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洛阳(4)
盛会一直持续了七日。酒酣胸胆之后,红光满面的众人,由沛穆王曹林为他们安排娱乐和休息。
去洛阳城内的大街小巷闲逛。
逛累了,就由着马车载了众人,随便走,走到哪里算哪里。
到了城郊。
原来洛阳城也不是很大,走着走着就看到了城市城廓。民居的炊烟袅袅,一座坚固结实的大桥,杵在眼前。四块巨石垒砌的桥墩,上面雕刻着精致繁复的花纹,气势恢宏。
那是有名的洛水浮桥。
站在桥上,默默凝望冰封了千里之遥的洛水。水在冰下流动,仔细听,还是能听到淙淙的水声。
嵇康想,也许等到来年春天,冰面解冻融化,河水蜿蜒流淌,洛阳城一定会比现在更美。
阮籍才高八斗,又是不可多见的美男子,弱冠知名,在洛阳城里几乎达到了尽人皆知的程度。他走到哪里,也会有人追随着,簇拥着,起哄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跟在后面。
不多久,洛水浮桥上,就聚满了人。
帝都是这样一个地方,浮华气很浓,很重,流动不止。
美的东西,大家都爱。不知什么时候起,美的概念,在洛阳已经不再只是女人的专属,不再只是女人专用的名词。它的内涵和外延,悄无声息地扩展,如同浓云稠雾,自动地蔓延。
洛阳城里的人,喜欢欣赏各式各样的美。女人是美,花花草草是美,诗文歌赋是美,男人的翩翩风度也是美。
站在洛水浮桥上,面对桥下冰封的宽阔无垠的河面,阮籍的内心洪波涌起,就诗兴大发,即兴作了一首诗。
昔年十四五,志尚好诗书。
被褐怀珠玉,颜闵相与期。
开轩临四野,登高有所思。
丘墓蔽山冈,万代同一时。
千秋万岁后,荣名安所之!
乃悟羡门子,嗷嗷令自嗤。
……
阮籍喜欢咏怀,不论借古讽今,或者触景生情,都会让他觉得舒心。诗是亮的,如一缕孱弱的晨曦,照透所有的功名和荣辱。一切其实都可以看得很淡,浮名也好,利禄也罢,阮籍的世界,从来也就是这么直接,这么简单。
嵇康就是从阮籍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们是特别相似的人。咏怀诗,作得很美,流动意象,阐明了他们相似的经历,相似的忧愁,相似的喜怒和哀乐。
这是大他十四岁的长者,志趣相投,嵇康第一次发自内心地钦佩一个人。这让他们很快就成为一生的至交,如同他与山涛的初遇,一切都充满了偶然,充满了机缘的巧合。
借着朦胧醉意,嵇康也想作诗。他擅长四言,铿铿锵锵的短诗,韵味也十足。
站在浮桥上,坦然迎接着众人扫视的目光,嵇康也大声吟诵:“旨酒盈尊,莫与交欢,鸣琴在御,谁与鼓弹,仰慕同趣,其馨若兰,佳人不存,能不咏叹……”
洛水浮桥桥上汇聚了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是水泄不通的桥面,还有看热闹的人从两边入口处蜂拥而至,又像几日以前山涛和嵇康入洛阳街头的情景,观者如堵,万人空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