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放你自由
刘霓全身轻松地睡了一觉,迷迷糊糊时有人喂药,她十分配合地张嘴就吞,等她真正醒来时,眼前一片光亮,不是原来的屋子,守床的也是个陌生的丫头,见到她醒来,赶紧跑出去喊人。
全身瞧了瞧,除了手指手掌上被包扎了几处,刘霓只觉神清气爽,倒不知自个睡了几日。
牛斌进来时,见到床边就着手中温水吃点心的刘霓,一时五味陈杂。
而刘霓见牛斌进来,举着手中的点心痞笑道:“饿了。”
牛斌转身叫人做些热乎容易消化的饭菜,温声道:“你刚大病初愈,不宜多吃甜腻的糕点。”
刘霓听话地吃完手中那块便没有再拿,只又添了碗温水,一饮而尽。见她生龙活虎一般,牛斌嘴角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刘霓还“乖乖”地坐回床上,一副“大义凛然”,静等牛斌“审讯”般。
牛斌无奈地笑了笑,坐在她侧手边上的圆凳上,问:“刘霓,你真想走?”
刘霓有刹那没明白这话的意思,但她很快便又接上,问:“冯嬷嬷怎么样了?”
牛斌:“你希望她怎样?”
刘霓无奈地挑眉:“趁她发病逃跑,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
牛斌点头:“连温佐珩都不知道她这病,这么严重。”
刘霓:“我至多算是见死不救,她发病可不是因为我。”
“可你拿了她的药,打晕小翠,伺机而逃。即便你后来良心发现,把瓷瓶还回去,可终究延误了吃药,耽搁了时间。”
牛斌说的不假,刘霓没必要争辩,做过的就会留下痕迹,何况小翠只是被打晕,又不是被灭口,她一说,温佐珩和牛斌只要前后一对,便能还原所有经过,分毫不差。
所以刘霓一醒来便找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面对“审讯”。
刘霓脸上被树枝刮破的地方还没全好,在她白皙的脸上格外醒目。牛斌眼前恍过一个画面:温佐珩急匆匆走后,他们在后山腰找到她时,她整个人蜷缩成很小个,头发披散掩盖了脸,安安静静地躺在雪地里
牛斌只记得,那时他吓得连呼吸都忘记了,从没有过的头重脚轻,踉跄跑过去,试探着她还有呼吸时,仿佛把半生的气息都呼了出来,整个人也落在了实处。
当时什么都没想,也来不及想。
如今想起,当时想得最多的便是,不愿意她就这么死了,不然,他所做的一切,筹谋了这么久,他的牺牲隐忍退让,就会成为一个笑话。但不可否认,那刻他仍被深深的懊悔自责着,如果换成是他,是不是她便不用受这般苦痛了呢?
没有如果在他最初赞同温佐珩的计划开始,便没有改变的可能了。
见牛斌一直盯着她,目光沉沉变换了好几次,刘霓浑身不自然,便问:“她可救回了?”
牛斌思绪被拉回,他当然明白刘霓问的是冯嬷嬷,可却道:“你真想离开?”
这不是废话吗?可刘霓立马觉出,今日这话牛斌可是问了她两回,回回都是“诚心实意”,只是被她忽略了,她立马沉着提气,丹田源源不断的有气涌上来,心中一喜,脸上露出笑来,怪不得今日醒来格外精神,她怎的没有怀疑过恢复武功了呢?
刘霓喜笑颜开,“我睡了几日。”人边说边站了起来,试着推了桌子,轻而易举,果然真的恢复如初。
牛斌看出刘霓的心思,道:“一日不到。”
刘霓诧异,瞧现在的时辰,便是昨晚她试着逃跑,一日之隔,如天壤之别了?
见牛斌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刘霓按捺住心中激动,回:“自然是要离开,我本就不属于这里,何必要困我于此。”
牛斌问:“那你要去哪儿?要为刘景报仇吗?”
提及刘景,刘霓眼中闪过一丝痛,她迅速投过来的眼神带着一丝杀气,可那丝杀气很快便被一种无奈掩盖,以前她连牛斌都打不过,如今被囚困了这么久,温佐珩深不可测,她要如何报仇?
见刘霓一直不吭声,只阴沉着一张脸,牛斌站了起来,“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虽然你现在恢复自由,可要为刘景报仇,你可知你的仇人是谁?我?温佐珩?还是内阁一党,杨青张勇等数百位朝廷官员?他们都有份参与弹劾刘景,最后下令定罪处死刘景的是陛下,你要弑君吗?还是准备谋反?”
刘霓的嘴角抽了抽,蚍蜉撼树?心中一阵阵苍凉漫过,不禁有些迷茫道:“无论去哪儿,总比待在这儿强。”即便在外漂浮,也总比整日面对“背叛”自己的人强,她不是笼中金丝雀,她想做翱翔九天的鸿鹄。
见她由刚才喜悦兴奋,被他一番话打得嫣儿吧唧,连话里都带出几分虚弱,牛斌龌龊的有种变态的成就感,继续道:“就算我放了你,那你要去往何处?帝都你是呆不成了,张勇必定不会放过你,还有杨青,他们怎么可能任由一个仇人的义女活在这世上。所以,你要改头换脸,隐姓埋名”
“够了!别说了”刘霓颓然坐下,盯着牛斌,突然笑了起来。
牛斌就这么站在哪儿,静静地瞧着她,瞧她笑得癫狂,笑风华也笑落魄,笑他人也笑自己,笑着笑着,眼角便落下晶莹之光。“牛斌,我这一生,竟是这般失败一败涂地一无所有。”家没了,友情和爱情都背叛了她,脑子也不好使,心甘情愿地钻进别人设计好的圈套,挫败带来的耻辱,让她无颜以对。
牛斌默了片刻,放轻了声音:“所以,你还要走吗?现在是对你最好的安排,有我和温佐珩,起码你在帝都能安然无恙,若温佐珩外”
“牛斌!”刘霓依旧仰着头,她想利用这个姿势,不让眼中的热意往外淌。她厉声呵停他的话,扭头对上他的双眼:“你根本就不是我,怎知什么才对我最好?我平生最讨厌的,便是你这种,提着‘为你好’的盾牌,就随意替别人做决定。如今若真心要放我走了,何须再说这些无用的托辞。”
牛斌被呛得一噎,不再说话,因为心底里隐约有个自私的想法,起码她留下来,他还能偶尔见到她。
既然得了自由,哪留犹豫的时间,刘霓站起来四下看了看,说:“我现在就走,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如果方便,给身厚实些的衣物,再给些盘缠便多谢。”
刘霓厚着“脸皮”提要求,这时候的面子能值几个钱,现在唯一能给她提供帮助的便是牛斌,刘霓与温佐珩之间纠葛太深,仇恨太多,他没在现在就要了她的命,算是他的仁慈,面对以后的漂流,有一点也算一点吧。
牛斌垂眸,“今晚会送你出城,你好生歇息养足精神。”
刘霓明白,正要问可有热饭,牛斌又说:“既然你决定离开,这里有两个条件需要你答应,你若答应了,今晚就送你离开。”
刘霓点头,直接问:“哪两个条件?”
牛斌看着她说:“一,刘霓已死,这世间再无刘霓此人,有的是‘琉璃’,通关文牒已帮你备好,你可做得到。”
刘霓沉了须臾,点头:“这个能应你。”
牛斌又道:“二,此生你再不能来京,这可做得到。”
刘霓愣怔片刻,终是沉重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此生再不进京。”她眼眶发红,似在出口承诺的那一刻,把过往经年累月的岁月埋葬
从此这世间再无“刘霓”,也不会有人既高傲又讥笑地叫他“牛大人”了。
牛斌扭过头,淡淡道:“好。”
牛斌走后,送饭的人便进来,摆了一桌的美味佳肴,竟然有她喜爱的羊蝎子?刘霓淡淡一笑,低头开始刨饭,专挑抗饿又高热量的牛羊肉,一点一点地往嘴里塞
夜色沉沉,屋里灯火通明,一股浓郁的药味弥漫开来,凝滞在冷冽的空气中,带出几分生离死别的意味。
牛斌进来时,便见温佐珩一直坐在床榻边上的矮凳上,双手撑膝,一脸凝重,见到来人,无力地瞟了眼,又重新落回榻上躺着的人身上。
牛斌进来时便问过小翠,小丫头红着眼睛鼻子,囔着声音说:“不太好,郎中说挺得过今晚还好,如果醒不来,就”
温佐珩请了宫里的太医,看情况不太乐观,牛斌拍了拍他肩膀,有些话还是得说。“她今晚走。”
温佐珩一直垂着眉眼,撑在膝盖上的手一动未动,像石化了般,仿若未闻。牛斌见状也不再说什么,把事情经过捡了主要的说了两句:“她身体恢复得很快,坚持今晚要走,该准备的都给她备好,她也没有拒绝。”
如此迫不及待,果然符合她那冷情冷性的性子。
见温佐珩一声不吭,牛斌此行来的目的已达到,留下也帮不上忙,便简单说如果需要药材帮忙的地方,叫温佐珩不要吝啬叫他。临到门口时,温佐珩突然问:“她可有留什么话?”
问出话来,温佐珩都觉得自己可笑,都这关头了,他还奢望她能有话留给自己。
牛斌顿了须臾,答道:“有。”
温佐珩缓缓扭头,看向同时回头的牛斌
是夜,京外官道上一辆飞驰的马车,驾车的汉子包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一声声沉稳有力的呼喝声,架着马车又快又稳。
车厢内一名假寐的年轻人,突然睁眼,瞳仁星亮如夜空中最耀眼的星星,正是着一身玄色劲装的刘霓。
而外面驾车的,是牛斌曾请客与她,巷子里牛肉面的汉子贺泉(前锦衣卫)。贺泉一脸的沉肃默然,见着刘霓也没多大的变化,只认真听了牛斌的叮嘱。
刘霓初见他时心里还发怵,牛斌怕不是故意的,这人因案被刘景误伤头部而致残失去锦衣卫一职,如今刘景获罪,他若想
只当时她正担忧着,牛斌语重心长地道别:“保重。”
刘霓扭身上车,状似看不见他伸过来的手,道:“出发吧。”见车启动,撩开车帘,望着原地的牛斌,格外地认真,待离了一定距离,才笑着对他说:“牛斌,山高水长,后会无期。”远远地朝他拱了拱手,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
再见!帝都。
再见!曾经的人。
再见!过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