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真的是会长
我不知道那些在外办事的【红黑会】成员，究竟是对我有着怎样古怪的滤镜。
反正当伊鲁索与杰拉德和索尔贝被送到这间安全屋来的时候，我的一口热可可喷了个干干净净，给予桌面文件以二次伤害。
原因无他，我的昔日同僚被送过来的装束有那么一点……诡异。
他们三个人的眼睛均被黑色布条所围裹住，双手被束缚住捆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着，以一种屈服的姿态被送到这间密室。杰拉德和索尔贝的脸上带着刮蹭的伤痕，连带着衣服都沾染着血迹与泥土。而伊鲁索的状态则比他们更为微妙一点，漂亮jk的头发散落下来，平添几分狼狈的凋零美感，与他周身的那股傲气形成强烈反差。
面对此情此景，我也只能在心里握拳赞叹——战损好文明！！
将他们送过来的人并没有走进这个房间，而是沉默着在门口将人移交给了昆廷。昆廷则贴心地替我取来了温热的毛巾和便携医用箱，而后便面无表情地在门口候着。
这个家伙，具备着方便的替身能力与一副好头脑确实不假，但他究竟有没有一点自己仍然只是情报助理的意识，昆廷的权限还没有高到了可以探听更深层次机密的地步啊。
我将束缚住他们双手的绳结解开，用毛巾将沙砾、尘土与血渍抹去，转身正对上少年板着的面孔：
“昆廷，你现在站在这里，是认为自己掌握着绝妙的伤口处理技术，打算替我分担一二吗？”
“您多虑了……在下只是觉得您先前对工作持那样抵制的态度，现在对这三个人却如此专注——多多少少有些惊讶罢了。”
黑卷发少年口头上说着惊讶，却是用着棒读的语气。他眼眸深沉，连带着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多了些一丝不苟的意味。
“嗤，再抵制我不也还是勤勤恳恳地劳作着？放心吧，我会把今天的工作做完的……”
我愁于接下来如何向伊鲁索他们解释，随口向他敷衍道。
昆廷作为跟着我工作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人，对我的秉性是再了解不过：
“那容我最后提醒您一下，deadline设定在下周——不论工作还是其他方面，尤其是接下来的盟友会谈要务安排，希望您明白，这件事容不得半点差池。”
说完这番话，昆廷的目光在桌上被热可可所毁掉的文件流连片刻，向着我草草地鞠了一躬而后离开。
“真是的……起码要关门啊。”
我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将门落了锁。
锁舌转动的“咔哒”声同伊鲁索含着犹豫与惊讶的问询同时响起：
“是……伊芙吗？”
是了。普鲁斯特效应，只要闻到曾经闻过的气味，就会开启相应的回忆。气味可以作为载体，声音自然同理。
我与他们是这样相熟，在同一个屋檐下度过无数兵荒马乱的日子，早就对彼此的声音再熟悉不过。摊开一整个时节去书写的话，应当是冬季的堆雪，厚厚静谧的一层，却可以融化出一片葱茏原野。哪怕已经有相当一段长时间未曾见面，也不会使记忆中的声色淡化。
想必在我刚开口的时候，伊鲁索就已经认出来我了，只不过他一直在等，等昆廷离开后才决定与我相认。
——还是那样啊，骄傲兼具谨慎。
“嗯，是我。”我伸手继续方才的动作，替他们把蒙着眼睛的黑布取下。
骤然接触到明亮的光线，伊鲁索的眼睛不自觉地眨了眨，泛出一股迷蒙的水意，像是方从冰桶里倒出的水润葡萄。
说实话，还不如将他们的眼睛就一直这样蒙上。
黑布一落，三道毫不遮掩的质询视线就一直停留在我身上。这个房间本就逼仄狭小，现在又被血腥味与尘土气息充斥，三个人围绕着我，给了我莫大的压力。
索尔贝本想将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可他看了眼自己尚还在向外渗血的指尖，又看了眼我身上的白色衬衫，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了身后：
“啊——能在疑似【红黑会】地盘的地方见到小伊芙，倒也不知道该说是惊喜还是惊吓了。”
“这哪里是疑似啊索尔贝，应当是肯定吧。”
杰拉德抱着双臂，用脚轻轻地踢了踢旁边的置物架：“我们被送过来的时候又没有进行其他的转接。”
“所以，伊芙，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伊鲁索问得比他们都要直接：
“你是不是与【红黑会】有所牵扯——好吧，这是相当显而易见的事情……你是什么时候与他们有所牵扯的？刚刚那个与你对话的人又是谁？”
虽然是逼问的语气，但是其内里蕴藏的关心几乎要溢出来了。
正对上伊鲁索那双紫色的眼瞳，我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最终下定决心向他们吐露出我自己的真实身份：
“如你所见，索尔贝，杰拉德，伊鲁索……我……是【红黑会】的会长。”
……
与我想象之中的惊愕、质询不同，他们每个人的眼里都写满了复杂的无奈，伊鲁索更是一把拥抱住了我，语气低沉：
“我明白了……伊芙，说到这里就足够了——你其实没必要撒谎的，为我们付出了这样多，同这种组织打交道一定很辛苦吧？”
“是啊伊芙，队长和大哥知道这件事吗？”
杰拉德同样投来关切的眼神：“虽然我们的遭遇已经足够离奇，但是你刚刚所说的那个善意的谎言也太没有水准了吧。”
不是？伊鲁索你明白什么了？！
我不明白啊！
以及什么叫做“善意的谎言”啊——杰拉德？那是我深思熟虑后怀揣着对你们充分信任说出来的实话！
“你是相信我的吧？索尔贝，我真的是会长——不然他们也不会就这样直接把你们带过来见我了。”
我将最后充满期冀的视线转向索尔贝。
他仍是立在我斜侧方，有些苦恼地用手抓了抓脸，却因此在脸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谎言……的确有些拙劣。”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们偶尔出个任务都会出现棘手的状况，在意大利经营一个行会的艰巨性便可见一斑了……而且伊芙你平时出任务的时候也经常会感到困倦吧？只是学业和任务就已经忙成这样了，你怎么可能有那个精力再去管理一个行会呢？”
——杰拉德你闭嘴！我当然可以做到啊，社畜的潜力是无穷的！平时困倦就是熬大夜处理帮会事务的惨淡后果啊。
“而且【红黑会】并非是新兴帮会，只是在意大利稍显衰落的商会换个名字死灰复燃了——伊芙你才多大啊，明明还是个学生的年龄吧？”
——伊鲁索，你平日里从我的工资里“借”钱买东西的时候可从未考虑过我的年龄啊。至于时间问题，你们就没有过关于商会易主的考虑吗？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小伊芙你当真是【红黑会】会长的话，方才退出去的那位……嗯……‘昆廷’？他和你的对话就不会是那种态度了。”
——索尔贝，你真的想得太多了。昆廷那家伙就是仗着能力出众且和我是同学关系的自来熟，而且也没有人明文规定行会里面要严格等级分化吧……不要把passion的奇怪习俗带入【红黑会】啊。
我原本有些激动紧张的心情，在他们一句接一句的自我推测脑补与感动中完完全全变作余烬，连带着解释与吐槽的话也一并烂在了肚子里。
……算了，这样也挺好的。
他们脑补完了就不用我花心思解释了，还能够将会长这个我原本没打算暴露的身份再掩藏一阵子。
于是，在我的沉默中，我自己的人设从【神秘会长】被他们安排成了【有求于红黑会替他们打工办事的暗组被胁迫人员第四号】。
“为什么是第四号？”我疑惑地询问。
“因为你前面已经有我们三个了啊——宁可派两个‘普通人’发动这样大的阵仗也要把我们带回来，一定是对暗杀组有所图谋吧——得快点告诉里苏特才行。”
“不……完全没有。”
我真的对你们没有图谋，想知道什么消息我完全可以从贝西口中套，所以真的没这个必要……
我嗫嚅着开口：“我——我在一年前和【红黑会】有所联系，这与我的父亲关系密切所以不便多说。我也是凑巧才得知你们的行动可能会有风险，所以就通过加密讯息给伊鲁索发了消息。”
“然后，实在是放心不下，就托人去那里接应你们。‘会长需要’其实只是一个托词，我只是不想让你们的任务对象将警惕心移到整个暗杀组而已……”
这句倒是真话。
我废了那么大的功夫，令【红黑会】如此高调行事就是为了将所有的仇恨拉到【会长】身上。那位传说中的【美艳毒妇】会派人对伊鲁索他们下手，仅仅就是因为自己的威严被冒犯、身份有暴露的危险。
暗杀组从几个月前开始就处于一种紧张的生存状态，虽然普罗修特与里苏特并没有明说，但我也并非一无所知。
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势力横跨国际，体量不小的商会出现与passion相竞争，且会长仿佛有意与其老板面谈，这种情况的压迫性就要高于伊鲁索他们的行动。我所想要推翻的那个人自然会将视线转移到【红黑会】身上。
而我，也就可以为我身边的人争来喘息的机会。
passion涉及的领域很多，但它实质上还是一个靠着暴力与资本得以立足的组织。
纵然有布加拉提这样的人在，这个组织于民间也是恐吓性大于威望。
从他们决定用毒pin来打通意大利的血管关节的那一刻开始，这种产业也注定成为他们发展的绊脚石。
【红黑会】主要经商，总部设置也并非固定，倒不如说是——会长在哪里，总部就在哪里。
核心参与人员不是相当低调的老油条，就是像赫克托，不，现在应该称「乌西」那样的狂犬。我已经提前发了隐匿通知，可以将损失降低到最低。
况且，商场如战场，论阴的我可能玩不过那位，但论商战实力——我对我父亲旧部的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这样吗……辛苦你了，伊芙。”
杰拉德凑过来揉了揉我的脑袋，用笑眯眯的神情掩饰住眼底的不甘：
“很难想象，【红黑会】的人会答应你的要求，做这种引火烧身的事情。”
“嘛，因为也答应了他们一些要求啦……就像你们刚才所听见的，有一个盟友会和其他事项，好忙的啊……”
我状似哀嚎，却在心中默默握拳庆祝——好耶！这样一来就全都圆上了！
“谢啦伊芙……照你这么说，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减少出入活动？为了不把【那位】的视线吸引到大家那里去，需要和里苏特与普罗修特说这件事情吗？”
索尔贝的领悟能力一向让我钦佩。
“嗯，应该需要减少活动的吧。至于通知？不用通知他们啦，我来到这里帮别人工作已经很惨了，最好还是不要被普罗修特训斥的好……”
实际上，我就是想不出来在已经顺着他们撒谎的情况下该如何向大家解释。
梅洛尼那家伙倒是什么都知道点，霍尔马吉欧应该也不会太在乎我言语的真假，最要命的还是里苏特——进组前几日那种喉咙里针尖对麦芒的感受我是坚决不想再体验一遍了。
“……”
伊鲁索只是看着我和索尔贝说话，倚在一边，看不出他的态度。我却注意到了他稍显苍白的面色。
伊鲁索的伤要较杰拉德与索尔贝严重，如果不能得到及时处理的话，他的左腿在之后的日子里可能会出现行动不便的问题——这对一个暗杀组的成员来说，可是相当严重的影响。
我当即停下关于后续安排的对话，捋了捋白衬衫的袖口：“伊鲁索的这种伤情不太方便去找医生吧……在这里也不能随随便便拉一个街口医生过来……啧，我用替身给你们治疗吧？你们是打算就在这里还是——”
“回去再治。”
他们对我替身在治疗的时候会使人陷入沉睡这一机制非常了解，傲气如伊鲁索，自然不愿意将自己的脆弱一面展现在其他人的地盘上。
我出门招呼昆廷：
“可以了。进来将他们的眼睛蒙上送到我所写的地址上吧。”
为了使自己的谎言看上去更有真实性一点，我又向昆廷递了个布条：
“帮我也蒙上，一起和他们送回去。”
昆廷神色古怪，这小子定是心下有了猜测却又憋着不说。他接过布条，在为我蒙上双眼的同时凑近我的耳朵，有热气喷薄在耳郭上：
“那——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