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章,东平(6)
阮籍去吕安家里喝酒。
吕安为营救兄长吕巽,变卖了所有的家产。现在,他的日子穷得叮当响。一家人挤在临时搭建的茅草屋里,生活无以为继。
吕安听说阮籍要来家里做客,很开心。大老远跑出来,站在路上,看见阮籍走近了,兴冲冲地过去与之拥抱。
“阮太守来了啊,好久不见。快请进屋坐。”吕安道。
“仲悌兄不要埋汰我了。你知道我根本就不是当官的料。只是不得以而为之罢了。”
两人走进了茅草屋。
屋里光线很暗,白天也要点灯。
吕安妻子温了一壶热酒端上来,制备的下酒菜,只是一碟腌制下的大白菜。
阮籍就喝一口酒,用筷子夹一口菜送进嘴里,咂摸着嘴巴,体味着这寡淡的咸菜的滋味。
“你来东平多久了?也不早过来看看我?”
“来东平也不过五日。”
“听说你一来就下令拆除了东平县衙的围墙和大门?”
阮籍不说话,微微地颔首,笑一笑,表示了默认。
“不愧是个狂人。你的这些事迹已经在东平穿得沸沸扬扬了。大家说你拆了围墙就在县衙大院里支一张桌子办案,远远近近的人都来围观,说你是个明辨是非、秉公办事的好官。”
“我真没他们说的那么好,只是做了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听说将军家的女儿早夭,你不认识这家人,你却穿了一身缟素去人家家里吊丧?”
“是。我听说此事,心里憋得慌,就是想去对着死人的灵位哭两声。”
阮籍说着,又自顾自地夹了一口腌菜,送进嘴里,用力地咀嚼了两下,再用一杯热酒将嘴巴里嚼烂的食物冲下了肚里。
“恐怕也只有你能做出这种事情。不知道的人肯定还当你是神经病呢?要不然就是吃错药了。”
吕安就笑,笑声爽朗如初,完全不理会这逼仄困顿的环境给人的主观上的影响。
阮籍说:“是。甚至连我自己也这么想。我根本不认识人家,我去哭丧,我是不是真的有点神经病?”
“神经病。我看你也真是个神经病,而且病得不轻。”
两人相视而笑。
不再说话,坐着喝酒,不知不觉把一壶热酒喝了个精光。
他们相约第二天去登泰山。
临走时,阮籍便把身上所带的银两全部拿出来,给了吕安,让他建房子,建一座宽敞亮堂的房子,安顿妻、子。
吕安坚辞不授。两人就把一堆钱推来桑去,推来桑去。一下子掉在了地上,银子哗啦一下,摔在地上的脆响声,让吕安难过。吕安的脸瞬时涨得通红,急得说不出话来。
吕安也是文人。
文人的心气是孤傲的,敏感的,接受不了别人给予的施舍,觉得那是莫大的羞辱。
最后,阮籍只好把银子从地上捡起来交给吕安妻子。他想人是要有家的,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要有个像模像样的家。
阮籍没有施舍的意思,他的姿态很低,就是觉得朋友有难他应该鼎力相助。所以,就拿出积蓄的银两给吕安。他钦佩吕安的为人。吕安有个不省事的兄长吕巽,为了救吕巽出狱,吕安情愿倾尽所有,甚至都不考虑后果,这是多么难得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