌子,桌面上文房四宝齐全,蔻蔻环顾一周,眨了眨眼。
紧接着后头传来轻快悦耳的调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