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迷踪
好冷。
这寒冷好像已渗进了每一根骨头里。
身躯百骸之内，却似有丝丝不知名热气慢慢涌出，渐渐萦绕而上，身子似乎暖了些。可下一刹那，这暖意竟化为炙骨的灼烫，炎蛇般在所有经脉里狂乱涌动。
滔天的红芒火焰般迎面扑来，惊骇欲绝的意识还在没来得及反应时已被完全淹没。
……
浑身漆黑的阿墨伏在她膝上打着呼噜，艾坐在阳光灿烂的阳台上抚着它光泽的皮毛。
初夏的阳光是如此的温暖。
肤色粉润的少女笑容比阳光更璀灿，眼瞳又明亮又清澈。在阿墨伸出小舌头舔她的手指时，她便指着它的小鼻子嘻笑起来：“阿墨是个小笨蛋~~~”
四周的环境是如此的熟悉。
可看在眼里时一颗心却疼了起来。
是的，怎么会不记得？这儿，便是自己在西三区的家啊。这里，住着自己最亲近最熟悉也是最爱的人……
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了。
我眼前的这一切，早已被破坏了，不可能再有了……
那阳光中的少女烟尘般在瞳中化为虚无。而她的怀中的小小幻兽一刹那已化为半人高的成长期的模样，只是却满身浴血，额间与胸口的两处刀痕深及骨骼，它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自己时，写满了依恋与不舍。
几步奔过去抱住它，它温暖的身体却在自己怀中变得冰冷。再看时，竟已只剩森森白骨，黑洞洞的眼孔嵌在白生生的头颅上空洞的看着这个世界。
“阿墨！”艾惊叫出声。呼声中，这具骨骸已散落成灰烬，在接踵而来的风中飘然四散。
疯狂地追过去，想抓住些什么，可掌心中，却留不住任何东西。
“你不想让它死吗？”稳健的中年男子般的声音在艾身后响起，“想不到啊，人类竟然也会为自己以外的生物掉眼泪。”
霍然转过头，便看到一双妖异的紫瞳于黑暗中望着自己。眼瞳冷淡，内蕴的情绪里竟似有着几分感慨。
“你在说什么？阿墨是我的朋友！我当然不希望它死！”艾嘶声大叫。
“是么？可是它现在这个样子却是你害的唷。”稳重冷淡的声音直接在艾脑海内响起，“你了解它的真正情况吗？你有能力保护它吗？你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它顺利成长吗？——幻兽，只有真正有实力者才配得起。”
“……”艾张口欲言，却发觉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底里，那秦璇的话如毒蛇般尖锐地噬咬着她。
[原来自己，真地一无是处，什么用也没有么？]
那双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紫瞳看着怔忡的她，“为了它好，你还是离开它吧。”
“……”
[离开？]
心上好像被剜了一块肉下来，又空洞又疼痛。
[怎么舍得？怎么可以？]
[可是，可是为什么觉得它说得有道理呢？自己真是灾星啊，为接近的每个人都带来灾难。阿墨也是被我所连累的啊……放手吗？放弃这个心中最后的依靠，放弃这个永远粘着自己相信自己的孩子般血肉相联的朋友？]
止不住的泪从她漆黑的眼中奔涌而出，她对着黑暗中的紫瞳大呼：“我放手！我离开！只要它能活着，只要它能快乐！”
……
当冬日的阳光衬着未化尽的积雪将苍白的光芒映进山洞里时，艾自梦中醒了过来。
她看见，她左手腕上那自己绑着的止血布条缠得仍然很牢固。而在她身边，沾有血迹的瓷碗已摔成了几瓣。烧着热水的锅翻到了一边，尚有几块未燃尽炭火的火堆探手处却犹自有余温。
[那双紫色眼睛，只是梦吗？]
如此想着，人却忍不住转头往身后看去。
燕雷依旧睡得甜甜的，双眉微皱的漠轻寒也仍未醒来，大黄倚着洞壁闭着眼睛应该还在梦里，阿墨……
艾的眼睛凝住了。
阿墨呢？昨晚它明明便躺在大黄身边不远的那堆软草里，为什么现在看不到了？
莫非……
“阿墨——”艾大叫起来，徒劳地寻遍了山洞里的每一寸土地。
没有？没有！
她奔出了山洞。刺目的雪光让她双眼一时有些晕眩，平静下来再打量四周时，却骇然发现周围的景物与她昨天所看到的截然不同。
有些木然的神经已顾不得对此表示惊奇，因为它的主人已疯狂地冲进了这陌生的森林里。
“阿墨——”
夜色降临时，踯躅于雪地里的少女无力的跪倒在满林冰泥中。
她的声音已嘶哑。
她已满脸泪痕。
阿墨却依旧什么迹象也没有，仿佛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般。
冰寒的雪水透过鞋袜冻得脚生疼，她却恍如不觉。
……
南历3025年，新历元月十三
按东方国家的农历来算，此时已是腊月中旬，还过半个月，便是春节。
正是一年中最清闲最热闹的时候。
当然，对于黑金城的几位城门卒来说，这段日子非但不好，比起平日里反而更难熬了。
“他奶奶的！”笼了笼身上破旧的羊皮袄，德标缩着脖子对着冻得打滑的青石地板啐了一口，“这鬼天气！在家里的火炕上喝着小酒该多暖和，僵在这里冻得掉耳朵还捞不到油水。”
与他同班的其他几个人哄一声全笑了起来，“油水？你当这里还是几十年前？现在的黑金城可不成喽，早就从香饽饽变成了烂泥巴，不招人待见喽。”
“不过呢，你小子要是能贴上城主大人的话，哪怕从指缝里漏出些好处给你，你这辈子也吃喝不尽啦！唉，就只怕你没这个本事……”
德标听得出这尖尖的声音是属于那个最喜欢与他抬杠的小个子朱宝儿，他也习惯性的左耳进右耳出，不愿与他计较。只撇撇嘴对他冷笑一声，“我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城主哪是我们这种身份的人能见得到的？想巴结还得看人家肯不肯呐！”
“……”
杠着生锈铁枪的几个人正呵着白气侃得热闹时，个子最高的德标瞥见远远的雪原里有一人一马正艰难地向城门处走来。那个方向是——
“大家伙儿静一静，有人过来了。”
“标哥骗谁呢你，现在还是冬歇季里，谁有那么大本事——呃，还真有？”朱宝儿眯着眼睛扭着脖子望那行人影仔细打量，“乖乖，那边可是靠近断梦森林的地段儿，在这时候从那条路走过来，还真是厉害，我得看看是哪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