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了又如何?
李太傅额上此时已出了薄薄一层的汗,他形容不出此时的心情如何惊骇与忧心,这次西北情势不同寻常,卓和与鞑靼不知达成了什么盟约共同突袭打败大殷,花横身受重伤军中又有内乱,乱事如麻实在理不清,谁都不敢想象若是大殷战败西北门户大开……
同样让他惊骇的是………那平日里只是高坐在龙椅上安安静静几乎根本不理也不关心朝事的褚宵行,竟能说出这一番话,要知道,他进来后还什么也没说啊。
为避免人心惶惶,西北的消息是封闭的,外头的那些大臣也只是在为褚宵行突如其来阵势浩大的召见心慌而已,若不是谢归未昨晚来信,他都不知道这件事
李太傅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却仍是一副恳切模样:“陛下!消息一出朝中甚至民间都会人心惶惶,当务之急是如何稳定民心,至于西北……”
“臣相信丞相,也恳请陛下相信丞相能护我大殷盛世!”
殿内久久没有人再出声,李太傅头抵在地上心下越来忐忑,许久听到一声叹息,像是包含了无尽的不甘与无奈。
“……下去吧”
“传辅政大臣。”
晚风残烛,深殿熏香。太和殿又是一夜灯火通明。
“德禄,朕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褚宵行看着案上像是永远也批不完的折子眼神深邃,他视线直至落在一旁跳跃的烛光上,烛光燃烧在褚宵行眼里,让那无尽的深沉躲藏在跟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一旁侍立的德禄闻言眼神闪烁了下,急急开口:“陛下是大殷的君主,是百姓的天,天子英明神武,陛下这样说真是要了奴才的命了!”
“德禄,你从小跟在朕身边”
“……没遇到相父前,朕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是知道的,朕是相父抱上皇位的……这大殷的天也是他撑起来的。”
“他那时不过十七,只比现在的朕大两岁……”
德禄:“陛下……”
“……朕这个皇帝,坐的太安逸了……”
褚宵行的语气轻飘飘的,可每一个字却被他吐得像是有千斤重,听得德禄心里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心惊。他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突然惊觉有什么动好像要变了。
不,很早以前就变了,只是现在才真正肆无忌惮的显露出来。
褚宵行御笔批着一方桌上的天下大小事,面色如常却再也压抑不住心底暴虐又不甘的情绪。是他太弱了,那些人都不会真正把他当成至高无上的君主而是丞相羽翼下庇护的雏燕,甚至连谢归未也是……
危险的事情他自己不去查谢归未永远会瞒着他,以前是,现在西北战事也是。他不想只是做一个高高在上被庇护着的皇权的象征,他要真正的君主的权力,杀生夺予这天下一切的权力,包括谢归未。
他甚至已经不想和那人并驾齐驱,他想要能掌握那人的权力,能掌握那人的去留和一切,让那人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离开他。
他是大殷的君主,这天下都是他的,这天下里的谢归未……理应也必须是他的。
西北极寒地,终年寒雪肆虐,荒无人烟,寸草不生。
深夜,寒鸦孤鸣,帅营主帐前的两簇烽火烧的大旺,左右守卫各站一侧,脸上皆是神情严肃,枕戈待旦。
有侍卫撩开营帐端着盆走来,盆边搭着两条染血的布条,布条被鲜血浸湿又染红了盆里的水。
随行军医替花横仔仔细细缠上一圈又一圈绷带,嘴里默默说着:“这箭真的差几分就要射中心脏了……还好将军命大啊!”
谢归未:“是啊!”他看向床上坐着的面色惨白一片的花横,尽量让情绪放松些。“还好你命大,不然怎么让我跟他们交代。”
花横看着面前一身白衣战甲还来不及脱的谢归未勉强扯了下苍白的唇角:“……我没事,多亏归未你带兵及时赶到,否则……我和那几百将士真的要被困死在山洞里了。”
他说完缓慢的从床上站起来,直至看着谢归未的眼睛开口:“作为兄弟,我能与你这般说话,可作为臣子,我有愧……”花横膝盖一弯就要扯着伤口跪下。
谢归未急急扶住他:“你这是干什么?西北战况如此我哪有不来的道理?”
“卓和与鞑靼联盟进犯你能守到现在已是着实不易,现在又伤成这样,你要是再这样……那我和你一起跪,我身为丞相却没护住那三万将士的姓名,我也有愧!”
花横敛眸:“……归未,你何必如此?”
“你又何必如此?”谢归未反问。
花横不说话。
谢归未扶他回去坐着,自己坐在床头,开口:“朝中事李太傅和陈将军在,相父有花束和李宣,现在西北最需要我。”
他接着道:“除却牺牲的三万将士和分开这段时间战死走失的,我们如今还有二十六万大军,卓和和鞑靼加起来将近四十万人。局势严峻至此,我岂能坐视不理?”
花横闻言没说什么,现下不是说贴己话的时候,他勉强压下眼底酸涩紧紧握住谢归未的手:“鞑靼势力最弱,所靠不过一股烧杀抢掠的狠劲,其统帅熊蒙实则外强中干有勇无谋。”
“我们这次真正的对手是卓和。”
谢归未:“图野?”
“没错,我肩上这伤便是拜他所赐,此外还有图野手下的一员悍将,刁超。此人虽好色却勇武异常,能于千人之中杀出重围,此次杀我大殷三万将士真是……功不可没。”
谢归未眉头紧皱,一双桃花眼深不见底,他右手食指无意识的一下下的敲击着床榻,花横知道他心里铁定又在谋算着什么。他顺着谢归未的视线看去,眼神定格在墙上的西北布防图上。
“吁——”张辽勒住缰绳,环视着附近险象奇诡的地形。
突出的山崖雄奇的屹立两侧,高不见其顶,崖壁近乎垂直,峭壁陡立。这山谷一片荒芜,似一条长龙蜿蜒盘旋,使人发怵。
张辽后面跟着的两个随从也随之停下了马,其中一人道:“这路崎岖不平,除巨石之外没有能遮蔽之物,于行军实在不利啊。”
“哈哈哈哈哈……”张辽闻言笑道:“明明是你见识短了,这山谷着实是个用军杀敌的好去处啊,若让人埋伏其上滚下巨石,四处无遮掩之物,底下的人岂不必死无疑?”
侍从低下头:“军师教训的是。”
张辽:“还是快些赶路,早早赶到卓和营帐参与如今局势才好。”
大皇子以身涉险被谢归未捉了起来至今生死不明,他们的势力在皖南被血洗,皖南早已彻底归了朝廷,再也容不下他们大皇子党。大皇子一脉离得离散的散,剩下的被谢归未用计绞杀。
张辽带着两个侍卫拼死逃了出来,他一只眼被箭矢射中再也不能视物。
索性如今鞑靼与卓和同盟进攻大殷,他才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大殷待他的君主不仁,那他就毁又如何?
“军师!前面有人!”
“快!下马隐蔽!”
前方正有一对人马护送着一车车的物资走远,其队形整齐有序,训练有素,看穿着……
张辽呢喃:“大殷官兵?”
“军师,是粮草和军需!”
张辽心思转的飞快,一双眼像是要把前方的路看穿,天助他也,天助大皇子也!若是能借由这运粮的军队打入大殷军队驻地,他就有机会摸清军营驻防甚至拿到西北防城图。
不仅他加入卓和一方有了筹码,攻下西北直冲晏都更是有了七成把握。
张辽转头:“放下马,悄声跟上,寻机会再动手。”
“是!”
深夜,一根银针突然扎进刚解开裤带要方便的将士的脖颈里,将士瞬间倒下又被扶住。
一切悄无声息,寒鸦在黯淡无光的月色下凄厉的叫了几声。
护送军队天一亮即刻启程,张辽的两个侍卫遵循张辽的旨意退出峡谷等他消息。
大殷帅帐,谢归未和花横正看着看着桌上的地形图讨论行军用兵的计策,一众将领也都献计献策。谢归未到穿着一身白衣战甲,如萧萧簌簌刚出芒的利刃,锋芒锐利,他高束马尾,浑身气质如冰刃雪。
军中众人早就仰慕丞相英明才气,昨日看他与将士比剑,才知这世上真有这般文武双全之人。短短一月军中已是无人不服。
谢归未看着离他不远的小将军,眼神里满是赞赏:“陈小将军,本相早就听你父亲说起过你,如今真是觉得你父所言非虚啊!”
陈彦拱手:“承蒙丞相夸赞,都是您和花元帅教的好。”
花横:“哈哈哈——你这小子啊,客气话真是张嘴就来!”
“哪有,末将说的可都是真的!不信元帅你问问他们?”陈彦挑着眉环视了周围一圈将领。
“是是!”,“你说是就是!”那些将领都笑笑附和。
丞相来了救出了花元帅,他们一时有了两个主心骨,军中气氛这两日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谢归未:“好了,不早了。都下去吧,明日议会。”
“末将领命!”
待一行人出去,谢归未看着花横挑了挑眉:“今晚一起睡?”
花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