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照顾
裴宴秋外伤虽深,却未伤及骨头,经过用药包扎,已经止住血,最严重的是他所中的毒。
经御医诊断,此毒源自西域,是一种罕见毒药,虽不至人于死地,但毒效却能深入人的五脏六腑,会慢慢的、一点一点腐蚀人的身体,让人逐渐衰败,思想钝化,身体趋于僵化,丧失行动力,最终成为活死人。
御医们平素见多识广,可对此毒有些束手无策,就连顾院使都直言棘手,暂时只能用珍贵药物强行压下蔓延的毒素。
值得一提的是,裴宴秋在毒素急剧蔓延时服下解毒丸,有效延缓了身体衰竭。
稳定下裴宴秋的状况后,梁帝便让御医商议对策,坦言无论用什么药、什么法子都需要把裴宴秋救回来。
而裴宴秋中毒的事实,让梁帝又是一怒,这一环接一环的,明显是有人要对裴宴秋不义,梁帝暗中招卫命进来,吩咐卫命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出真凶。
外头还下着瓢泼大雨,雷声不绝,御医们稀稀疏疏离去,屋内就只剩下镇国公及忠勇侯府两家人。
周氏在听完御医的话后,心情起起落落,但最后凭借毅力稳住心神,纵观往事,裴宴秋的命还是很硬的。
周氏心存侥幸,期望裴宴秋这次也能挺过去。
“亲家母,你别担心,女婿他会没事的。”林氏安抚道。
“对,周夫人你就放宽心,女婿他能挺过去的。”扶康附和道,脸上有几分显露的担忧,但更多的是,既然林氏说了话,那扶康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的夫人可是无所不能,小小的毒还难不倒夫人,扶康自豪地想。
周氏以为林氏说的宽心话,闻言安心不少,可她不知道的是,林氏说的是大实话,林氏说裴宴秋没事,那他就是没事。
“希望青章承你吉言。”周氏面色难掩憔悴,因担心过度,整个人都蒙上一层阴影。
“母亲,哥他会没事的。”裴月挽道。
“月挽你先带母亲下去休息。”蔻蔻轻声说。
裴月挽点点头,此时呆在这也没有任何意义,何况有蔻蔻照顾,她很放心,忽然裴月挽想起在林中的事,不由愧疚,若不是她临时脱队,想必蔻蔻也不会受那么大罪。
裴月挽冰雪一般的眸子浮现内疚,蔻蔻给予她一个“我没事”的眼神。
这时,周氏想起今日蔻蔻也受了不小惊吓,因为裴宴秋的事,她不慎疏忽了蔻蔻,忙不迭拉过蔻蔻的手,道:“蔻蔻,今日你也受苦了。”
“母亲,您无须忧我,我好着呢,您且好生下去歇息。”
周氏频频颔首,再次瞟眼裴宴秋,与裴月挽离开屋子。
“好了,蔻蔻,女婿的毒为娘有法子,你且照顾好她,等我回来。”
扶康拍蔻蔻的肩膀,“乖女儿,安心哦,安心。有你娘在,没什么坎是过不了的。”
“就是,姐,姐夫他会好的。”
“嗯。”蔻蔻认同地点头。
对于家人,蔻蔻知根知底,她无条件相信林氏,林氏不是说大话的人,眼下她只需守着裴宴秋,等他醒来就行,然现下尚且不知他何时能醒。
家人的关怀给蔻蔻莫大勇气,让她得以撑住,送走人后,蔻蔻让阿三打来水。
阿三去去就回,把铜盆和金盆置在床头,又收拾好桌上的纱布药瓶等,下去煎药。
蔻蔻默默看了躺在床上的裴宴秋一眼,摇摇头,真是多灾多难。
抛开思绪,蔻蔻起身坐在床头的圆凳上,慢条斯理拾起巾帕打湿,拧干,散开巾帕,甩干水分,再对折,俯身用沾湿的巾帕给裴宴秋擦脸。
照顾人这事,蔻蔻是越来越熟练,普天之下,也只有裴宴秋有此殊荣能享受蔻蔻的伺候。
蔻蔻神情认真,动作轻柔,像是对待脆弱的动物似的,从额头慢慢点擦,沿着鬓边延伸至脸颊。
在拂过裴宴秋眼睛时,他低垂的长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宛如破碎的蝴蝶扇动自己美丽的翅膀。
擦完脸,蔻蔻把巾帕往水盆里清洗,拧干折好,开始着重擦拭裴宴秋露出的脖颈以及小半边胸膛。
裴宴秋上身不着寸缕,腹部及左臂都缠有厚厚的纱布,蔻蔻细心为他掖了掖被褥,往上提了提,遮住他露出的肌肤。
料理完,蔻蔻把帕子往盆里一丢,忽然,沉淀已久的倦怠侵入大脑,身心皆疲,再使不出一点气力,若不是强撑,她的骨头早就酸软,哪里还能帮裴宴秋擦脸?
蔻蔻微微张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可瞌睡虫还是钻了进来。
她睡一会应该没事吧?
希望夫君的伤能尽快好起来。
渐渐的,蔻蔻大脑放空,思绪飘忽,好像与外面的雷雨融为一体。
伴随雷声渐行渐远,雨声仿佛被隔离出来,蔻蔻伏在床榻沿,放松了腰部及全身骨骼,眼皮沉沉落下,盖住了双眸。
时间如流水逝去,裴宴秋半梦半醒的意识赫然全部清晰,他随即醒来。
天色昏暗,房间里香台上的烛火旺盛,照亮整个房间,迎着光,裴宴秋起身,似是牵扯到伤口,他“嘶”了声,眉眼闪过不耐。
片刻,他背倚靠床头,偏头,映入眼帘的是蔻蔻一张睡熟的面颜。
裴宴秋用眸光描摹蔻蔻的脸廓,她背光,只有左颊少许肌肤泛着暖意,裴宴秋细心发现,蔻蔻左眼的睫毛尖镶有细碎的、橙黄的微光。
裴宴秋眼神晦暗,舌尖舔上齿间,极慢地横滑几下。
想咬下来。
旋即他不受控制地用指尖触碰蔻蔻的睫毛,接着拨弄、挑压,饶有兴趣地玩起蔻蔻挺翘的羽睫。
他一边玩一边脑海中回想起自己倒下后感知到的东西。
裴宴秋虽昏迷,但对外界的发生的事依旧能察觉到一些,比如蔻蔻瘦小柔软的背,明明是弱女子,明明
他忘不了那种感觉,在蔻蔻身上,他再次感觉到那种无法言语的安全感,也因这份独特,他才会放心晕倒。
裴宴秋的心不可抑制地跳动,蓦然他觉指尖好似有滚烫的水珠凝固,遂抽回手。
而蔻蔻朦胧中,觉察到眼睛痒痒的,忍不住用手揉眼,然后蔻蔻想起裴宴秋,登时睁眼,恰与裴宴秋的桃花眼相碰。
“夫君,你醒了。”蔻蔻脱口而出。
她上下打量裴宴秋,没注意到裴宴秋把手藏回被褥,“你可有哪里不适?要不要我去叫御医过来?”
“无妨,我想安静一些。”
“可是你的毒”
“别怕,我心里有数。”
“好吧。”反正有娘在,她也不是很担心这玄乎的毒药。
蔻蔻瞧了裴宴秋一眼,动身从柜子里取出软枕,说:“夫君,用这个垫垫。”
裴宴秋一怔,继而笑,“好。”准备接过软枕,自己来。
“我来。”
【病人就乖乖坐好!不要乱动。】
“好。”裴宴秋又回了一声。
弄得蔻蔻古怪瞥他,继而收回视线,专心手上功夫。
蔻蔻俯身,与裴宴秋贴得很近,两人仅仅隔了蔻蔻身上穿的料子,幽香弥漫在裴宴秋的鼻端。
蔻蔻对此毫不知情,自顾自地拍拍裴宴秋的腰侧,提醒道:“夫君,你过来点,后面没有地儿放软枕了。”塞不进去。
那厢裴宴秋完全没听进蔻蔻的话,从蔻蔻手心触及他腰侧的那刻,刹那间好似有电流钻入他皮肤下,带来一阵酥麻。
裴宴秋表情松动。
受伤时裴宴秋依旧能稳如泰山,神色自若,可放在现在,他却险些绷不住,猛地联想到方才像痴了一般拨弄蔻蔻的睫毛,不知为何,裴宴秋后知后觉感到几分羞赧,眼神开始四处窜跳。
“夫君?”蔻蔻奇怪裴宴秋的举止,她又重复了一遍适才的话。
裴宴秋这次听懂,他木然偏头,撇开眼,僵硬着前倾身躯,
见此,蔻蔻展眉,【真听话。】
复而得心应手垫好软枕,抽回身子,莞尔:“夫君,你试试舒不舒服?”
裴宴秋佯装若无其事地压了压软枕,心不在焉回:“很好。”
“嗯嗯,你好好靠着,不要乱动。”许是清楚裴宴秋被她照顾得很好,蔻蔻自信心不由分说地蹭蹭往上涨,导致她浑身充斥雀跃,一颦一笑间皆是别样娇美。
【我好厉害。】蔻蔻不禁想。
听到心声,裴宴秋移动余光,刚好困住这泄露的美,不染纤尘,唇下一粒小痣添三分明丽,美人靥愈发不可方物。
裴宴秋别眼,又克制不住瞄蔻蔻的脸,蔻蔻雪白的脖颈,蔻蔻小巧的锁骨,他甚至生出一股探究欲,想要更进一步。
喉咙被火烧,被灼伤,吞不下任何东西,只有
裴宴秋掐灭想法。
他怀揣躁意骂了句粗口,平息不合时宜的火气,勉强掰正心思。不过这不正的思想倒也不是没用,至少让他忽视了自己正在承受着的痛。
蔻蔻对于裴宴秋经历的一切浑然不知。
门外只余淅淅沥沥的小雨,阿三适时进来,“世子爷,娘子,现在可要用膳?”
蔻蔻点头。
阿三得令出去,不一会儿,带着几个端菜的侍女进来,布好碗筷和菜肴,并把汤药放在桌上,道:“世子爷,药煎好了。”
“嗯。”
阿三带着侍女退下。
蔻蔻与裴宴秋用完晚膳,而裴宴秋苏醒的消息也传遍行宫。
今夜注定不平凡。
黑蒙蒙的长空涌动着陌生而危险的东西,暗流如瀑布般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