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赵太爷
杵铁拐的人慢慢走上去,朝亭内看去,凉亭内赵太爷笔尖下的字苍劲有力,呼之欲出,四个字——山河万里。写完最后一字,搁下笔,他用镇尺压了压边角,俯下身对着墨迹吹了吹气,自己感觉很是满意。
杵铁拐的人站在亭内一角,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只要赵太爷不发话,他就一直等在那里。
赵太爷看着字看了半晌,才开口问他:“有事?”
杵拐的人慢慢杵上前,双手递上安进给他的铁片,赵太爷接过翻来覆去的看着,半天没说话。亭内一阵安静,四周只有花园里的蟋蟀虫鸣。
“赵四,你跟我有多久了?”赵太爷开口了,漫不经意地问道。
“跟随会长差不多有四年多了。”杵铁拐的人想了一会回答道。原来他叫赵四。
赵太爷继续说道:“自从抓你回来到现在为止,一共四年三个月零七天了。”
赵四没有说话,认真的听着对面南城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说的每一句话,就像一个谦卑又虚心的孩童听着长辈训话。只不过,他那双握拐的手又握地更紧了一点点。
赵太爷缓缓地说道:“你前前后后向场子里借了二百多万,他们带你回来之后都劝我处理了你。知道我为什么留着你,让你跟着我做事吗?”
赵四回答着:“我不知道。”
“因为你脾气够硬。”赵太爷看向他,继续说道:“当年下你腿的时候一声不吭,是条硬汉。我就决定留你了。”
赵四没有接话。他知道赵太爷下面还没有说完。
“我在南城开的场子多,公司也多,但是盘子越大,跟着吃饭的人就越多。”
“自从当了这个家,当了这个会长,上面要打点,下面兄弟们也会看着你。队伍越大越不好带。要是有人借了钱,都有样学样,像你一跑了之,下面这些人迟早就会有别的想法,我这个当家的也当不了几年了。所以下了你的腿,希望你也别恨我。”
赵四心里很奇怪,今天赵太爷怎么会和他说起这些。他毕恭毕敬地道:“我欠了会长这么多钱,会长心善还让我跟着混口饭,我已经很知足了,不敢有其他想法。这条烂命本来就是会长的,会长让我什么时候还,我就什么时候把这条命交出来。”
“好”,赵太爷眼光露出一丝欣赏:“现在就有个事要你去做,你敢不敢?”
“全凭会长吩咐。”赵四眼睛一眨不眨。
“去到外面,把拿着这个铁牌子的人杀了。”赵太爷认真的说道。
赵四听完,扭头就走,双手杵拐,一步一步,铿锵有力。
光天化日,让一个瘸子杀人,说的人没解释,听的人也没问。
看着赵四消失的身影,赵太爷盯着手里的铁牌很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时突然有人开口说话:“这是省城付家直系子弟的牌子。”说话的人站在花园里不远处的一颗树下的阴影里,像是突然出现的,又像是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很久了一样。
南城如果是这个国家二线城市的话,省城就是超一线城市。而里面的四大家族,不仅是商业巨擎,更是这一方的庞然大物,据说这四大家族和政治上还有军方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很多人都相信,赵太爷之所以在南城成为土皇帝,身后若隐若现地浮现过其中一个家族的影子。
赵太爷收回沉思,好像对突然出现的人根本没有意外,他沉声说道:“前不久付家放出消息,他们的二公子被绑架了。要是没猜错的话,这块牌子就是那个二公子的。”
阴影里的人说道:“四大家族,养尊处优。门口那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应该不是付二公子。”
赵太爷说:“绝对不是。”
“不是付二公子,那么就是绑匪。”
“就算不是,牌子在他手里,肯定多多少少也有些关系。”
“如果顺着这件事找出付二公子,我们和付家也算结了一次善缘。”
“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机会的。”
“所以赵四不能杀这个人,杀了他就找不出他背后的那些人了。”
“我知道。”
“那你还让赵四去杀他?”
“敢绑架付二公子,我猜应该也不是普通人能办得到的。”
阴影里的人听到这话,突然没有说话沉默着。这个国家分南北的话,四大家族就是南方的贵族。离权利中心越近的人,离普通市井就越远。不是哪个随随便便就能接近到他们。
赵太爷继续说道:“付家二公子被绑架,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们要想其他人不知道,那其他人就一定不知道。绑架他们家族重要的人,普通人本来就办不到。就算是普通人做的,依付家的势力,也要不了多久就能解决掉这种事,付家不会让这种事流出来影响他们名声。”
越是庞大的财阀家族,越是注意公众形象。任何负面的影响都能让他们上市的股票市值下跌。
阴影里的人走了出来,原来也是个清清秀秀的年轻人。他走进凉亭,给赵太爷倒了一杯茶,说道:“付家放出这个消息,可能这次他们的敌人与他们势均力敌。”
赵太爷满意地看着这个年轻人,抿了口茶。
这个年轻人叫宁川,是自己的侄女婿,也四大家族宁家的旁系。十分优秀,但从小就锦衣玉食,也难免高傲。倒茶在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意思,这个场合他能低头倒茶,就说明他内心里已经认同了自己的分析,有一份请教的意思。
赵太爷已经视他为左膀右臂,当然希望他以后有挑起大梁的能力。
姜毕竟是老的辣,年轻人看问题难免浮躁。所以赵太爷不紧不慢的点化他:“所以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付家的敌人也不是弱者,付家既力不从心也不想私下解决这件事,想借助公众力量和对方周旋。”
宁川问道:“听说付二公子从小就有种怪病,还有种可能是不是付二公子出了什么事,付家借事给对方泼脏水?”
赵太爷满意的看了对方一眼,说道:“不错。付二公子没被绑架,而是出了其他什么意外,这是第二种可能。一切都是付家放的烟幕弹,把二公子的牌子丢出来,目的就是想无中生有,搅混池子,让自己师出有名。”
宁川说道:“不管哪种可能,我们参与进去好像都不是件好事。”
这时天空打了个闷雷,慢慢亭子里吹进一股轻风,不停着卷着桌上被镇尺压着宣纸的底边,赵太爷看着纸上不停起伏的墨迹,缓缓地说道:“我年纪大了,现在越来越谨慎,想让兄弟们过得更好点,又不敢踏出那一步。机会不是经常有,人一辈子也就那么一两次。”
宁川说:“这次是个机会。”
赵太爷看了看亭外的天空,刚刚还晴空万里,现在已是乌云密布。他点了点头:“是个好机会。我们要是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没有。”
亭外轻风变成了狂风,伴随逐渐滴落下的雨水,和着从稀碎到急促淅沥的声音,那些茂盛深郁的桂树和那鲜艳绚烂的鲜花在风中狂舞。
赵太爷喃喃的说道:“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