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二十七、君子
二十七、
贺云樱想要侧头去看他一眼, 萧熠却并不立刻给她机会。
“舍妹迁居之事,多蒙诸位师长并同窗兄台照应,家母与我皆十分感念。敬诸位一杯。”
萧熠拱手举杯,与前日在靖川王府设宴之时一样, 满是春风细雨一般谦逊温和。
亦同样地带着身为地主, 招待客人的自觉。
贺云樱不由气结,这明明是她自己的宅子, 萧熠一来, 便自然而然生出一种反客为主的气势。偏偏在座众人都未觉得不妥。
一来是萧熠名义上是她义兄,代她致谢书院诸人确实合情合。
二来,便是他这人的确生了副好皮囊, 越是衣着简素, 看着与寻常仕子无异,越是有如玉山琉璃,粲然自有光, 叫人不自觉地多留意几分。
“兄长还是不要喝了。”但贺云樱偏不想惯着他,亦含笑起身, 笑容甜美里还带着几分娇嗔。
“前日兄长酒醉之后犯糊涂的事情忘了么。今日到我这里,入门是客, 还是得按着我的规矩招待, 您跟母亲一起喝蜜茶罢。”
说着给剑兰打了个眼色, 给萧熠换了一盏茶。
萧熠目光微微闪动。
他知道贺云樱话里的意思,可是哪怕她只是做在人前的轻嗔浅笑, 亦是这样的动人心魄。
当然,他刚才要给书院诸人敬酒的儒雅温文微笑犹在,应对还是从容的。
不管心中瞬间滑过那日的情境是哪一宗,面上都是顺势笑道:“遵命。”
又转向众人:“让诸位见笑。那日实在尽兴, 我不胜酒力,一时话多,倒将妹妹吓到了,确是我的不是。还望妹妹原宥。”
贺云樱却不接这样的夹带,仍旧一笑:“那日兄长酒后自说自话,今日不许饮酒了便是。老师,师兄,我敬你们。”
她与萧熠的那些机锋,连霍宁玉都未留意,旁人当然更没听懂,只道是寻常兄妹说笑酒后事。
眼见贺云樱已经举杯,众人便也各自拿了酒盏或茶盏,继续先前的应和说笑。
这次温居宴因是在贺
云樱的宅子里,虽然在场众人,除却素娘子之外几乎都与那日在靖川王府一样,但到底是更轻松随意,说笑也更加热闹。
酒菜用过一巡,贺云樱主动提议行令,掣签作诗,还拿了一卷古书做彩头。
这是她早想好的,想要这日温居宴与师长同窗同乐,虽然多了萧熠这个不速之客,却也不想改了原先的计划。
众人应好之后,剑兰与铃兰便赶紧过来收拾碗盘杯盏,贺云樱也挽了袖子一起动手。
“师妹,需不需要帮忙?”窦启明亦离座起身。
贺云樱看了一眼他伸手的样子,便知他是从来没做过什么家务的,当即笑道:“书上说君子远庖厨,有道理得很,我也怕君子摔碗呢。师兄还是帮我去东厢里拿笔墨和签筒罢。”
不过到底宾客人多,这杯盏叠在一起也不轻,前头铃兰拿走第一叠时不慎洒了些油汁在地上,贺云樱自己端走第二叠时视线略有受阻,地方又狭窄,踩上去登时便是一滑。
“留神。”萧熠刚好离她很近,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既稳住了碗盘,亦让贺云樱借力站稳。
眼看众人都望了过来,贺云樱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萧熠又主动笑道:“可见拜入了文渊书院,妹妹也是容易摔碗的君子了。倒是愚兄人品差些,不算君子,还是给我罢。”
也不等她再说什么,直接便将那些盘盏取走,拿去后头递给铃兰。
这时窦启明将笔纸拿回,便有同窗笑道:“你错过了,刚才师妹险些也‘君子’了。”
蒋际鸿亦笑:“上次俞夫子请客,说要做个体贴师母的表率,‘君子’了三个盘子,后来吃素半个月。”
众人皆大笑,连神色清冷淡然的素娘子亦不禁莞尔。
贺云樱也笑,只是过去分说掣签作诗等事之前,不免还是多看了萧熠的背影一眼。
他以前在蘅园,有时公务忙起来,简直恨不得让她将茶饭都送到嘴边才好,何时这样勤勉过。
又想了想她不得不暂时放进荷包里的那块令牌,贺云樱开始盘算应该寻个机会与他说清楚,前尘已过,还
是一别两宽才好。
不多时,萧熠也重新回到席中,与众人一同掣签作诗。
提笔才写两句,聂大儒便有惊艳之色:“伯曜,你先前在淮阳诗会是不是刻意保守?”
萧熠又续了两句,便停了笔:“先生高看了。”
聂大儒又抬手虚点了点他:“你与你爹年轻时还真像。”
萧熠微微一怔,含糊应了,便转头望向母亲霍宁玉。
霍宁玉神色复杂,却没有与儿子如何相对,轻叹一口气,转开了脸。
不多时众人皆作诗完毕,交给几位夫子评鉴,最终还是萧熠折桂。
贺云樱心头一动,准备将那令牌夹在做彩头的古书里一起塞回给萧熠了事。
然而萧熠似是看穿她的心思:“先前妹妹给的书,我还没有看完。今日先寄存罢,且等下我还有事,便不拿了。”
听他说到有事,贺云樱又想起前世的宫变,心中多少是有些好奇的。
难道萧熠重生以后使了什么手段,竟消弭了这件变故?可他明明才是那件事中获利最多之人。
这时其他人继续拿着诗文品评闲谈,素娘子却预备提前告辞了。
萧熠主动上前了两步,但仍是距离素娘子远远的,便躬身恭敬一辑:“先生高华,厌恶我这等官场浊物,在下不敢搅扰。但先生对家母救治之恩,在下终身不忘。先生若看舍妹与家母薄面,受我一拜。”
素娘子在南阳居中自有规矩,但此刻是在贺云樱家里,似乎也略柔和一二分。虽没应声,却也没拔腿就走。
萧熠心知对于这等性情的世外高人,这便算是默然允可了,当下撩起长衫下摆,屈膝一跪:“多谢先生相救家母。”
素娘子淡淡嗯了一声,便算受礼。
只是当萧熠重新站起身来,素娘子的目光掠过他面上,却微微蹙了眉。
贺云樱心细,留意到素娘子神情,也不由顺着看了一眼萧熠,却见他除了略清减之外,似乎并无异样。
素娘子没有多说什么,与荀先生又告辞一句,就直接走了。贺云樱当然送到了大门外
,心里思索片时,还是不太明白。
而她重回二门时,便见萧熠已经出来了:“我也告辞了。”
贺云樱看了一眼院中众人还在说笑,无人留意到二门这边,便将荷包里的令牌直接掏出来托在掌心向前一送:“兄长请拿回去。”
萧熠并不收,而是直接向外走,但与贺云樱擦肩而过时,低声说了一句:“拿着,若我死了,至少能护着母亲。”
贺云樱愕然转身,跟着往大门外走:“你说什么?”
萧熠却步子很快,根本无意驻足作任何解释。门外柴兴义已经牵马等候,萧熠翻身上马之前,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但也只是看一眼,随即上马离去,一个字也没多留下。
贺云樱此时便实在无奈了,只好将令牌收了,回去继续与孟欣然并书院众人说话不提。
转日一早,惊雷般的消息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宫中夤夜生变,窦皇后之子二皇子,与贤妃之子三皇子,双双身死。
而原本奉旨入宫中议事的辅政三公,一死两伤。
天颜震怒,封锁六宫,封锁京城,追查捉拿贤妃娘家人并一切同党。
虽然听起来荒谬至极,贺云樱还是不由心头略微发紧,斟酌着去问安叔:“辅政三公,是哪一位身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属于6月9日的短小君,因为作者姨妈来了很难受,实在不想请假,所以咬牙写了这么长~ 明天争取长一些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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