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蓄意29
夏天的雨就是这样, 来之前悄无声息，来的时候声势浩荡。街道上的人陆续躲到附近的店铺里，郁雯带了伞, 撑起来继续往前走。
“请问, 我可以和你拼一把伞吗？”
一个清冽的男声, 从上方传来。
郁雯个子算高挑的, 仍然需要抬头去看他。但是雨下得太大, 郁雯说了句什么，被雨声掩盖了，融融和和, 听不大清。
顾以诚以为她同意了，顺手接过雨伞, 两人并肩站在伞下。
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少年感, 却和郁雯接触的高中男生不同，好像雨过之后青草地的味道，让郁雯愣了一下。
其实……她说的是“不可以”。
“我就去最近的地铁站，离这里不远，可以吗？”顾以诚低下头看向这个女孩儿。
“……可以。”和学生打交道久了，反而不会跟其他人相处。
她的后背上有一层白色的雾蒙蒙的东西, 顾以诚顺手拍了拍：“你是老师吧？”
“啊？你怎么知道？”
“你背上有好多粉笔灰。”顾以诚笑了笑, “我猜你是英语老师。”
“没有，我是生物老师。”
“啊，看起来不像，我以前的生物老师是一个爱穿格子衬衫的老头。”顾以诚很健谈，给人一种不冒犯的距离感，让人觉得相处很舒服。
郁雯也莞尔道：“你是……大学生？”
“没有，我都毕业两年了, 我是医生。”
雨水滴答滴答，砸在雨伞上，迸溅出格外亮眼的水花，周围的街景逐渐模糊，柏油马路上有汽车的轰鸣。
郁雯说：“我一个很好的朋友也是医生，她是儿科的。”
“欸？我也是儿科的，好巧啊。”
“嗯……确实。”郁雯点了点头，一瞬间有了认识这个男生的想法，但很快被她磨灭。
习惯了按部就班的生活，有的时候觉得这样也挺好。
地铁站很快就到了。
和顾以诚走到屋檐下，郁雯朝他招了招手：“我走啦。”
“老师，不留个电话吗？”顾以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郁
雯怔了一下，不自然地把头发拢到耳后，点了点头，尽量使自己的情绪不要表露出来：“好啊。”
“备注是顾以诚，言成的成。”
“我叫郁雯，雨字头那个雯。”
回到家里，郁雯打开灯，看着昏黄灯光下乱糟糟的客厅。前天的衣服还摊在沙发背上，鞋子里塞着昨天穿过的袜子，拆封了但没吃完的零食摆在茶几上，电视机下面，几叠写满了的笔记本摆得乱七八糟。
她挠了挠头，决定先从卧室开始整理。
“招待不周，只有白开水。”
许听蕾把两杯水摆在桌上，往沙发上一坐，为了缓解尴尬，她把电视打开，并调高了音量。
“谢谢。”谢尧坐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似的，长腿往前一伸，拿起白开水喝了一口，轻啧一声。
许听蕾被他这声给取悦了：“好喝吗，谢总？”
“文艺点来说，人间至味是清欢。”谢尧坐直了身子，又微抿了一口，眼神睇过去，“不信你尝尝？”
许听蕾真的喝了一口，觉得还是普通白水的味道，鼓了鼓腮帮。
谢尧一声轻哂，把杯子重新放在桌上，起身坐在许听蕾旁边。
“你干嘛？”许听蕾连忙又往那头坐了一点儿。
谢尧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管药剂，牌子是用韩文写的，许听蕾认不出来：“谢尧。”
“你这个时候可以选择叫我尧哥。”谢尧蹲下去，一层一层轻轻挽起她的裤腿，“伤口还疼不疼？”
“……早就不疼了。”
谢尧“嗯”了一声，检查一会儿她的伤口，打开药剂：“家里有棉签吗？”
“茶几下面的柜子里有医药箱。”
许听蕾的医药箱备得很齐全，什么药都有，她给小朋友们吃的药都是水果味的，自己准备的却很简单。
谢尧低着头，用棉签给她一点一点涂抹，那药剂是透明的，涂上去清清凉凉。
他前几天说过，给她找祛疤的药，原来一直记得。
灯火葳蕤，外头下着很大的雨，吹进来的风夹杂着些许凉意，轻轻软软，许听蕾突然觉得，这
一刻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你当初为什么要走？”她突然开口。
谢尧动作一凝：“……对不起，蕾蕾。”
“我父母的店铺，是你买的，对吗？”
“嗯。”
“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尧没有说话，静默中，可以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
许听蕾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把要说的话吐出：“你一直在跟我寄信，对吗？”
谢尧没说话。
“这些信我一封都没有收到。”许听蕾的声音轻轻浅浅，“可能，我如果收到了其中一封，都不会那样难过。”
那些信，都被她母亲扣留下来，不给她留一个字。
谢尧抬起头，他向来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自傲到骨子里，这会儿却不敢直视面前这个女孩儿。
许听蕾努力去找寻他目光的聚焦处：“……所以，不是你的错。”
谢尧这才笑了，像春雪消融，初阳映照出的柔光。
雨夜很漫长。
北京有许多高楼，灯火各个窗口点亮，朦朦胧胧，好像窈窕女子曼而婉的歌声。
许听蕾不记得那天晚上是怎么过去的，只记得一开始谢尧只是轻轻搂着她，直到她去扯他衬衫的纽扣，他的眼神才遽然变得具有侵略性，像狼。
细密的雨点打在水洼上。
她细碎的呢喃好像没有满月的猫儿。
她好想听见他在耳边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然而到关键的那步，他停住了。
谢尧的声音低哑：“我会先娶你——蕾蕾。”
还有一些话，具体是什么她不记得了，大概是她，永远不要离开。
“总的来说！就是严医生要回来了，但是要升官的人却是许医生。”
“啊？不会吧……虽然我也觉得许医生的能力更强一点，但是副院长那头……”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是实习也太无聊了，有好戏看就够了。”
茶水间是每一个单位谈八卦的好地方，自从上回几个小护士在厕所聊八卦的时候，严薇琳本人从隔间走出来，小护士们选择了转移阵地。
然而，站
在门口的许听蕾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师姐！早上好啊！”顾以诚打了声招呼。
许听蕾握着茶杯，朝他挥手：“早上好。”
小护士们立刻闭嘴，各自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有什么事做什么事，没事儿也要故作很忙地随便拨打了一个电话。
许听蕾倒好热水，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今天的患儿比之前少些，她中午终于可以准时下班去食堂。
打开手机，是谢尧发来的消息：“下午下班我来接你。”
她不自在地舔了一下嘴唇，最后回了句“嗯”。
饭菜很简单，两荤一素，估计是心思不在这里，许听蕾吃得比较慢，一口一口嚼，嚼了就咽。
突然，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夹杂着一些咳嗽。
接着是一阵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
“严医生好！”几个认识的立刻起身过去打招呼，“严医生回来啦？”
“嗯。”严薇琳是来食堂吃饭的，她和其他人想得不同，虽然如愿以偿嫁给袁副院长，但该怎样还是怎样，为了节省时间，饭也在食堂吃。
打好饭菜后，严薇琳扫视一眼，正好看见许听蕾。
许听蕾低着头吃饭，眼神放空，模样乖乖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略一勾唇，向许听蕾走过去。
“来了。”几个小护士交换了下眼神，“看好戏。”
严薇琳把餐盘放在餐桌上，脸上是精致的妆容和万年不变的笑意：“许医生。”
“啊？”许听蕾怔了一下，抬头看向严薇琳，“你好？”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严薇琳坐在她对面，突然伸出手。
几个小护士屏住呼吸：不会要当场掌掴吧！？
——严薇琳纤纤如玉的手指，轻轻带走许听蕾下巴上的饭粒。
小护士：“……！”
许听蕾：“……？”
“我在温州呆了这些时间，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严薇琳对许听蕾露出一个友善的笑意。
“昂？”
“一个地方，走了一个第一，还会有一个第一。但是
这个地方的第一，到另一个地方却不一定是。”严薇琳低头用筷子夹菜。
她吃饭和别人不一样，因为一直涂的染唇液，怕吃进肚子，所以很小心。
许听蕾歪了歪头，不是很明白情况。
“以前……是我不对。”严薇琳认错的时候，眼神一飘一飘，“哎呀，总之，我给你赔不是了。”
许听蕾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突然想起那天看到袁副院长旁边嗲声嗲气的小情人。
“嗯……你能明白就好。”许听蕾突然不知道怎么和面前这个女人相处。
严薇琳觉察出她的抗拒，也猜到了许听蕾不会轻易原谅自己，也没有说什么。
许听蕾吃完的时候，严薇琳站起来叫住她：“许医生——”
“嗯？”
严薇琳张了张嘴，最后说：“还是要恭喜你升职。”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