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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但你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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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霓的说辞可谓离经叛道,温佐珩倒要听听她怎么解释自个的“声名在外”。

    刘霓目视远方,思绪也跟着飘到很远的地方。“这要从正德二年,那起帝都有名的‘幼女残杀案’说起。那时我刚从紫禁城卫队调到诏狱不久,从六扇门手中接过这个案子时,定的是谋害人命罪,因着主犯是京兆尹府的一名参军,涉及官员犯罪,所以六扇门查案结束后,把宗卷和犯人都移交到诏狱。”

    “初时我以为不过普通的失手错杀案,犯人楚绅我也见过,斯斯文文的读书人模样。”

    刘霓瞟了眼他,温佐珩有些不自然地挑眉。

    都是那般斯斯文文,手无缚鸡之力,看着人畜无害。可欺骗的表面之下,是一个狰狞的杀人狂魔。

    “那日也是偶然,天空突然下起磅礴大雨,大到什么斗笠蓑衣都不顶事,我的帽子和外衣都被淋湿透了,只能脱下烤干。可能就是这不经意间露出的女子容貌,被雨水淋透的面容,生出几分娇惨,他便露出了马脚。”

    刘霓:“此刻回想起,我哪来的侦查手段,不过全靠运气直觉,甚至都可以解释为,冤死之人通过我来报仇而已。”

    她倒谦虚。

    “那是种什么感觉呢?”刘霓蹙眉用力想,温佐珩被她勾起兴趣,盯着她那拧起的眉头,那句“快些说”将将吐出口。

    “哦对了,他露出的是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刘霓拍桌顿手,“没有丝毫害怕,没有一点忏悔之心,他盯着我的时候,目光中露出一种欣赏一般,一点都不惊讶,甚至带着期待。”

    温佐珩有点被她说懵。

    刘霓不慌不忙,夹了一块熏肉进嘴,大约被肉里香辛料辣到,使劲眨巴眼,温佐珩赶紧给她倒了杯茶,刘霓也不客气,接过直接往嘴里倒,太急了,水溢出嘴角一些。

    温佐珩就这么一点不落地看了个全程,刘霓用拇指揩拭嘴角的茶水,晃眼与他目光碰触时一怔。

    嘴里的辛辣味被茶水冲淡,余留淡淡的辛麻,余甘未尽。

    熊熊燃烧的烛火尾烟绕了他一圈,又缠绕到刘霓周边,如此周始像一条无形飘渺的烟纱,牵扯着两人。

    “嘭”的一声爆烛,惊醒两人,温佐珩问:“你到底是如何看出楚绅有隐瞒?”

    “哦。”刘霓的声音有些堵,她又喝了碗茶,才道:“那日电闪雷鸣,诏狱里昏暗不明,他大约是把我当成索命的少女冤魂。”

    温佐珩瞟了眼脸色晕红的刘霓,神色难辨。

    刘霓被楚绅当成索命的冤魂,但他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笑得邪恶狂妄:“哈哈哈!你一个人就敢来找我?你是谁?报上名来,让我想想当时是怎么弄死你的,哈哈哈,是不是要我再弄死你一次?”

    那种癫狂的笑刘霓此刻想起依旧不寒而栗,刘霓是“鬼魂”,一个杀了人却连“索命鬼魂”都不怕,没有丝毫悔意害怕的人,是多么的可怕。

    若非手脚上铐着的镣铐,楚绅甚至想挣扎着爬起,扑向刘霓。

    刘霓回想起当时的感觉,如临十八层地狱,眼前狰狞狂笑的楚绅不是人,而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那一瞬,多心的敏锐,刘霓觉察出楚绅这人“不简单”。

    之后,刘霓吩咐人对楚绅用刑,她监审。在诏狱,存在怀疑一切的合理性,一切皆可怀疑。

    楚绅一案是由六扇门受理主审结案,把案子移交诏狱也只因楚绅京兆尹参军的身份,如今刘霓对楚绅用刑,虽没说重新审理此案,但已有重新之意。

    事情传到六扇门的耳里自然挑起不服,甚至忿忿不平,连陛下也有耳闻。当然,这“不平”不仅仅是因为刘霓要重审楚绅之案,而是其他党派由此,而牵扯出其他早有预谋的罪名,以达到中伤刘景一党的目的。

    那时,刘景问过刘霓事情始末之后,向陛下解释:“霓儿可是陛下看着长大的呢?那孩子从来都不做无用功,人也忠直老实,不是强出风头之人。这案子她对我说另有隐情,我便寻思着,这楚绅本就是个死囚,她想审便让她审去呗。”

    六扇门当初拿到人证物证,楚绅受不住刑,便全部招认。而刘霓重新用刑,交代狱吏用刑力图让人痛到极点,但又不能弄死人。

    结果,楚绅扛不住,一边痛得癫狂,一边说起他自十年前,就开始骗取陌生少女的信任,随他回到家中,被他囚禁折磨,受尽非人折磨后惨死。十年!每年都有两三名少女!

    他通常下手的都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少不更事,容易欺骗,失踪后家人也只能报案、在附近寻找,而官府为了业绩好看,不会把这些破不了的无头公案上报,只会隐瞒销毁。

    找人如石沉大海,凶手却逍遥法外。

    而楚坤的身份给了他很好的掩饰。他考取功名官任京兆府参军,动起手来更加方便,如入无人之地。谁都不会怀疑一个斯文有礼知法懂法的读书人、为民请命的年轻官员是个“杀人狂魔”。

    而民间失踪少女的谣言传得甚是可怕:有说是被山神厉鬼所抓;也有说被人骗去烹煮炼丹

    迟迟破不了案,又不断有女孩失踪。百姓对自家的孩子看护得很紧,时常教育孩子提高警惕不要跟陌生人说话,陌生人给的东西也不要吃,天一黑就闭门不外出,甚至坊间自发组织巡逻。楚绅见不好下手,便把寻猎的目标放在流民当中。

    可想而知,流民生存艰难,许多人进京卖儿卖女以谋求活路,而楚绅并不从官媒手中购买,而是从黑市上购买无证无登记的女孩,简直就是死无对证。

    楚绅谨慎狡猾,其在同僚甚至左邻右舍的眼中,就是个斯文好脾气的老好人,人热心脾气好,愿意帮助他人。当初上门抓人时,他的同僚甚至还质问六扇门的捕快是不是抓错了。

    就是这么个表面和善的“好人”,却潜伏在伪装的表面下,残忍地杀害了三十余条鲜活的生命,皆为豆蔻花季的少女。

    那楚绅是如何露馅的呢?这要得益于六扇门捕快查案时心思的缜密,也是楚绅过分自大,认为这么多年过去,他杀人埋尸做得完美无缺,这次便懒得动手,叫了义庄的人埋尸。而六扇门查另一起案子的捕快恰巧到义庄,碰巧地撞见来不及处理:面目全非的少女尸体

    楚绅招认之后,刘霓带人在其地院挖地三尺,挖出的累累白骨,垒起可成一座小山。而且他挖地埋尸像规划好了般,一个紧挨着一个。

    尸骨被挖出,天下震惊。

    连陛下都震怒不已。而刘景自当认为刘霓为其挣了脸面。

    这便是三年前震惊全国的“少女失踪案”,共三十七名花季少女遇害,最小的十一岁,最大的十八岁。

    刘霓也因为此案名声大噪,一夜之间大家都知道锦衣卫刘霓火眼金睛,甚至盖过她是刘景义女本身。

    可名利是把双刃剑,刘霓为此受陛下嘉奖,也受到了同僚的妒忌。

    “‘婀娜魔女’就是那时传开的。”刘霓不以为意道,毕竟这事最后是打了六扇门一巴掌,而且这“巴掌”还不轻。

    刘霓:“挖白骨的时候,锦衣卫三班倒没日没夜地挖,我就一直在那看着,因为实在睡不着吃不下,一闭上眼就是满目累累白骨,还有些年份近没腐化完的。那味道,终身难忘,结果一闻到饭菜的味道就吐,只能喝点水。”

    她懒懒地撑肘支颌,眼神澄净明亮,“诏狱里有位有名气的用刑师傅,人称‘一把刀’。我让楚绅一个个说清那些尸骨,是他哪年哪月从何处而来,他若说不记得了,我便让‘一把刀’用刑。”

    刘霓笑了笑,温佐珩都觉得她笑得苦。

    “‘一把刀’厉害的地方就是让人痛得婀娜多姿,痛苦又不致命。”刘霓仍然记得当时旁观时,心里想的是那些无辜的少女,她们的痛苦又何其悲惨可怜。刘霓甚至会想,若非义父收养,那她会不会也会落入魔爪?生不如死呢?”

    刘霓定定地望着他,“‘婀娜魔女’的名声就这么得来、只后来,有意中伤之人光提刑讯而得来‘婀娜’之名,并不提当年楚绅的案子,以讹传讹,便得来了这个大有名堂的‘美名’。”

    虽听着让人“闻风丧胆”,实则让人“厌恶至极”。所以,世人眼中的我是如何我不管,全世界都可以误会我,但你不能!

    酒香靡靡,刘霓趴在桌上已有好一会儿,她半边脸埋在胳膊里,露出的半边脸如同雕刻打磨过般,饱满光洁的额头连着挺秀的鼻梁,娟秀的下颌角

    酒醉让她睡得极沉,黑羽般的睫毛趴在下眼皮上一动不动。温佐珩盯着她的睡颜,目光复杂

    许久后,似被蛰了般惊醒,温佐珩想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奈何如被黏住了般,怎么也扯不回来,最终不过力疲地叹了口气,无奈地闭上眼。

    “胡说。”刘霓嘟囔的梦呓。

    温佐珩咋然睁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无波无澜,他唤了两声,也不见刘霓有反应,犹豫着伸手去推她。

    被推得恍惚的刘霓睁了睁眼,也不知瞧清楚眼前的状况没,不过砸吧了两下嘴,扭了扭头寻了个更为舒适的位置,重新睡了过去。

    温佐珩顿时哭笑不得,道:“你若再不起来,我去喊人进来。”

    “嗯~~”尾音拉得挺长,温佐珩判定她这是装睡,准备起身时才发现扶杖离自己有一段距离,大约是刚才阿呆把它放到了旁边。

    温佐珩无奈,又推了推刘霓,且这次是用了些力气,不想,刘霓反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扣在枕头的那条手臂上。

    裸露的手腕被她握扣在掌,手心滚烫透过肌理,刹那传遍全身,甚至烫到了心尖,温佐珩在刹那怔忪之后,扭着手腕想挣脱她的钳制,奈何芊芊如玉,却力大如藤缠。

    翌日,刘霓是被冻醒的,她蜷缩着身子到处摸被子,竟摸到自己的大氅。她想坐起来,奈何宿醉头重,在床上扑腾了几下,才勉强坐起,再睁眼看昨晚竟宿在书房,满桌的残羹剩饭没有收拾,想来是昨晚醉后,他没叫醒她,更不见叫人拿被子,再瞧屏风后垂下的床幔,温佐珩还没醒呢。

    刘霓挠了挠头,打着呵欠下床,心想这人当真铁石心肠,昨晚那段陈年往事,竟没让他对她生出些别样的情絮来,不过也怪自己贪杯,一说起当年的事就停不下来酒,没有很好的掌控当时的气氛,不然

    刘霓出门瞧见廊下打盹的阿呆,问他为何昨晚不拿被子过来?阿呆有些懵,怕刘霓怪罪,小心说:“昨晚听师父说大人已经睡下了,叫我们不要打扰。”

    “你师父?”刘霓奇怪,元宝一向亲力亲为,为何不进去查看一下,就断定她睡呢?

    阿呆昨晚“孝敬”了点乌香给元宝,大概是师父抽了正神游迷离,耽误了正事,但这又不能跟大人明说。

    而刘霓想昨晚冬至,元宝大约喝了酒,温佐珩言辞凿凿她都睡下了,元宝不进来也情有可原,“算了,去叫你师父。”

    临近下值之时,刘霓被刘景传唤进宫,传话的小太监递了话就匆匆离开。因内宫服饰谁人不识,牛斌正与数位同僚商议事宜,见此也多瞧了一眼,与转身的刘霓目光碰到了一处。

    不过很快,牛斌先收回了目光,接着跟人说事。刘霓也没什么表情,怕义父有急事,叫了杨怀忠便往宫里去。

    见着刘景时,他正歇在太师椅上,身边的小侍童给他捶背捏脚,瞧着刘霓进来,哼哼地起来,“我不叫你,也不晓得来瞧我了?”

    刘霓心下一松,自请罪:“孩子不孝,没能伺候在义父的身边。待下月沐休定来陪伴义父。”

    刘景哼哼,她沐休他可就没空了,刘霓也想到这层,遂笑道:“女儿现在不是来了吗?义父可吃饭了吗?”

    刘景又是一声哼哼,旁边的小公公说:“千岁爷一大早就伺候在万岁爷身边,到现下方才歇了口气。”

    陛下贪玩,奇思妙想层出不穷,义父有时挖空心思的点子也未必得到陛下青睐,不过他得以陛下信任看重,年轻的皇帝得来什么新奇玩意,总会第一时间叫上刘景陪着一块赏玩。

    所以,刘景应是陪着皇帝玩了一天,待她跟着刘景一道出宫回府,刘景叫道:“霓儿?”

    刘霓以为义父有什么吩咐,快步上前附身,刘景在轿子里道:“咱们慢慢地走一段,回去饭菜刚好。”

    刘霓给杨怀忠递了眼色,杨怀忠立马调慢整队人的速度,刘霓问:“义父,现在你觉得可好?”

    “嗯。”刘景淡应了声,片刻后又问:“咱家听说牛斌这小子也有意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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