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故人子（上）
天是黏稠的黄，不见清明，屋内昏暗无比，我点燃了烛灯，这才看清了玲珑子。她眉眼间有些疲惫，对我说话的声音也显得力气不足：“卫甄，今夜早些休息吧，明日赶早去乌孙。”
她说着转身欲走，我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冷然问：“玲珑子，你不觉得应该把话说清楚吗？”
她回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不喊我师父？你可对我磕了三个响头。”
不料她说起这个，我心中一阵郁结：“那情况之下，我是迫不得已。”
“卫甄，你可知有多少人慕我的名？”玲珑子不着痕迹地拉开衣袖，退了一步，这样瞧去，只觉她顿时高大不少，真如传闻中那般。
我忍不住在心内翻白眼，别人虽慕她的名，可我不。我问：“拜你为师，你要教我什么？”
“你想学什么？”她倒好脾气地问我。
我想了一番，玲珑子有三个徒弟，一个是风娘，再则是姬远，最后是梅如。我知道风娘善用毒，姬远似乎学尽了玲珑子的本事，独独一个梅如，我不知他学了什么。
“梅如当初学的什么，我就学什么。”我说，梅如虽没什么本事，可他武功却一流，我要是有他那样的武功，今后再面对李戎也就不会害怕了。
玲珑子挑高了眉头，唇边的笑容很诡异：“你当真要和他一般学？”
“自然。”
“呵呵，那我们可就说好了。”玲珑子要出去，门得却是梅如，他看着我，眼神分明有闪躲。我直觉有蹊跷，追过去问：“你刚才听到我们的谈话了？”
“嗯。”
“那你告诉我，你当初学的是什么？”
梅如一只大手突然伸向我脑袋，他摸摸我的头，眼睛眨啊眨，“卫甄，你完蛋了。”
“啊？”我不解，顺便往后一退，还真不习惯他对我做如此亲昵的动作。梅如尴尬地收回手，半晌才说：“我当初什么都学了，制毒，占星，棋艺，武功…就是什么也没学会。”
还未等我回神，他已经走了，身子轻颤，明显就是憋着笑。我忍不住一跺脚，骂道：“死梅如，你怎么不早说啊！那我日后岂不是要累死了！”
终于，梅如哈哈大笑起来，一闪身就躲进屋子里去。我只怪自己蠢笨，自己给自己挖了坑，还傻乎乎地跳了进去。
翌日，天未亮，我们就出发去乌孙。梅如不知从哪儿弄了两只骆驼，大约是要穿越沙漠时用，他将我扶上驼峰中间坐下，一股子骚味就传来。我忍不住抱怨：“真难闻。”
他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大小姐，我们现在是逃命，要是让你相公给捉了回去，我是没命了，你呢？估计也不好过。”
我赶紧噤声，他这话没错，要是李戎把我逮了回去，我必然是没好果子吃，也许他还会将我锁在屋子里，然后居高临下地说：“野猫都要关上几天才会收敛性子，我要关你多长时间呢？”
脑海里光想着李戎那副嘴脸，浑身就有阵冷意攀爬上来。还是玲珑子一声“出发”，打断了我这可怕的幻想。
我与梅如同坐一匹骆驼，我问他：“梅如，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你师父没死？也不好奇为什么你师父非要救我？”
梅如扭头看了我一眼，“那些我都不好奇，我就是好奇为什么李戎这么重视你。”
“我cao，他哪里是重视我，他明明就是想吃…”我顿时噤声，梅如不解地看着我，“他想吃什么？吃你啊？”
“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清。”我将头扭过去，李戎是妖怪的事儿，我一直没和别人说起过，不知道为什么不说，心里总有股预感，好像我若说出去了，李戎就会变得可怜。至于为什么有这种预感，我却不知道了。
梅如没再与我说话，太阳在沙漠里升起，热辣的阳光仿佛要融化掉这满世界的黄沙，我像蔫了的花一般，耷拉着脑袋，耳际嗡嗡响，脑袋也开始不清醒。梅如递来一个水囊，温声道：“卫甄，再坚持下，很快就要到乌孙了。”
我喝了几口水，好像有那么一点清醒，随着梅如指的方向，看到了那还没见到影子的乌孙。我忍不住瞪大双眼，不由得问：“到了吗？我好像看到乌孙了。”
梅如回头看我，又看向前方，“糟了，你该不会出现幻觉了吧？这还没到乌孙呢！”说着就对玲珑子喊道：“师父，卫甄出现幻觉了，估计活不长了。”
娘的，你全家都活不长！我忍不住拿脚踹他，可却没有力气，踢到他身上也像触碰一般。梅如扭头坏笑：“哎哟，看来还能活下去啊，竟然还有力气踹我。”
“你怎么不去死？”我瞪他。
玲珑子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扔到梅如手中，梅如又从葫芦里拿出一个黑色药丸，塞进我嘴里：“这是人丹，消暑开窍，头晕恶心，胸中满闷，水土不服，消化不良，它都治。你放嘴里含着，可别咽了，含化了就好。”
那人丹一股辛辣，微微的还有些清香。梅如向后倾：“靠我身上睡会儿吧。”我靠过去，闭眼假寐。到最后是真睡着了，梦里又回到了关东，那儿的一山一水，都让我怀念。爹的身影还立在那日的夕阳下，他对我摇摇手，逐渐模糊。
朦胧间，似乎有一方帕子摸掉我的眼泪，依稀听到一个女声：“可怜的丫头，眉眼性格倒一点也不像她娘。真不知她像了谁。”
接着是一个男声：“正因为她谁也不像，所以她才是独一无二的卫甄。”
还想再听下去，可却睡沉了，连梦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