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宴会
艾琳娜和伊丁夫人率领使者团进入大厅。
简短的寒暄和礼节过后，克拉维娅示意宴会开始——这是纳提斯大陆上普遍使用的规则，在使者团到访的第一天领主会举办接风洗尘的晚宴，宴席的规格直接反映出其对访客的态度。
使者们正式递交书信和商讨双方合作细节的时间往往在第二日或第三日上午，双方的臣僚们会根据各自国王或领主的态度在谈判桌上文雅麻利地厮杀。
精美的菜肴流水般上桌，银亮亮的餐具光可鉴人，在烛光的映照下得体得像一幅油画。
伊丁夫人看着眼前丰盛的美食暗自松了口气：到目前为止，女巫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是十分友善。
细腻醇厚的奶油甜饮稍稍用勺子搅拌就翻起丝绸般的漩涡，大约是照顾到客人的口味，饮品中并没有按照传统做法那样放入会引起人鱼轻微不适的药草。
西德斯酱虾汤是扬名大陆的海洋系佳肴，以原料稀有和损耗大而著称——厨师只取虾身最鲜甜的部位入菜，还要辅以秘制数月的酱料才能制作出它独一无二的风味。售卖西德斯酱的商家深谙饥饿营销的真谛，譬如一个月只肯卖三百单，而小小一罐竟要五十金币。
按照这番宴饮的规模……伊丁夫人脸上的微笑愈发真诚。
打着领结的小幽灵们端着与身材不成比例的巨大托盘漂浮而来，它们萌萌的模样引来善意的笑声与调侃。
腹内填有名贵香料和馅料的无花果烤鸡在餐盖打开的那一刻爆裂出令人无法忽视的香气，它霸道地抢夺所有人的注意力，鸡肉油润的外表和酥脆的口感出乎意料地组合在一起，带来极其惊喜的用餐体验。
不同种类的火腿薄片在盘子中排列出精致的花样，大厨在肉类摆放的顺序上花费不少心思——艾琳娜好奇地一片片品过，只觉口中滋味愈发厚重，菜品回味甘美悠长。
小牛肉在辅菜的搭配下越发显得嫩滑鲜美，而鸽子肉包馅饼简直像是艺术品——小小的十二个摆放在盘中，它们的位置配合着餐具底部的花纹，风雅得令食客不忍用银叉破坏这充满巧思的构图。
咸口的鹧鸪肉丁上浇着浓郁的汤汁，颤颤巍巍的龙虾肉冻在奶油的点缀下楚楚可怜。扇贝佐牡蛎甜酒是道大胆的主菜，然而干干净净的餐碟说明这个创新正中来宾的喜好。盐焗野生鲑鱼干香酥脆，微微炸起的鱼皮刀叉轻碰便碎成粉末。
更令伊丁夫人赞叹的是甜点的安排。
大小适中又鲜甜多汁的橘子在掺入香料的高温滚烫的焦糖瀑布下滋滋作响，金箔被小心地装饰在甜品略略硬化冷却的糖壳上。这样漂亮又可口的橘子尚在尽情展示自己金光闪闪的魅力，那边艾琳娜盯着银碗里圆滚滚的冰冻奶酪球不愿移开视线——它们的外形实在可爱，谁能拒绝一群挤挤挨挨的小绵羊球呢？
香草千层酥旁边的蘸料碟里依次是秘制红果酱、榛子以及掺有梨肉的甜汁。最后一道舒芙蕾蓬松甜蜜，入口即化的体验倘若非要比喻那就是如同云朵消失在舌尖。
……
觥筹交错后，诸位尽兴而回。
艾琳娜坐在房间的柔软床铺上迟迟不愿睡去。
她仿佛只要一闭眼便能在脑海中重现盛大宴饮的细节。但这些与她而言并非遥不可及的事物。
唯一让她感到不确定的只有——
人鱼公主忍不住地在心中一次次回忆主位上女巫的脸庞——她的眉毛不是时下流行的画法，却分外映衬出眼神的深邃与动人；她的面部轮廓比传闻中更加柔和，可是任何一位看到她的人都不会觉得这是个软弱可欺的上位者；还有她浓密卷曲的黑发，那简直就像是深夜里一拢甜美的梦境，金质的发针在其中熠熠发光，剔透的水晶和内敛的珍珠更是点缀地恰到好处……
天哪！艾琳娜捂着脸躺倒在床上无声哀嚎：伟大的海洋之主啊，如果您垂爱您可怜的子民，拜托请千万让魔药大师答允我小小的请求，我真的好想跟随她学习，为此我愿意连续做一个月像今晚这样丰盛的美味来供奉您……拜托拜托，请您聆听我渺小的心愿……
伊丁夫人同样陷入一个不眠夜——女巫族长是克拉维娅？！
虽然从海底启程前她就已经早早地探听到了消息，但当她真正见到城主本人时仍然难掩激动。
要知道人鱼族如今的强悍体魄可是来源于这位的慷慨相助！大陆战争中魔药大师不仅帮助人鱼王族援救他们被教廷囚困的族人，甚至还不辞辛劳调配出失传已久的强化药剂并把配方无偿提供给他们！！！
只是不知道克拉维娅为何突然转换身份成为女巫族长……不过这绝非坏事，没有一个理智的海洋智慧生物想要同曾经的首席女巫打交道——那个老巫婆！劣质的药剂也敢开出一支四十枚金币的高价，据说她还曾还贪心不足地将人鱼出现的行踪转手通过黑市卖给了教会！
伊丁夫人想起临行前女王的嘱托，相比来时的忐忑不安，现在她倒是多了笃定与镇静。怕什么？克拉维娅至少会让她们全须全尾地回到海洋之主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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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
艾琳娜百无聊赖地在女巫族地内闲逛。
凭什么啊？
她内心有些轻微的不服气，凭什么伊丁夫人可以代表族人和魔药大师，不，女巫族长进行交涉，可她堂堂公主却连议事厅都进不去。
跟随一旁的侍女索利绞尽脑汁安慰失落的小人鱼：“殿下，您看那边忙忙碌碌的是在做什么？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还能有什么可看的，”艾琳娜赌气别过头，“显得我多没见过世面。”
索利却没有顺着她的抱怨转移话题：“殿下，那似乎是芬里奈女士，她好像在挑选中意的空地？”
女士……小人鱼刚想说这个称呼显得大猫猫好成熟，但转念发现芬里奈就爱这种调调。真是神奇，明明是热爱耍酷的豹耳女郎，却在这样的事情上显得意外的坚持。
“别叫我芬里奈小姐，”大猫猫在和人鱼女王派来的使者们见面时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喜好，“请称呼我为‘芬里奈女士’。”
艾琳娜不知不觉地加快了速度，她走过城堡前的石桥，来到了河流的另一岸。
芬里奈正俯下身子和一群带着古怪帽子的地精们说着什么。
“是的，我想要一栋有气势的高楼，”大猫猫用手比划着她想达到的效果，“最好墙壁全部是由高强度的金属玻璃组成，这栋建筑要在阳光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闪光。”
倘若克拉维娅在这里一定能明白芬里奈在说些什么——这不就是钢筋作骨又铺满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嘛！严格来说这个设定还是克拉维娅科普给芬里奈的。
那还是她们在斐琅罗为如今的“大积木”药剂店选择设计方案时候的事情。在一块略有浑浊的有色玻璃都能在纳提斯卖上高价的前提条件下，建造一座闪闪发光的玻璃摩天楼是件多么气派又令人神往的事情！
“恐怕您的设想需要稍微打个折扣,”领头的精瘦地精泼了盆冷水，“您的想法固然很好，但纳提斯大陆上并没有能支撑起如此强度的金属。假如帕利希提阁下能够冶炼出这种性能优越的材料，我们不妨一试。”
“那现有的条件下你们最多能建多高？”芬里奈不死心犹在挣扎，“想想看，这样的建筑还是第一次出现！如果你们能让这样天马行空的设计落地，还担心不能扬名立万吗？”
瘦地精——加吉瓦身旁一个脂肪层明显的地精夸张地深吸了一口气，那正是加兹达。
加兹达拽拽严肃的工程师加吉瓦，悄声道：“客户说的也有道理……虽然完成这个建筑的过程中肯定会面临挑战，可只要成功——”
加吉瓦毫无意动并寸土不让：“如果您非要在现有的材料基础上提出这种无理要求，那您还是另请高明。”
丢下这句硬梆梆的话语之后，工程师想要把胖墩墩的加兹达一同拽走。
芬里奈没让他们成行：“有话好说，急什么？”
加吉瓦的态度在她一派好说好商量的样子下有些软化：“安全起见，我认为这类建筑的高度不能超过五层，并且最好仍有水泥承重墙在底层加以巩固。我能明白您想要的风格，如果您相信我，我会带领团队赶出一版设计稿给您过目。”
“芬里奈小姐姐~”艾琳娜瞄准时机插入对话，“你是以后也要在这里定居吗？”
“当然，”大猫猫半开玩笑地回应道，“这里可是女巫族地，能居留在这里可是身份、财富与才学的证明。”
豹耳女郎只是无心之言，但听者有意。
加兹达心里飞快地打起了算盘。
唔……另一批地精族人也应该快到了吧？
他和加吉瓦快速对视，都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同样的意思：是时候进一步考虑城主大人提出的契约了。
小人鱼则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或许人鱼可以在瑟芙城建造定居点？不……不是传统的居住房屋，是那种有官员长期驻扎的办事处，就像人类帝国间会互相在首都搭建领事馆一样……对！就叫领事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