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非比寻常
“这就对了，就是这种感觉，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哦，阚台长，你回来的真快。”
依念能清晰地听到身后男人粗重的呼吸声，自己也不敢回头，刚才自己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好丢人啊
阚江川从依念背后俯视她，自家媳妇的耳根已经红透了，怪不得那天包饺子时问她就是不说，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害羞。
“阚台长，大妹子这一准儿是怀孩子了，我敢打包票。”
“真的？”
“错不了。”
“谢谢嫂子。”阚江川绕到依念前面笑得拢不住嘴。
“你说你俩结婚都这么长时间了，也该有孩子了。”
阚江川笑容实在收不住，索性不再矜持：“念念，你听见没，秦嫂说你这就是有了，肯定错不了。”
“嗯。”三年多的期盼与等待终于有了结果，之前所有的煎熬都将随风飘散，自己和阚江川也将迎来属于他们的孩子，再也不用羡慕地去逗弄别人家的孩子。
自从知道依念怀孕后，阚江川时刻叮嘱她注意休息，可惜食堂非年节每餐只有一个大锅菜，跟本谈不上什么营养，他只好去后面的贸易公司买了两罐牛肉罐头，吃饭的时候给依念拌到饭里，可惜兵站牧场供应的牛奶要天冷了才有。
归期临近，依念抽空将阚江川的被褥分别拆洗了，好在这里空气干燥，早上洗的下午就能做上。阚江川下班之后直皱眉：“这被褥我自己能洗，你怀孕呢，别干这活”
依念白了他一眼：“等你洗，半年能洗一次？”
“”说的咋这么准呢。
转眼已经临近十五号，吃过早饭依念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今天是周日，兵站里四位家属齐整整地坐在一起，算是很难得了。
“大妹子，我说你就不能再多等两个月吗，这刚怀孕就下去，路又这么难走，这要是出点儿岔子还了得。”秦嫂快人快语地抢着话头。
“这女人怀孕头三个月最危险，就算是在平原上车马劳顿都不安全，何况是海拔这么高的高原上，还要过唐古拉山口呢，要是有个闪失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连个医生都找不到。”郭姐和秦嫂担心的是一个问题。
“你就再续两个月假吧，等到满三个月再下去。”王医生的爱人小袁今天难得凑到一起，她是护士，已经随军一年了，也没有怀孕。
依念抿紧双唇看着她们，无奈道：“可是我已经续过一个月假了，再续领导也不能批呀，现在我的工作还是其它部门帮忙代管的，我不能不回去呀。再说了，我要是不回去其他人该说闲话了，觉得你军属搞特殊，咱不能给军属这个称号抹黑呀。”
“他们谁爱说就让他们说去，你让他们来西藏看看，让他们在这青藏线上走一圈试试，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秦嫂是典型的山东人脾气，说话一向直来直去。
“小依说的这些也是现实问题，生活在内地的人跟本体会不了戍边军人家属有多艰难，也不会设身处地去为你着想，甚至还会认为你矫情呢。”郭姐接过话茬。
“那这事就难办了，你们说的都有道理，确实很难选择。依姐，我还是觉得晚一点儿走更安全，不过主意你自己拿，要走的话也别坐柴油车，那大车太颠，不如解/放牌稳当。”小袁接着话茬。
依念点点头：“谢谢你们啊，这事儿晚上我再跟江川商量一下。”
吃过晚饭夫妻二人习惯性地窝在床上，分别的日子近在眼前，所有的伤感与不舍在这一刻被放大，近三个月的相依相守终有结束的一天。
“我假马上就到期了，可是今天秦嫂她们都劝我再晚些时候走，怕路上不安全。”依念翻了个身，平躺在枕头上，眼睛望着棚顶。
“要是因为个人的私事耽误了工作我会自责的，但要是因此出了意外，同样我会受不了的。”依念难得现出纠结之色，“你说我该怎么办？”
阚江川被问住了，这也是他自己纠结的地方，他侧过身面向依念，将温热的手掌覆在依念依旧平坦的小腹上，缓声道：“我觉得她们说的都有道理，能等上一段时间是最好的”
“可是我的假到期了怎么办？总不能再续吧。”依念的急脾气最受不了他这么慢悠悠地说话。
“念念，你先别急，我还没说完呢，问题是现在有个新情况”
“什么新情况？”直觉告诉依念，阚江川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非比寻常，她侧过脸，盯着他琥珀一般的眸子。虽然夫妻二人相聚的时间不算长，但依念对阚江川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情绪变化都能清晰地捕捉到，甚至精准解读。
“哦，就是，今天下午兵站领导召集我们这些基层干部开了个会，会上传达了上级的指示，意思是最近一个时期印/度不停地在边境进行挑/衅，双方摩/擦升级，上面已经有所准备，从现在开始军官一律停止探亲休假，看来今年的休假要泡汤了”
依念睁大了眼睛，惊讶道：“要打仗了吗？”
“现在还不好说，不过一旦冲/突升级，甚至战/争打起来，会有大批部队从内地进藏，青藏线和川藏线是最主要的进藏途径，真到那时兵站会相当忙碌。你不知道，一旦有大批部队经过，兵站所有官兵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四、五个人用，不管什么部门，都得到伙房去帮忙做饭，连家属都得去，实在做不过来了还得将面粉分给地方的干部、群众，让他们拿回家去帮忙烙饼，烙好再送回来。我刚进藏的时候经历过一段这样的时期。兵站的客房住不下，就借对面军/区和分工委那边的礼堂，那礼堂你也进去过，都是土地，战士们就在地上打地铺。
念念，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女人，这点我三年前就了解了，不然刚才我也不会跟你讲这些话。我的意思是，如果真到那种局面我就没有办法照顾你了，像秦嫂和郭姐她们既然随军了那没有办法，就得在这待着，但是我希望你还是回去，毕竟内地比起这里还是安稳得多。趁着局/势还没恶化，赶紧下去，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和孩子，我期待着明年回家见到我们的孩子，那时他（她）应该有半岁了吧。”
依念伸手抓住覆在自己小腹上的大手，面露忧色：“那你呢？你在这里不危险吗？”
“这个你放心，这里距离边境还有几百公里呢，安全不会有问题，你照顾好自己就行。我不在家，你有困难就去找二姐商量，别自己硬撑，二姐生过好几个孩子了，肯定有经验。”
“好，那我这两天就动身。”
“先别急，明天我问问，看看有没有熟人要下去的，给你找个伴，不然我不放心。你来的时候我已经请了二十多天假了，回去也不好再请假，尤其是这个时候更不好再提了。但是让你一个人跟车队走，没有熟人我也不放心，尤其你还怀着孕呢，路上得有人照应着点。”
第二天阚江川问遍了兵站所有人，都没有近几天要回内地的，正好晚饭的时候在食堂见到了青办的司机小陈，小陈是开大解/放的，阚江川休假有几次都是坐的他的车，两人已经很熟了，小陈是黑龙江绥化人，都是东北老乡，人也挺实在，看来只能拜托他了。
小陈听阚江川说了依念的情况爽快地答应了，“没问题，就让嫂子坐我的车吧，我这车比柴油车稳当，不过我们车队是往上去的，到拉萨再返回来还要四五天，嫂子能等吗？”
阚江川点点头：“按说她的假期已经到了，这一两天就得走，就是没有熟人我不放心，等几天就等几天吧，晚几天跟领导说说也没事儿。”
果然小陈所在的车队十九号下午返回了黑河，第二天早上继续下行。这几天夫妻二人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只等着车队回来。
七月二十日一大早，夫妻俩吃过早饭便来到车场，昨天依念已经见到了小陈，又同秦嫂她们告了别。依念的小旅行包里只有换洗衣服和牙具，轻装减负，什么都不能多带。
阚江川领着依念找到小陈的大解放，今天小陈特意没带副驾驶，将副驾驶的位置留给了依念。
阚江川拉开副驾车门，将依念扶上去坐好，又将旅行包和军用水壶递给她，自己登上踏板冲坐在驾驶位的小陈道：“拜托了，路上照应着点儿就行，回来我好好谢谢你。”
“放心吧，阚台长。”
阚江川一手抓着车门边的抓手，一手覆在依念的手背上，叮嘱道：“路上自己要当心，注意安全，到了下面的兵站有什么困难就去找我同学，他们都能帮忙。还有，到家赶紧给我发电报，我好放心。”
“好了，我都记得啦，昨晚不都说了好几遍了吗。”依念仰起头冲他笑。
车上还有外人，夫妻俩也不可能有更亲密的动作，“那我下去了啊。”
“嗯，你也注意身体。”
阚江川回身跳下踏板将车门关上，车队的头车已经滚动车轮，碾着地上的尘土驶向车场外，小陈的车是第四辆，阚江川向车内挥了挥手，依念也含笑向他招手，她要给她的爱人留下一个不灭的笑容，就像一个小小的灯盏，照亮她不在的每一个暗夜。
车身终于动了，随着汽车马达的轰鸣声，速度逐渐加快，尾随着前车荡起的尘土开出车场，驶向青藏公路。依念探头看向后面，阚江川一直跟着车队走到车场边上，人影缩小、模糊，直至从视野中消失
来时春寒乍暖千般喜，
去时不知何日再相聚。
依念缓缓转回身，看向前方车外飞起的尘土
归途慢慢无尽头，
不见君颜哪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