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再见
将士们灰头土脸回了自己的位置,也不敢接话了,看得郭行年乐的不行。
钟北临走过去跟郭行年说了几句话,便折回来对她道:“我还有事,你觉得无聊可以先回去。”
尹含沙默了默,要说无聊,哪里比得上你的北辰王府?
她没走,留下来瞧着他们训练。
这回没人再说闲话,甚至有几个还请教她一些招式。
尹含沙恍惚一瞬,仿佛回到了从前。她抿了抿唇,轻抬那人的手臂,“这样发力更好爆发。”
见她没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还很好说话的样子,便有更多的人来请教她。
尹含沙也来者不拒。
方才提出比试的,是一个二十出头麦色皮肤的男子。他拉着脸询问了自己的不足,得到答复后,又拉着脸说:“多谢,”
“等等,”尹含沙叫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愣,“宋皓。”
她点头,道:“我问你个事,七天前有人被送进骁骑营吗?”
尹含沙的表情太过自然,宋皓下意识就回答:“有,十几个人。”
看来不仅是罗素,跟罗素同行的那些人也被钟北临抓住了。
她后来找过钟北临,解释罗素只是来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没有别的目的。
但钟北临只说:“有没有别的目的你说了不算,曾经大魏的将军,悄无声息进了铖都,本王怎能轻易放走?”
这样看来,钟北临不会放了罗素。
尹含沙也没有立场再说什么。
她又问石皓,“他们现在在哪?”
石皓摇头,“这个只有郭将军知道。”
看来只有她自己找了,眼下钟北临应该还在骁骑营内,她还是先回北辰王府。
她没有亲自向郭行年告别,而是托石皓传了话。
“你现在就走了?”石皓挠了挠脑袋,麦色的皮肤有些发红,“其实我……我们都很佩服你,我们方才也没有恶意……只是……只是……”
尹含沙轻笑出声,仿若薄冰消融,“我知道。”
————
来时同钟北临坐的马车,这会她一个人回去,便准备自己走。
说是走,她现在内力充沛,轻功施展开,比马车还要快上一点。
从骁骑营训练的校场出来到市区,有一段没有人烟的路,上次就在这个地方遇见了刺杀。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尹含沙就到了市区。
街道上人来人往,摊贩吆喝得很卖力,比曾经的魏都要更繁华一点。
之前出来大多是和钟馨一道,少女活泼得过头,自己总要留心看着她。
这会就她一个人,心无旁骛,慢慢地走着。
突然,不知从哪撞过来一个小男孩,尹含沙没任何防备,趔趄了下,那个男孩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没事吧?”尹含沙想将小孩扶起来,不料那男孩一把抱住她的腿,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姐姐,我的娘亲不见了,你能帮我找找吗?”
“不见了?”
“娘亲带我出来买糖吃,可是我一转头,她就不见了!”小男孩说着,豆大大眼泪滚了出来。
尹含沙摸了摸他的脑袋,“告诉我你们在哪走散的?”
小男孩拉着她的手,穿过半条街,进了一条巷子,转了两个弯,到了一个绝对买不到糖的地方。
尹含沙:“……”
“诗槐,又见面了。”巷子尽头是一个五官端正,气质儒雅的男人。
魏安永。
小男孩“哒哒”地跑过去,仰头看着他。
魏安永从背后拿出一根冰糖葫芦,“去吃吧。”
“谢谢哥哥!”小男孩接过糖葫芦,跑走了。
到转角的时候还喊道:“哥哥姐姐再见!”
真是单纯得过分。
尹含沙转回视线,淡声道:“你想干什么?”
“诗槐,”魏安永向前两步,“这些年,你受苦了。”
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先前的颓废之色,已然从魏安永身上消失不见。
她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
魏安永垂下眼眸:“你还在恨我吗?”
“……”
“诗槐,你怎样才能原谅我?”
尹含沙:“我不恨你,谈何原谅?”
她没有恨过他,她只是很失望罢了。
归根结底,还是她太贪恋年少的那一点温情。
即便破城那日魏安永为了自保要她性命,她也
“你撒谎!”魏安永激动地抬手,想要握住她的双肩,“从前是我负你——”
尹含沙拿起挂在腰间的锁秋,格开魏安永的动作,“你负的不是我,是南魏的百姓。”
魏都的表面繁华,都是其他地方的苦痛换来的,魏安永不只是懦弱无能,更是冷血残忍。
“我……我是……”魏安永愣住了,喃喃道。
尹含沙不想多留,免得给人误会。最后看了魏安永一眼,转身走了。
“……我是皇帝啊。”
魏安永轻声说道,眸子里竟是病态的偏执。
————
尹含沙一回王府,就见方芸迎了上来,附在她耳边急急地说:“段容来了。”
她下意识以为对方是来找钟北临,“王爷还在骁骑营。”
“不是,”方芸眉头皱得紧紧的,“她说要见你。”
见她干什么?尹含沙疑惑一瞬,再抬眼,一席水绿长裳的段容已经走了过来。
段容不似之前那般锦衣华服,妆容也很清丽,她微微弯起眉眼,“尹姑娘。”
尹含沙顿了顿,“段姑娘。”
方芸眨了眨眼,这画风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啊,“你们……”
尹含沙抬手,“方芸,备茶。”
“……哦,好。”
她引着段容进了揽明宫前殿,待对方坐下,她才有些恍然。
段容对北辰王府的熟悉程度,不知比自己多上几倍。真是替钟北临待客待习惯了。
看她的表情,段容掩口一笑,“尹姑娘多虑,我没进过几次揽明宫。”
尹含沙有些微尴尬,“……”
正巧这时方芸端着托盘进了屋,将茶盏放下,尹含沙道:“请。”
段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好茶。”
尹含沙正好有些口渴,拿起杯子两口喝完。
她放下杯子,直接开门见山,“方芸说你找我,不知所谓何事?”
段容看她豪爽的动作,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道:“兄长闻你大败胡人,想与你比试一场。”
尹含沙挑眉,“平西将军段屿?”
“正是。”
段屿是段锦匀的长子,少年时就随父征战沙场,立下战功无数。可以说段家为了大铖西北的安定立下了汗马功劳。
她的父亲和段锦匀也算神交,两人皆是胡人最忌惮的存在。
只是生不逢时,魏先帝软弱,只求明哲保身,只是那一隅安稳也被魏安永败了个干干净净。
“好。”
尹含沙没有拒绝。
她跟着段容的马车去了段府,留了话让方芸告诉钟北临,如果他先回来问起,如实告知就可以。
段府没有北辰王府奢华,但也是一等一的气派,里头的建筑多是江南的粉墙黛瓦,和自然融为一体,令人心旷神怡。
面前是一片不小的池塘,天寒地冻,湖面凄凄,中央有一座湖心亭。
一身形挺拔高大的男子在湖边负手而立,衣着单薄,浅蓝色的衣带被风吹得飞舞。
想来这就是平西将军段屿。
尹含沙抱拳,“段将军。”
段屿转身目露精光,他面容刚毅,脸部线条刀劈斧削般凌厉。
他的声音也和他的人一样,带着千钧压迫感,“尹含沙?”
尹含沙丝毫不怯,“久仰将军大名。”
“彼此。”
“在下只是无名小卒,担不起将军的‘彼此’。”
段屿似笑非笑,一双黑沉沉的眸子似乎能看透人心。
“那——”
他脚尖一动,挑起地上的长刀握在手里,“请教尹副尉高招。”
尹含沙也拿出锁秋,眉头压下,漂亮的眼睛显出勾魂摄魄的锋芒。
“请。”
天雷勾地火,顷刻间两人过了上百招,从地上打到水上。
以他们的轻功,完全可以在水面如履平地,只是会更快地消耗内力。
她很久没有这么痛快地打过了,浑身的肌肉骨骼,都在这一刻完全舒张开来,她逐渐兴奋。
最后两人内力耗尽也没分出胜负,一前一后落于湖心亭上。
段屿以刀撑地,“好功夫。”
尹含沙胸口急促起伏,额上渗出薄汗,眼神却是亮的,她粲然一笑,“段将军名不虚传。”
段屿也笑了,他拖着刀倚坐在美人靠上,“坐。”
她收剑坐下,说来奇怪,她与段屿第一次见面,却有种莫名的熟悉。
湖心亭风大,那点汗意很快被吹干,反而更的加寒冷。
“小妹的事多谢你。”段屿突然道。
尹含沙反应过来,这是说她在北辰王府劝段容的事。
她只道:“举手之劳。”
段屿轻笑,“明钰那厮也是上辈子积了德。”
“……”
“父亲在世时,常常提起令尊。”段屿转开脸,看着远处的殿宇。
尹含沙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酸涩,但是反馈出的表情仍是淡淡的,“家父很敬佩段大帅。”
段屿突然郑重地开口:“尹含沙,你愿意替你的父亲,完成他没能做到的事情吗?”
“……”
替她的父亲吗?
尹含沙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