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两人一盖顺着血迹走到了一处低矮的, 由黑色玄武岩建成的神庙前。
“邵先生, 不能再往前走了, 这里面是前往恩凯的通道, 那个永远黑暗的深渊,有一位神祗正在其中沉睡着…那是昆扬的禁忌,如果我们再往前走, 就要触犯撒托的律法了!”让严肃地说。
邵杨依旧不言不语, 踏上了神庙的台阶, 走向那深邃的黑暗之中。让犹豫了好一会,最终他一咬牙, 和盖艾幽嘶一起跟了上去。
神庙内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道路, 周围有许多玄武岩制的滑槽, 滑槽中偶尔会传来呲溜呲溜的声音,如果仔细辨别, 可以看见有黑色的液体在滑槽中流淌。
“无形之子…这是无形之子供奉撒托古亚的神庙!”
让的身体害怕地颤抖起来,对于恩凯和撒托古亚的传说,早已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
“邵先生, 我们不能再前进了!”
眼看邵杨要顺着明显不是供人使用的滑槽下行,让连忙劝阻。
“你呆在这里, 我会回来的。”
邵杨平静地说道, 接着也不管让的回答,就这么把滑槽当作滑梯,滑了下去。
一路上, 无形之子在他身旁张牙舞爪着,发出噗啾噗啾的声音,却又因他身上的气息不敢接近,很快,他来到了神庙的底部。
映入眼帘的是一尊以微微发光的玛瑙为基座,由某种暗色金属雕刻成的雕像。雕像的样子像是一只毛茸茸的,有着蝙蝠耳朵的大蟾蜍,而在雕像前是一个类似祭坛的圆盘,圆盘上有几块大小不一的孔洞。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动静,回头一看,盖艾幽嘶和让从上面滑了下来。落地之后,让立刻爬了起来,担忧地说:“邵先生,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唔…”
邵杨一把捂住他的嘴,又对盖艾幽嘶说:“虚化。”
后者听从了他的命令,邵杨敏捷地带着让躲到了一侧的石头下,掩盖好身形。
只见雕像后爬出了四只无形之子,它们变形成了肥胖的蟾蜍,身下却长着密密麻麻的细长的附肢,它们以这附肢快速爬到祭坛前。
随着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它们吐出了肚子里的东西——蛇怪。
那些蛇怪的鳞片都已经被腐蚀得不成样子,但它们还顽强地活着,在地上不断挣扎。接着,从那几只无形之子的身上伸出了锐利的附肢,它们按住了那些蛇,开始进行——
屠宰。
剥皮,放血,切割,它们的动作精确而高效,像是外科医生一般,不一会,蛇怪就被他们分成了大小不一的碎块。因为无形之子特殊的处理,这些碎块还留有生命,它们把这些碎块整齐地镶进了祭坛的孔里。
接着,它们的附肢在空中狂舞着,身体蠕动着,口中还发出了令人不适的嗡嗡声,这是一场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怪异,邪祟的仪式,这些无形之子,正在以蛇怪的肉向它们侍奉的神祗进行献祭!
不一会,一股强大的威压自祭坛中心扩散,那些肉块像融雪一样消失了,而那几只无形之子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体兴奋地颤抖着,又过了一阵子,它们平静下来,满足地钻入了岩石的缝隙中。
邵杨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在无形之子结束后,他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焦急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头一看,是盖艾幽嘶,它正担忧地指着他的手。
邵杨低头一看,被他捂住嘴的让好像一直无法呼吸,已经快晕过去了,难怪一开始他还能感到让的挣扎,之后就没动静了。
他淡定地松开手,把让交给盖艾幽嘶照顾,自己走向祭坛。
他看了看祭坛上的孔洞,又看了看祭坛下方的图案,那里描绘了祭祀的流程,包括一种在保证祭品存活的前提下进行切割的办法。
不仅如此,他还看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熟悉的炎国文字:
“借助神的力量,离开灵感现象。”
“这是…撒托古亚的祭坛?”让终于缓过劲来,他并没有看到刚才无形之子的祭祀过程,“只要献上活物给饥饿的撒托古亚,便能得到祂的馈赠。当时昆扬的探险队被困在地下,就是…”
让的声音变小了,“他们进行了献祭,才得以成功逃脱。”
邵杨拔出腰间的小刀,在手里把玩着,他的声音很冷漠:“神祗的力量可以帮我们离开。”
“邵先生,你说什么?”让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虚弱地说:“你怎么知道的?你不会想祭祀吧?可是我们没有祭品啊…”
邵杨一言不发,他垂下手,刀刃反射出摄人心魄的寒光。
接着,他一步步迫近让。
————
盖艾幽嘶挡到了让的身前,阻止邵杨继续靠近。
邵杨停住脚步,叹息道:“总是需要牺牲的。”
“邵先生?”让的声音有些颤抖。
邵杨弹了弹刀刃,看向眼前的猿兽,“不这么做,我们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盖艾幽嘶没有让步,尽管有伤在身,它还是做出了战斗的姿态。
“用你也可以,我都无所谓,我总是要回去的。”邵杨缓缓说道,抬起手腕。
盖艾幽嘶的身体低伏,它的部分身体开始虚化,准备突袭。
“要战斗吗?尽管来吧,如果我输了,把我当祭品也可以,邵杨不会有怨言的。”邵杨无所谓地说着,向前走了一步。
盖艾幽嘶的喉咙里发出嘶吼,就在它准备攻击的那一瞬——
“不要…”
它被让叫住了。
“不用了…盖艾幽嘶…”让脸色苍白地从它身后走出,“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保护我,谢谢你…”
接着,让深吸一口气,看向邵杨:“如果真的只有祭祀才能离开,就用我吧,我愿意当祭品。”
邵杨没有做声。
“只是…拜托了,邵先生,回去之后,你能不能帮我照顾盖艾幽嘶。”让恳求道。
邵杨平静地问:“它只是你的奴隶而已,献祭了它,我们就可以回到我们的时空,吉因阿耿会为你重新配一只,毕竟昆扬最不缺的就是奴隶。”
“不,它不一样…”让痛苦地低下头。
“你把它当做了宠物?宠物的命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吗?”邵杨沉声道。
“不是的,邵先生,你听我说。”让抬起头,说道:“这件事,我一直藏在心里,连安姐姐也没有告诉。邵先生,我现在告诉你我愿意当祭品的理由,但在这之后,请你好好照顾盖艾幽嘶,可以吗?”
“我为什么要同意?”邵杨说。
“是啊…我知道邵先生很强,我也没有资本讨价还价,不过…”让的眼神染上了坚定,“我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用,但现在,我的这条命是有用的吧!”
“我研究过,对撒托古亚的祭祀需要活物,但同时也需要把祭品按形状切割,所以…必须要以特定的方法操作才能保证祭品的活性,邵先生,你也许是打算先制服我们,然后按照祭坛的指示来吧?”
“但如果我直接死去呢?”
“邵先生,请你答应我的请求,不然我就命令盖艾幽嘶杀了我之后虚化自杀。邵先生,即使是你,也没办法阻止我死去,或者让死者复生吧?”
“所以,邵先生,拜托了…”让说着再次低下头。
“你说说看,之后我再做决定。”邵杨不置可否。
让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的盖艾幽嘶,从某种程度上,她是我的母亲。我的身上…流着她的血。”
“她是误入昆扬的地面人,因为没有通行证,所以没办法离开,只能过着被禁足的日子,有一天,她再也受不了,决定逃走…”
“没有通行证的地面人也会受到昆扬的招待,可一旦试图逃离,便是对昆扬的背叛,在她被抓回来后,受到了严厉的惩罚…”
“吉因阿耿将她的血液与雅布家混合,制造出了我。在这之后,她被制成了一只盖艾幽嘶,她是第一个成功的试验品,在这之前,昆扬的人工产物只有伊莫比合。”
“之后,她被送来当我的…奴隶…”
“从小我就知道自己和普通的昆扬人不一样,我和他们长得不一样,也不像他们那样聪明,有惊人的法术天赋。我曾试着融入他们,和他们一起娱乐,但没办法,我做不到像他们那样…我的盖艾幽嘶也有些不一样,她不光有智能,还有感情…”
“有一天,我向吉因阿耿提起了这事,他轻描淡写地告诉了我真相…”
“我还记得我当时的反应,对不起,那时候的我…在得知自己身上有低劣的地面人血脉后,我的反应居然是愤怒…我把我与众不同的长相,低人一等的能力,他人怀疑不屑的目光都自暴自弃地归咎给了她…”
“…我错了…我把我的自卑和愤怒斗向我无辜的母亲发泄…我…我鞭打了她…她…她完全没有反抗,是啊,本来盖艾幽嘶就是不会反抗的,她就这么被我鞭打着…”
“我大哭了一场,我不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会哭…我是哭我自己的出身,我性格的可鄙,还是哭我母亲无辜的遭遇,她是被迫有了我这么一个…不该存在的孩子…”
“后来,吉因阿耿和我说,只要我能完成他的任务,他就可以考虑把她变回人类,放她回地面…”
“知道这事之后,我开心得不得了,我去了一直让我反感的神庙,感谢神祗的馈赠,有了这种挽救的机会,我一定是得到了神祗的垂青吧!”
“在这之后,我按吉因阿耿的吩咐,学习有关幽嘶和恩凯的知识,他说这是振兴昆扬的关键,同时,我也试图融入昆扬人,变得和他们一样…”
“但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啊!我没有昆扬人的天赋,我根本…没办法变得和他们一样…”
“我一直都很羡慕安姐姐,大家…都有些怕她,厌恶她,因为她去了地面…但安姐姐一直很开心,还有她的那些同学,他们在昆扬惹了不少事,但他们一直都没有害怕…”
“她是怎么做到的呢?同样是被制造出的新生代,为什么她可以不用战战兢兢地活着?为什么她的任务正好就是她喜欢的!是因为她是纯正的昆扬人吗?是因为我只是个混血的杂种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麻木地按照吉因阿耿的指示行动,我不断地阅读资料,却被禁止去幽嘶实地考察,我试着和昆扬人一样说话,一样行动,但他们还是视我为异类…”
“吉因阿耿对我的进展也不满意…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他满意…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好一件事…我什么都做不好…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只有我的母亲,我的盖艾幽嘶一直相信着我,陪伴着我…也许,她真的对我倾注了母爱吧…但这让我更难受了,我就是让她受难的罪魁祸首啊…你知道吗,邵先生,我调查过了…地面人想要逃跑很难,她完全是被诱导的…恐怕从一开始吉因阿耿就准备这么做了吧,他需要一个借口,一个把一个地面人当试验品的借口…”
“如果不是我的出生,她根本不会遭到这样的折磨,不是吗?”
“这次吉因阿耿派我去幽嘶实地考察,我以为是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他终于愿意交给我一些重要的任务了,我也终于有了个能证明自己的机会。
因此我有些过度亢奋了,看到邵先生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是吉因阿耿的安排,你是他交给我对付的敌人,所以闹出了笑话,真的很对不起,邵先生…”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了,啊,说出来轻松多了,那么邵先生…你…呜!”
让的话音未落,邵杨一个箭步冲上前,在盖艾幽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冰凉的刀刃已经抵上了让的喉咙。
“不要轻举妄动,盖艾幽嘶。”邵杨沉声道,接着又对眼前的让说,“你还是欠考虑了一些,我有办法制住你。”
让眼里透出决绝的神色,他闭上眼,脖子往前一顶,他想直接在邵杨的刀片上自刎,就此死去,破坏祭祀!
然而,他喉咙上冰冷的压迫感消失了,他没收住力,一下子倒在地上,一旁的盖艾幽嘶连忙过去把他扶起,护在身后。
“当然,邵杨也很欠考虑。不过距离这么近,他会直接来个头槌,而不是寻死。如果能制服敌人,祭品不就有了。”邵杨慢慢说着,收起了刀。
“我问你,让,你还自愿当祭品吗?”邵杨问道。
让有些困惑,但同时坚决地说:“邵先生…你到底什么意思…如果你答应照顾盖艾幽嘶,我就自愿当祭品,不然…”
“不然又如何呢?我完全可以先答应你,之后把盖艾幽嘶也干掉,你根本没办法保证我不会反悔吧?”邵杨幽幽地说。
“这…”让忽然有些尴尬。
“更何况,你就这么放心地把重要之人交到别人手里?你之前不是说过,要去密大读书,要变强的么?也许你会在密大找到把盖艾幽嘶变回来的方法呢?”
“我…”让嗫嚅道,“可是…邵先生,我们不是只有祭祀才能出去吗?需要活物做祭品啊?”
“嗯,我们需要活物,在哪里有呢?”
“邵先生…你是说…我们可以去找别的活物?你,你该不会指的是无形之子?还是那些蛇人?”
“无形之子是撒托古亚的眷族,祂恐怕会不大高兴,蛇人倒是可以考虑,之前那个蛇人不是说过附近有它们的要塞吗?”邵杨摸摸下巴,沉吟道。
“邵先生!这么说,你,你不想杀我了?”让高兴地说。
“不过,去找蛇人又太麻烦了。”邵杨放下手说。
“呃…邵先生?”
“罢了,蛇人也是类人生物,邵杨也说过要报答你。我本来打算慢慢消化的,不过用了就用了吧,虽然用了之后,我又要睡过去了,好不容易才出来透口气的。”
“邵先生?你在说什么?”
邵杨笑了笑,轻巧地踏上祭坛。
“抱歉,你不会介意吧,撒托古亚?”
邵杨戏谑地说。
“邵先生,快下来,这是大不敬!”
让从盖艾幽嘶身后冲了出来,想把邵杨拽下来。
“让,站在那里别动。”
邵杨平静的声音使让不由停下了脚步。
“祂有意见也没办法,这可是柱神的力量!”
邵杨嘀咕道,闭上了眼,开始探寻那些被他吸收,但因过于强大暂时无法消化的力量。
“邵先生,你快下来!”
让依旧想靠近邵杨,但他立刻被邵杨的样子镇住了。
只见邵杨的皮肤变成了半透明,纯净无瑕的白色光芒从他心脏深处迸发开来!
光芒照亮了黑暗,岩石开始颤抖,在这黑暗的地下世界里,刮起了闪亮的风,然后——
虹色的球形光芒照亮了世界,
犹格索托斯的力量,在此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