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纳妾
乔英去到将军府门口时，老太太已领着膝下另外一双儿女、儿媳妇及几个叔伯等在那里，这会儿百姓都去街头迎接英雄凯旋了，门前没有多少路人，倒也不怎么惹人注意。
她一露面，老太太的吊眼就横了过来，不悦道：“全府上下就你最磨蹭，再怎么打扮山鸡也变不了凤凰，还不如少费这些心思丢人现眼。”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乔英身上。
乔英慢慢地扫了一圈，见她名义上的兄嫂幸灾乐祸，叔伯不屑鄙夷，以及下人们同情怜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地道：“婆婆说的是。”
老太太一心系在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身上，破天荒的没有揪着乔英的错处不放，把她批得狗血淋头一无是处，引颈朝马路远方看去。
乔英站在人群最后头，青青小声不满地抱怨：“老大，这老夫人也太过分了。”
乔英扯了下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这时前头一阵哗然，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激动地叫道：“回来了，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乔英一喜，踮脚朝外望，凭借着比府中女子都要高挑的身材，她隐约在人头缝中看到马路的尽头铁甲森森，英俊的儿郎骑在高头大马上，百姓跟着走，小孩唱着歌颂的童谣，热热闹闹，风风光光。
“看到姑爷了吗？”
青青兴奋地问。
乔英没答，视线落在那愈近愈明晰的率先走在队伍前头的男子身上，胸口砰砰直跳，呼吸也变得炙热。
八年不见，孟节还是那样英俊，剑眉斜飞如鬓，鼻若云峰，眼似寒星，只是黑了点瘦了点，显得越发成熟阳刚，但这丝毫不减他的魅力。
她的孟节！
队伍眨眼行到了府门前，高大挺拔的男子从骏马上翻身而下，乔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希望他能立刻看她一眼，然而伴随老太太哽咽啜泣的一声“节儿”，孟节一步跪倒她的跟前，便和她抱着哭成了一团。
老太太尽诉思念之情，孟节一口一个“孩儿不孝”，场面极其感人。
乔英等了等，好不容易等到他跟老太太说完话，往前挪了半步，兄嫂叔伯却又全都挤了过去。
孟节一一跟他们说话，面上含笑，从容至极，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朝她这里看来。
乔英陡然生出无尽的失落，巨大的落差感像千斤巨石般砸下来，都要将她砸蒙了，她抿着红唇，手脚冰凉，青青站她身边干着急，跺脚道：“老大，你快过去呀。”
乔英没动。
终于，孟节跟兄嫂叔伯们聊完打算入府内了，丫鬟婆子一拨开，一眼望见乔英直挺挺地杵在那儿，笑容一下凝固在唇角。
乔英唤了声：“夫君。”
老太太不满道：“还挡着路干什么，快让开，让节儿进府休息。”
孟节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将被老太太挽着的手抽了出来，稳步走到乔英的跟前，，握住了她的手：“我回来了。”
乔英仰脸看着他，恬淡一笑：“回来就好。”
青青见着这一幕可高兴了，冲到乔英的身边，就要替乔英跟他告状，让他当着众人的面给乔英撑腰，却没想到孟节只跟乔英说了这一句话，就扭过头去，向大家招呼道：“都进府吧，莫误了饭点，让母亲挨饿。”
话语顿时噎在喉咙里，青青脸色一变，眼睁睁看着孟节松开了乔英的手，搀着老夫人携着一大家子浩浩荡荡的进府，火气腾地烧了上来，骂道：“这是什么态度，八年不见人影，他竟然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老大……”
乔英收回目光，红唇微弯，宽慰着帮孟节说话：“他风尘仆仆的回来，肯定是累了才不想多说，好了好了，明天再跟他告状，他肯定会帮咱们的。”
青青想，这多半是不可能了，哪儿有当丈夫的八年不回家连自己妻子看都不看一眼的，真告状也只怕是站在老太太那边吧！
可乔英不觉得有什么，她也没法多说，只好暂时忍下，跟着乔英一道往正厅去。
孟节荣耀归来，自当是接风洗尘，老太太早命人备了一桌好宴，只等他一回来就开宴。
乔英坐在孟节身边，给他夹菜，老太太看着碍眼，却也没好说什么，反倒是孟节自己，好像浑身上下不适，抢在她夹之前，道：“我自己来。”
乔英心尖一颤，强忍着失落，笑了一下，柔声似水道：“好，夫君想吃什么自己夹。”
孟节含糊“嗯”了一声，全程安安静静的吃饭。
饭毕，乔英准备跟孟节一同回房，毕竟夫妻二人许久未见，体贴的都知道他们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偏偏老太太存心不想让乔英高兴，点名让孟节单独留了下来。
乔英望向孟节，孟节道：“乔妹，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乔英虽是失落，还是乖巧告退。
回去的路上，青青把老太太骂了一路，说她破坏人家的好姻缘，以后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乔英静静听着，也没什么动静。
而正当经过花园时，乔英倏地停了下来。
青青一愣，随之停下，不解问：“老大，你怎么了？”
问完，她循着乔英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身材妙曼姿色绝好的陌生女人正信步游庭地赏着花，手上牵着个年纪不大的小萝卜丁。
小萝卜丁问：“娘，这里的花好美啊，我能摘一朵吗？”
女人螓首蛾眉，妆容精致，低眉浅笑时十分纯良，好像一枝菡萏，柔弱而美丽。
但她的话听着令人心惊：“当然了，以后将军府都是我们的，你想摘多少都可以。”
乔英柳眉轻蹙，问青青：“咱们府里有这号人吗？”
青青茫然：“没……没有吧。”
乔英无奈抚额，想起两人平时不被老太太叫走，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府里的事知之甚少，只好道：“算了，走吧。”
“哦。”
乔英回了房，让人将房间又打扫了一遍，不但换了新的床褥，添了新的枕头，还准备了孟节最喜欢的红枣糕等他来。
青青没耐性，一遍一遍往外跑，打听孟节有没有从老太太房里出来，跑了好几遭均是失望而归，她攥着帕子进了门，看乔英擦拭心爱的兵刃，恨铁不成钢道：
“老大，你怎么都不急呀！”
乔英头都没抬，“急也没用，你也坐会儿吧。”
她猜老太太不到天黑是不会把人放回来了，过分点甚至会让他歇在那边。
罢了，反正她跟孟节是夫妻，不是今天就是明日，肯定能见到的。
不过这回倒是出乎了乔英所想，孟节在老太太那边待了一个时辰就回来了，青青闻着脚步声，绣花绣了一半扔下，出去一看，欣喜道：
“姑爷。”
不过堪才叫了一声，就好像被鬼扼住了喉咙似的，再听不见一丝动静。
乔英抬首疑惑，等不到孟节进来，自己起身去了外头，却见褪下铁甲身着常服的孟节身后跟着个弱柳扶风的女人。
正是花园里见到的那个。
轰——
仿佛一道惊雷砸下，乔英圆眼一睁，魂不附体。
她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孟节，半晌没说出话，反倒是那女人娉婷往前移了一步，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喊了声：“姐姐。”
这一声犹如烈火燎原寸草不生，青青当即叉腰骂了起来：“叫谁呢，谁是你姐姐，我们老大没有妹妹，少在这儿不要脸。”
女人被骂得一惊，怯怯缩到孟节的身后，唤了声：“孟郎。”
孟节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背影将她遮得严严实实，好像生怕乔英做出什么过分的事，他看着乔英，语气生疏道：“乔妹，这是伴我在边疆八年的姑娘，名唤沅沅，她已为我生下一子，你若不反对，我抬她为侧室，此事母亲已经同意。”
老太太如何能不同意。
儿子回来了，孙子也有了，这天下还能找得到比这更两全其美的事？
青青气疯了：“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这八年老大在将军府里是怎么过的，你竟然要纳妾……”
“闭嘴！”
孟节怒然冷喝。
青青性格虽是凶悍，到底是普通女子，瞬间被孟节这浑身凛然煞气给震慑住了。
她胆怯噤声，看向乔英，只见乔英眸底涌起浓浓的不可置信，面容虽冷，眼圈却逐渐泛红，连同鼻尖都染上了一点丹朱，强撑镇静，十足倔强的样子。
孟节多少有些心虚，见此亦是于心不忍，便撇过脸又说了一句：“放心，你永远是正室，沅沅不会危及你的地位。”
乔英只一字一句地问：“孟节，你还记不记得成亲当日，你对我说了什么话，发了什么誓？”
这一问，如揭疮疤，男人那点心虚和愧疚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不满，他剑眉皱起，甚是不悦：“乔英，我此番立下一等功勋，很快就要从四品擢升到三品大将军，府中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就算没有沅沅，陛下也会赐人下来，你不要不讲理。”
“我不讲理？”乔英原是想哭，生生又被气笑了，“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答应过我绝不纳妾，如今又要抬人进门，是谁不讲理？”
“你……”孟节无言以对，当初说话时是真心实意，可人哪能墨守成规，今时不同往日，他怎么不记得她如此小气，“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无论你同不同意，沅沅必是要进门的，孟家血脉总不能流落在外。”
事已至此，无可转圜，乔英连哭都哭不出来，她闭上眼睛，内心一片悲怆。
孟节当然不想背叛乔英，只是他在边疆寂寞孤苦无可排遣碰了秦沅已是事实，还欲细细安抚乔英一番，让她加以体恤，只见乔英倏又睁开了眼，寒光乍泄，像极了岐山上两人酣战之时交相碰撞的冷锋，眼皮一跳，骤然生出惶然惊惧之感，下一刻，腰间佩剑铿然出鞘，也不知道乔英什么时候出的手，执着长剑就朝他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