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吹灰面
过端午节时,正是乡下收割小麦的时候,汉口城内及周边一带的人过端午节,除了吃咸蛋和粽子、以及芝麻绿豆糕以外,还要用新上市的小麦磨面粉,做白面馍馍吃,名叫新面馍。
古时,汉口人把端午节又叫‘五月节气’。过五月节气时,如果某户人家来了客,饭桌上如果没有芝麻糕、绿豆糕、咸蛋、粽子和新面馍这五样东西,人家就会说你五样(月)不全,不能应破四时八节。那是很掉面子的事。
那周少贵在乡下时是大户人家,一些老习惯和老规矩都没忘。当他看到别人家家团圆过五月节时,不禁想起自己先前在乡下时的好光景: 每逢端午节时,佃户们挑着麦子排着长队到家里来交租子,有些讲良心的佃户遇了好收成,把成筐的鸭蛋往他家送。而周家则摆出十几桌酒席来招待佃户们。他仿佛又闻到了家乡的麦子香。
端午节这两天,周少贵卖低垫高很挣了几个混账钱,便寻思着也去买点新麦面,搞点新面馍吃一吃。这几天正是小麦上市的时节,桥口汉江边的码头挤满了从乡下来卖小麦的木划子(小船),那小麦的价钱也不是很贵,周少贵买了半麻袋小麦,就背到磨房去磨面。那磨房就在桥口居仁门,是用石磨手工磨面,花了半天时间才磨好。回到家时,日头快要落山了。
周少贵回到家门口, 刚放下那袋子面粉,准备出去借个斡面棍活面,正巧碰到斜对门的邻居、挑牙虫的沔阳婆。周少贵还未开口,那沔阳婆望着他东瞧瞧,西看看,笑嘻嘻地问:“哟!周大哥,你到哪里去做了贼的?”
周少贵被问得莫明其妙,丈二和尚摸不着脑壳,那沔阳婆这才解释道:“您后背上沾了蛮多灰面粉子,就象贼一样到处钻了的。”说着便在周少贵身上拍。
沔阳婆夫妻俩平日都以挑牙虫为生。挑牙虫是天沔一带流传三百多年的个江湖骗术,甚至有沔阳人将这个生意做到海外南洋一带。日久天长,这个骗人的生意早被人看穿,再没有多少汉口人上这个当,所以沔阳婆的生意也不能养家。沔阳婆这番来是指望周少贵给她传授一点骗术的。沔阳婆道:“周大哥,我家俩口子如今的生意不好混,能不能教我一点象卖‘哦嗬’、‘当喇叭’之类的小玩意,让我们糊糊嘴?”
周少贵道:“江湖有饭大家吃,你们瞧得起的话,跟我在一起混就是了。就这几天等我有了门路就去喊你们。”
周少贵吃完晚饭,睡觉时想起沔阳婆的话,就开始动脑筋想新的门路,突然记起自己从磨房背灰面回家时,被沔阳婆说是做了贼的,而且沔阳婆解释说是因为他的衣服上沾满了灰面。周少贵想到这里时,来了灵感,脑壳活动起来,于是发明了三十年代活动在汉口的骗术—吹灰面。这种骗术往往用在有钱人的身上。
那时是国民党执政,却说汉阳县的金牛乡张家湾有个叫张有发的乡绅很有钱,他花钱在县政府买了个县参议员的席位。当时的国民党汉阳县政府在汉阳钟家村。有一天,张议员先生到县政府开会,身上带有一百多块大洋,准备打点再买个小官。因时机不成熟,钱尚未送出手。会后,他乘船到汉口六渡桥闹市闲逛。
张议员先生逛了一会有些口渴,便到六渡桥北街一个水果店买果子吃、买水喝。
张议员挑好了几个梨子,在腰里掏钱付帐时,不小心将装有一百块大洋的钱袋掉在地上。
却说那天周少贵在街上闲逛时,看到张议员一幅绅士阔佬派头,早在跟踪他。当张议员的钱袋一掉到地上时,周少贵发现他果然有钱,心里一喜,就想法子搞张议员的钱。
周少贵主意已定,连忙去找两个同伙帮忙。
再说那沔阳婆和她的男人赵歪嘴,夫妻俩长期在六渡桥挑牙虫,总在那块地方晃来晃去,周少贵一下子找到他们,对他们说了准备骗钱的事,并给他们详细地讲解有关这次拆白的套路,就开始做‘笼子’了。
周少贵早将一个空竹筒装了一些灰面,藏在怀里。他看到那张议员还在那水果摊边吃水果,自己也装作去买果子,尽量的挨近那张议员。
那张议员吃完水果,找店家要个毛巾揩了手,就弯着腰细心地在怀里扎紧钱包、临走时又扎紧裤带,怕钱被人搞走。
周少贵悄悄跑张议员身后,趁张议员先生不注意,用嘴含着竹筒,朝他的肩膀和背部轻轻一吹,灰面就沾到了议员先生的身上。
不久,张议员先生的身后就传来吵架的声音。只见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为一袋子灰面扯皮。女人骂那男人偷了她的灰面,那男人却说这灰面是别人刚才卖给他的。
张议员平日在乡下是个爱看热闹的人,象蚂蝗听不得水响,只要街上有一点动静,就要往拢揍。当时街上的一男一女两人正争执不休,张议员听到争吵声,连忙钻到人群里看热。
张议员刚站稳脚,还未听清是怎么回事,忽然间,那扯皮的男人一下子跑过来,紧紧拉住议员先生的手说:“灰面是这个人卖给我的,如果灰面是偷的,那他才是贼。”
张议员先生一听此话,茫然不知所措,急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贼……”
这时,周少贵见时机成熟,便大模大样走出来举持公道。只见周少贵身着长衫,头戴礼帽,架着副墨镜,手摇楠香纸扇,走到张议员跟前,围着张议员的身体转了一圈,突然在他背后一拍说:“你身上沾有灰面,定有嫌疑。”说着,对围观的人群道:“各位赶快抓住这贼去见官。”
议员本是惊呆了的人,当他听说去见官时,这才镇定了下来说:“见官最好,我堂堂的汉阳县参议员,不屑跟你们这帮贱民理论。有本事你们跟我一走到汉阳县衙,在堂上说个清白。”
周少贵道:“汉阳太远,还要过河,不如就近找个巡捕房解决散了。”
“不行,”张议员道,“巡捕房大多是一些洋人掌权,他们办事不讲规矩,到时候原被告双方都会各挨五十大板。还是到汉阳县衙去吧,那里是千百年的老衙门,规矩得很。你们若是嫌远,过河钱我出。”
周少贵道:“至于到哪里打官司我都有不在乎,我作为主持公道的人,就是到京城我也不怕,那要看他们那几个扯皮的人么样说了。”
那一男一女听了,也理直气壮地说:“有理走遍天下,走多远都奉赔。”张议员大喜,忙说:“既然都同意到汉阳,那我们就走吧。”
一行人走了几步路,周少贵忽然说道:“必须捆了走,以防跑掉。”
张议员先生发现事情蹊跷,情知有诈,又怕当众受辱,便掏出一块大洋递给周少贵说:“你怕我跑,我就压一块钱在你的手上,如何?”
周少贵不满地说:“一块钱也想玩金蝉脱壳的花招?”
议员先生道:“一袋子灰面也值不到一块大洋,我压一块大洋就够多的了。”
周少贵道:“这又不是买卖,以质论价,这个时候我们是在捉贼的哟,你不能说偷一根针就压一分钱了事吧?”
张议员一听此话,气得火冒,干脆将身上的钱袋子交给同少贵押着。同时我心想:等一过汉江,到了汉阳县衙,老子不好好地收拾你们。
“张议员正盘算着么样报复他们时,一行人走到了一条小巷子,里面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拥挤不堪,周少贵和那一男一女趁张议员不备,一溜烟跑了。
张议员慌忙去追时,哪能还有那帮骗子的影子,他只得叹了口气,将自己身上的灰面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