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终了
庄风守在青冥山下。
那日迟遇听了他的回答后没有说什么,只是给他交代了几句,让他再去乐陵查探天邪一事。游笑自然也同去。在乐陵城外又碰上嬴书,几句交谈之后竟发现是要往同一个地方去,三人便一同行动。
白日里的山洞去了不少阴森之气,庄风知道这是自己被掳时经过的路,忍不住想起那个不寻常的梦来,总觉得该抓住些什么。
紧陷回忆时,耳边忽然听到一声痛哼。他半愣着侧头问身边的人:“怎么了?”
游笑嘶声:“庄兄,你属狼的吧?肉都快被你抓下来了。”
庄风低头,果然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捉了游笑的虎口,留下了一道掐痕。
嬴书一直小心地注意着四周情况,听声瞟过来一眼,“过一会就消肿了。”
游笑抽手出来揉了两下,没见庄风有反应,“又中幻术了?”
庄风望着那小小的月牙型红痕,面露不解,“不是。只是觉得……”似曾相识。
“觉得什么?”游笑道。
“想到别的线索了么?”嬴书问道。
“没有。走吧。”庄风往前走去,很快便走到了一间石室。
在烛光映照的通道尽头,石室显得昏暗许多。游笑摸索着石壁,给冰凉的灯盏点上火光,手指碰到了一缕蛛网。
光线晕开时,从石室一角传来一声铁链响动,光影勾勒出一个蜷缩着的人形。
嬴书不自控地抖动了下,就要上前时被游笑拦住:“小心点。”
游笑托起掌心焰,按住腰上佩剑慢慢向那一角靠去。
明光渐近,人形缩得更小了。没有察觉到危险气息,游笑放松下来,将这一角照了个透亮。
角落的人发出了短促惊惶的叫声,一个劲地扒着墙想退得更后一些。整个人蓬头垢面,颤颤巍巍,像个老乞丐。
“你是谁?”
等了一会没回答,庄风道:“会不会是其他被抓的修士?”
游笑点头:“有可能。看他身上衣服的质地,应该是斩云绫。”
既是斩云绫,又是逃过一劫的修士,大概就是迟遇口中那个“真正的仇人”,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找到了。
嬴书呼出一口气,上前仔细瞧了瞧。
“没有钝器或利器所致的外伤,擦伤和抓伤较多,看情况像是自己弄出的。右边桡骨有折损旧伤,不能持重物。金丹……”
“金丹如何?”
嬴书顿了顿,一改先前肯定的语气,“金丹似乎被反复取出又融进,以致气海受损,不能再修行。”
“……”游笑头皮发麻,嘶得比刚刚虎口被抓更大声。“原以为他活着还算好的,现在看来,死了也好过活受罪。”
兴许是对金丹两个字有反应,那人呵呵笑起来,捂住气海位置,口齿有些不清楚:“我的……我的……你别想拿走……别想……”他这一动作,遮住脸的乱发滑到了一边,露出一张双目无神、还流着涎水的脸。
庄风道:“带他回青冥吧。”
嬴书道:“师父说,找到人的话最好再去查查他的底细。”
听到“师父”两个字,游笑不由问道:“那个一直跟着你的人呢?怎么不见了?”
嬴书想了想,“颜渊?他救了我之后就走了,应该是说通之后打消了念头。”
“哦。”游笑点点头,“你师父究竟是谁呀?竟然和清和仙君想到一块去了。”
“师父不曾出过山,在修行界也无名号。”言外之意,是否知道名字都没有分别。
“隐世高人。”游笑得了个结论,并不想去追问别人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三人将这个被困的修士带出去,拾掇干净后在乐陵多番打听,还真把身份给打听出来了。
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忙着手中活计,说道:“我只见过他一面,大雨时来接秀娘回家。我们当时都羡慕这丫头呢,嫁了个这么好的人。是叫莫、莫晖来着?真是个好名字。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秀娘也是,好好地就不来帮工了,留下一摊子活。”
妇人絮絮叨叨,话语中表露的或羡慕或抱怨都很随意,似乎情绪只是简单的几句话,而不是真实的感觉。她专注着手中针线,忽见莫晖一直盯着自己动作,便问道:“你怎么不穿秀娘给你做的衣裳?她的针线活可比外面那些人家精得多。”
日光并不炽烈,温温和和地照在巷子里。几户人家的矮墙上有凌霄攀爬而出,露出几许簇拥着的明艳花朵。
“秀娘……”莫晖低声重复道,不复先前的疯傻模样,“秀娘死了。”
有一瞬庄风以为他清醒了,可这一句过后,这个还算年轻的男人便又露出痴笑,再问什么也没有回应。
在与妇人对话之前,没有人想到这个人与天邪秀娘竟曾是夫妻。只是无论如何想不到,结果已经至此,现下只能尽力多寻到些真相。
明州是秀娘的来处,三人往明州走了一趟。路上游笑见嬴书对着一个竹哨低语了几句,似是在传信,忍不住道:“你这个哨子,难不成也是隐灵?”
嬴书笑道:“这是师父做的传讯法器,可以直接通过竹哨说话。”
“那不是比隐灵便利许多?”游笑凑近端详一会,没看出什么特别来,“这个小东西里面有什么玄机?真的能听到另一人的声音?”
“师父不曾细说,只让我们好好存着。里面似乎是有个机栝,能与其它哨中的机栝互相感应。”
“真想见见你师父。”游笑一声感叹,心觉自己这一趟出门气运是真好,窥见了未曾想到的世间光华。
庄风瞧着那一小节竹哨默默不语。罗生阁内有一间藏室,里面摆列着羡生长老的各种隐灵。羡生长老与旁人不同,隐灵并不只用来传信,倒是研究了许多旁的用处。譬如在庄风脚边跳跃的小石群,又譬如独自堆出小雪人的枯枝。其中有一对木刻的鱼尾,串着红色的檀木珠。长老说,这是未竟之作。原本要做出的便是如嬴书的竹哨一般能即时传信的隐灵,只是一直有些关窍不通,便未能完成。
在明州停留了两日,离月半已经很近。秀娘的身份并无特别,不过是一户普通渔家的女儿,只是那户似已闭门许久,院子里杂草残叶堆积,触目凄凄。问过邻人,听说是远行寻女。
嬴书在听过竹哨传来的消息后沉默半晌才缓缓望了一眼游笑,游笑被看得莫名,“怎么?”
“师父正在青冥外的镇上。”
“哦?”游笑惊喜道,“你师父怎么忽然下山了?”
嬴书摇头:“不知。”他眉头微微锁着,既有不解也有担忧。
庄风拍了拍嬴书的肩,笑道:“那正巧,嬴兄顺道也来青冥坐坐。”
这一句本有些安慰的意思,谁知嬴书露出了明显的迟疑,语气有些勉强:“我先见见师父。”
庄风怎么也没有想到,嬴书的师父竟是任清风。
沈桥自去平逢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若是任清风一早就离开了平逢,那么沈师兄——不会被困在活境中了罢?庄风正犹豫着是否要问问,就见院子外还站着一人。虽然只是个背影,却有些令人心悸的眼熟。
任清风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面具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看不清他究竟是什么神情,只是语气清淡:“又见面了。”
庄风闻言心中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任清风说的究竟是他与自己又见面了,还是自己与萧停又见面了?想法一闪而过,庄风笑着拱手:“见过任前辈。”目光在任清风与萧停之间来回,一时不知该从哪问起。
任清风对嬴书道:“说说查到些什么。”
游笑给庄风密语传音:“这位就是你之前遇见的那个任清风?”
“不错。”应了后觉得游笑话里有话,便又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游笑道:“他没有问霞心法,不可能是问霞山的任清风。”
庄风思忖一会,“可迟遇说过他是问霞修士,他自己也承认了。”
“迟遇??”一声惊叫后,任清风与嬴书都不由转了过来,失言的游笑尴尬道:“不好意思。你们请继续。”说着拍拍心口,瞪了一眼庄风,继续传音:“你怎么能直呼清和仙君名讳?”
庄风无辜道:“清和仙君让我这么叫的。”
游笑:“……”
等嬴书巨细无遗地说完,任清风道:“你先去歇着罢。明日在青冥山下等我消息。”
嬴书显然已在心里纠结了许久,终于犹豫问道:“师父要上青冥?”后面半句又藏着没说出口。
任清风随意地点点头,没有多说。
三人一齐走了出去。庄风想了想,还是试着给沈桥传了消息。绕过回廊时,正对着院子里的身影。庄风问了一句:“嬴兄,那位是?”
嬴书望一眼又很快回转,“萧停,师父的旧友。”
只是听在耳朵里,这“旧友”两个字的咬词怎么这么像“旧仇”呢?庄风心上嘀咕一句。
游笑听到这个名字从“此任清风究竟是不是彼任清风”的疑问中暂时挣脱,“萧停?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庄风道:“就是前些天从索然堂里逃掉的那个萧停。”
游笑眉头一跳,“恶妖?”说着脸色已变,手按上剑柄,“那还在这顽笑什么?拿下他先。”
嬴书道:“师父这次下山来恐怕就是为了萧停的事,我相信师父会妥善解决。”
最终任清风一人上了青冥。庄风和游笑放心不下萧停,和嬴书一起留在了山下。而萧停始终面色冷凝,连看都未看旁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