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鸿雁夫妻
阚江川是在四月底到达的黑河兵站,当天晚上,老站长利用晚餐的机会向大家介绍了阚江川。
兵站大食堂内有三十多张桌子,过往的车队驾驶员和其他工作人员都在这里就餐,由于过往车队人员众多,本站人员是在一个角落里就餐的,也是错开时间就餐的。老站长利用本站就餐人员最集中的当口向大家介绍了新任台长阚江川:“你们阚台长可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从五零年就开始干无线电了,又是正规军官学校毕业的,你们要好好学习他的经验”
阚江川同大家打了招呼,请大家多帮助,共同努力把工作做好。电台的通讯不畅问题经阚江川检查并不是设备的问题,而是报务员的操作错误所致。阚江川向报务员传授了正确的机器调试方法,信号马上就达到qsa4(信号强)。老站长非常高兴,拍着阚江川的肩道:”老阚不简单,有理论、有经验。”并告诉报务员一定要学习你们台长的经验,把通讯工作做好。
阚江川到黑河后稍事休息,工作转入正轨,五月一日当天提笔给依念写了第一封信,信写的很长,倾诉了离别之后的思念之情,重点介绍了离沈后这一个多月的路途经历和见闻,密密麻麻写了好几大篇。
信写好之后,阚江川问电台的报务员:“这家信都到哪去寄呀?我这是第一次寄家信。”
“台长你还不知道吧,这邮局就在我们后院,和我们兵站就隔一道墙”
“是吗?”
“对呀,不信你看”报务员推开报房的后窗,窗外是兵站的后院墙,墙外的小平房就是邮局,两厢距离不超过十米。
阚江川又惊又喜,这也太方便了,本来以为在这个贫瘠的地方找邮局会很困难,没想到都怼到你窗户跟前了:“那个,怎么过去?”
报务员站起身走到门口,冲西一指,:“看见没,台长,就顺着这个墙走到头,有一个小便门,出去往回走就看见了,有一个小院,院里有两排房子,邮局和百货公司都在院里。台长你刚来,过两天就都熟了。”
“好,谢谢。”阚江川出了兵站大院顺着院墙折回,很快找到了院门,邮局在一排平房的中间,小小的一间,柜台里三、四个工作人员在忙碌着,看见阚江川进来都抬起头看过来,进来的人虽然也穿着军装,但这相貌和气质明显跟兵站内的和平时见到的过往军人不一样。
“请问你是”
“哦,我是刚调到隔壁兵站电台的,我叫阚江川。”
“听说兵站来了个电台台长,就是你呀?”
“是我,前天刚到的,写封家信报个平安。没想到邮局离得这么近,还真方便。”说着阚江川将厚厚的一封信交给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一边盖邮戳一边跟他聊着:“听口音您是北方人?”
“对,我是东北人,沈城的。”
“是吗,那你的东北口音不重,从东北到这里得走一个月吧?”
“嗯,我是三月二十三日从家启程的,可不都一个多月了。”
“那你也可以先发一个电报报个平安,书信的话到东北至少要半个月,甚至更长。”
阚江川眼睛一亮:“对呀,我都忘了,这里是邮局呀。”
五月一日这天阚江川同时发出了一封家信和一份电报。
隔周又发出了第二封信,信的内容是接着第一封信的时间线写的,信封右下角的编号为(2),从而开启了二人做为军人家庭长期分居两地的“鸿雁夫妻”生活。
信的开头延续着上一封信的称呼:
【亲爱的老婆我的念念:
时隔一周再次提笔,道不尽的千言,诉不尽的万语,怎是一方信纸能够承载的。如果说前段时间奔波赶路,面对未知的环境与目的地,会分散一些离愁的话,那现在安顿下来了,工作也开始步入正轨,反倒越来越想念你。高原上的夜晚与内地有很大不同,好像天空离我们更近了,近到可以用肉眼看清很多平时在内/地跟本看不到的烁烁星辰,而且直观上要比在内/地大许多,仿佛将整个宇宙拉近了给我们看,简直太壮观了。念念,如果你以后能来这里,我一定要带你看看这里的星空,让你也感受一下大自然带给我们震撼。
好了,接着上一封信说,我现在身处的黑河距离拉萨有329公里,是藏北最大的居民区,当地有军/分/区和县/政/府/机/关等机构,还有小型医院、百货公司、邮局和银行等设施,基本都是小平房。有个小型的礼堂兼俱乐部,还有个中等规模的寺/庙。
镇上的居民大都住土平房。在街面上流动的人口很少,当地居民大多穿着藏式袍子和藏靴,面容紫黑,有的居民脸上涂着羊血,时日长了形成龟裂,据说是护肤用的。这里的女人留着数十根、数百根辫子,男人留双辩。这里的喇/嘛着红褐色的僧袍,倒是藏族参加了工作的年轻人也开始穿着汉族的服装。
听说这里的海拔是4400余米,也有说是4600余米的,刚到这里头疼、气促的感觉还是有的,过些天就适应了,听他们说会逐渐养成行动缓慢,大喘气的习惯。还有就是要特别注意保暖,别感冒,据说在当地如果感冒发烧了容易造成肺水肿,如果是这样就得用救护车紧急送往拉萨救治。脱离此地到了拉萨病情会自动好转,因为拉萨的海拔才3000多米,即使是治好了,也不能再回来了,就只能走川藏线离开高原了,因为川藏线要比北线气候好的多。
念念,我知道你一定担心我的安全,想知道现在的形势怎么样了,不用担心,我们到这里的时候,形势已经大好,解放军已经控/制了藏区主要交通线和边/境山口。听他们说在三月份解放军大/批/部/队进/藏的时候兵站的食宿接待工作着实紧张忙碌,当地政府机关人员都动员起来协助兵站烙大饼、做炒面,兵站里炊具不够,当地群众就在自己家里做,然后再送过来,人数最多的几天连礼堂里和机关办公室都住满了部队。
兵站的工作就是以食宿招待为中心,只要是过往部队人数多,忙不过来的时候,站内的警卫班、卫生所、电台都要去帮忙,炊事班就六、七个人,应付平时还行,这种时候就忙不过来了,听报务员讲的他们切菜、蒸馒头、端盘子、洗碗什么活都干过。当地的气候特点使得每个经常接触水的人手上的指甲都变了形,中间凹,两边上翘,手上的皮肤干裂。因为这里的空气中含氧量低,血液里的血色素普遍增加,每个人都变成了红/脸关/公,估计过些天我也会这样的,等休假回家的时候可别嫌弃我呦。
听说这里只有夏季三个月可以吃到青菜,其余时间大部分是干菜、黄豆什么的。不过这里的牛羊肉价格不高,一只羊才八、九块钱,不少人到了这里改吃牛羊肉和糌粑、酥油茶了
之前听老站长给我讲,内地进藏的物资主要靠汽车运进去,汽车部队的汽车兵是最辛苦的,他们常年奔波在青藏线上。气候不好,高原缺氧,还有车况不好,都是明显的软肋,汽车平时没有时间保养,更是少有更换零件。汽车兵棉衣的手肘和膝盖处大多露着棉花,有的车没有照明灯,副驾驶就用一个大罐头盒灌上柴油,再撕/下棉衣肘上的棉花做个灯芯当作灯,自己坐在车前的保险杠上,一手抱着标杆,一手提灯照明,正驾驶就靠着这点儿微弱的灯光照亮,在漆黑的山路上艰难地开车,汽车吭楞吭楞地在盘山路上爬行。
这种情况主要说的是柴油车,汽油车稍好一些。一个车队早上出发时是整队,晚上到站的时候总有些车辆因为车况不好抛锚的,掉队在车队的末尾到站,比整个车队晚上几个小时算是庆幸,个别的运气不好,车辆修不好,只好驾驶员守车待援,就不一定等多久啦!所以汽车兵有关节炎、胃病的人很多,他们为了前方的物资保障在天寒地冻的环境下忍饥挨饿,辛苦地工作,这些人是青藏线上最主要的战斗力,是值得所有见到过的人尊敬的!!!
我们兵站的工作就是为他们服务的,我们的电台的任务就是保障整个青藏线各个兵站的联系畅通,比如有车队几点到我们兵站,或者有部队要经过我们兵站,有多少人,多少辆车,前面的兵站就会给我们发电报告知情况,我们这边就开始准备食宿,得确保人来了能吃上热呼饭菜,每天都如此,这就是我现在的工作范围。
念念,我只是想把我现在身处的环境和工作情况说明白,好让你别担心,结果又写了一大堆,别嫌烦啊!
这封信我也编了号,邮局的同志说从那曲到沈城单程要半个月,可能还长,这样来回估计要一个多月,且可能中途在某个地方受阻或丢失。以后我们通信都按顺序编个流水号码,这样才能知道信件有没有丢失。
好了,不多说了,保重身体,不要牵挂我,给家人问好!
等你的来信,想你!
爱你的江川
一九五九年五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