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法师来了
“举手之劳，”克拉维娅拿起那束干枯的玫瑰并仔细端详它们，“我猜，这些保存完好的花朵就是入梦的关键，对吗？”
“的确，玫瑰就是梦境与现实唯一的联结，”提及此事，花仙的语速快了起来，“花束完全枯萎后，进入彼方梦境的道路将被彻底切断，同样，我的族群也会失去‘锚点’，这意味着它们将永远困于一场无法醒来的幻梦。”
而自昨日斯嘉蒂现身后，花束已经悄然发生变化——这些玫瑰的花瓣边缘已然出现焦黑的痕迹。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女巫想，难怪花仙要心急。
不过对她而言，花仙的请求并非难事，梦境女巫没有推脱或犹豫。她催动魔法，干枯的标本像是被唤醒的公主那样在瞬间重现活力与生机。
细碎的光点缠绕着枝干攀爬至花瓣，这股力量温柔却不可抗拒。如同被敲破的冰块或是玻璃窗，玫瑰的表面显现出蜘蛛网般细密的纹路。伴随着轻微的咔嚓声，那些黯淡的色泽一片片地凋落。
丝绒般的触感取代干涩的质地，克拉维娅伸出手指笼罩着花束。魔法的光芒中它缓缓摇曳，从某些角度看，暗色褪尽的花朵就像是一束跳动的心脏。
女巫抬眼看向斯嘉蒂：“你还记得每位花仙的名字，对吗？”
这是堪称神奇的景象，被念出的名字在空气中定格成颜色和形态不一的各色花瓣，它们旋转着并迅速化为粉末。碎片混合着香气氤氲出大朵的烟雾，当雾气散尽——
花仙们揉着眼睛出现在斯嘉蒂面前。
……
秋季微凉的雨丝洒在斐朗罗的街道上，沃伦缩着肩膀跑进了魔法学院的收发点。
她收到了一件来自女巫族地的、意想不到的包裹。拆开外面的袋子，她发现精美的纸盒上贴着便签，而克拉维娅的字迹写在上面。
[我亲爱的朋友，这件长袍是送给你的礼物，祝贺你顺利在‘空间大魔头’的手下修读完学院中最难的课程。当你收到它的时候，我猜想你一定已经成功通过大魔头的考核并达成‘活到毕业’的高难度目标。]
毕业确实是个高难度目标，法师还记得她读完第一年基础性课程后被分到大魔头手下的情景。那时她还有五个同门，然而很快大陆战争爆发，斐琅罗作为出名的法师城池受到教廷的重点打击，魔法学院中师生的死亡率也随之拉高。
战争胜利、光明神陨落后，大魔头的手下算上她就只剩下三位还活着的学生。而悲惨的是，在经历过诸如“考不到80分就延毕”之类的摧残与折磨后，同一批入学的法师里只有她一人连滚带爬地毕业——那两位法师中，一人受不了大魔头的变态要求愤而退学，一人熬到了毕业考核但如今仍然困在无尽的空间中没能出来。
可是明晚就要举行毕业典礼了。沃伦忍不住为自己的同门在心中点蜡，但愿他能及时脱身……或者退一万步讲，别等到大魔头辞世了还没能回到现实世界。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当她在空间中看到身穿法师袍的骨架时，她就知道考核前签下的《关于受试法师生死问题的说明与知情书》中有关死亡风险的陈述绝无半句虚言。
沃伦点亮通讯魔晶，她忍不住想要告诉克拉维娅“身为一名空间系法师”是件多么值得抱头痛哭的惨事。学费贵毕业难不说，最痛苦的是找不到工作！
女巫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上午好沃伦，最近过得怎么样？你喜欢那件花仙制作的袍子吗？”
法师这才想起她还没有拆开盒子。
掀开纸盖的刹那，她忍不住摒住了呼吸。叫不出名字的高档面料握在手里就像流水那样垂坠而顺滑，匠心独运的领子上是镂空的编织设计，袖口和袍角则点缀着漂亮的流苏滚边。她已经能想象到穿着它的自己在毕业舞会上会是如何大出风头。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她拿着衣架将它挂好并对着漂亮的长袍尖叫，“亲爱的你好爱我！天呐！布料里是掺进了什么？它甚至在闪光！”
法师把魔晶放在一旁，她忍不住要试一下这身可爱的衣服。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和房门的开合声传到远隔千里的族地中，女巫身边响起精灵低声的模糊的抱怨：“我知道那是沃伦……但你最爱的难道不是我吗？”
他不甘心地补充道：“开玩笑也不行。”
克拉维娅费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帕利希提在说什么，她忍不住掐上精灵的脸：“帕帕，我们只是在开玩笑而已……这种事情如果只凭嘴上说，那大概率都是做不得数的。”
帕利希提如今在她面前愈发放得开：“我明白，所以还要做。我从玛泽珥的书架里意外翻到了几本有意思的小册子……我们今晚试试第十九页，好吗？”
女巫震惊于他的脸不红心不跳，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帕氏含羞草吗？面对这样无理的要求，她当然是果断回应：“好啊。”反正躺着享受的是她，反正夜晚很长。
沃伦的声音在魔晶中响起，这让女巫暂时歇下不可言说的心思。
……
花仙制作的长袍在舞会上引起极大轰动，瞧瞧它优雅的版型和精致的细节，任何一个对自己形象有点要求的法师都做不到对它无动于衷。
从毕业舞会举行的那晚开始，订单就像雪花一样向女巫族地中的花仙涌来。无他，那条惊鸿一瞥的长袍实在太过惊艳。但由于手工制作的限制，花仙们最终只接了前十单。这波无意识的饥饿营销也意料之外地抬起了整个品牌的格调。
如果说最初表现出购买意愿的客户中有不少人仅仅是为了追逐流行，那么这个“爱而不得”的结果反而在相当程度上激起了他们的好胜心。
被拒绝的客户中甚至包括人类王国中的大贵族——[紫罗兰]是个傲慢的品牌，人们这样说，没有穿过它的衣物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但假如，假如谁有幸被花仙量体裁衣，那么这绝对是段值得夸耀的经历。
[紫罗兰]是个在日后被写入通行版商业教科书的典型案例，教授们津津乐道于它传奇般的发家史，短短十年间，这个品牌的声势横扫大陆并数度扩大体量——无论是昂贵的奢侈品还是一枚简单的便签纸，但凡和“装饰”二字挂钩的产业里都有它的身影。在时尚领域里它是当之无愧的帝王级存在，但它的拥簇者们显然不认同教科书上保守的描述。
他们宣称：“[紫罗兰]不只是个品牌，它还代表着一种高雅而有品位的生活方式。”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此刻正在进行的舞会交际中，沃伦的注意力其实更多地被向她走来的导师牵动着。
“祝贺你，”大魔头安格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向沃伦举杯，“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你准备日后在哪里供职？法师协会？”
可能是因为毕业了，在那双铅灰色眼眸的注视下沃伦第一次没有感到紧张或小心翼翼：“感谢您的悉心教导。”她在心里补充一句，感谢您的美貌让我坚持着完成学业。
“但我并没资格进入法师协会，”说到这件令人郁闷的事情，沃伦的语气抑制不住地低落了下去，“弗朗索会长在最后的面试里没有给我‘通过’的意见。”
“弗朗索？”提到这个名字时安格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法师协会而已。你不必太过忧心。女巫族长向我发出邀请，她想请我前去族地帮助建设交通系统……这是个很有趣的思路……如果你还没有想好去处，我很乐意带着一个聪明的助手去大陆东部开展新课题的研究。”
听到这个消息，沃伦有点吃惊地看向导师。大魔头竟然要离开斐琅罗的魔法学院？
安格斯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但他很快地将自己的表情掩盖过去。矜持地放下酒杯，他询问自己的得意门生：“你的想法呢？”
沃伦的想法……沃伦只觉得就算大魔头提出的是一个差到极点的选择，冲着对方这张脸她也会同意。
是的，我们胆大包天的沃伦法师早几年就已经觊觎着理论上讲她不该妄想的东西。不过她好歹保留了充分的理智，下克上虽然快乐，在实力不允许的情况下她还是选择谨慎地藏好自己的心动。
克拉维娅当初是用哪个词来调侃她来着？那个发音古怪的词汇……欺师灭祖……对，就是它。
大魔头还在对面等着她的回答，小心藏好那些暂时见不得人的情绪，沃伦握住了安格斯伸出的手。“那么你记得回去收拾资料，”导师对她说，“我们会在一个月后出发。”
各方真心或假意的告别声中，安格斯带着自己的“聪明助手”启程了。
所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坐在包裹着金胶的马车中，沃伦感到脑子有些混沌。她掀开帘子看向外面飘落在深秋中的落叶，凉意明显的空气刺激得她一个哆嗦。大魔头递给她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沃伦看着杯中打旋的魔药纹路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人怎么忽然体贴起学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