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二十六、一墙之隔(改错字)
二十六、
贺云樱白皙的指尖最终并没有滑过那块令牌。
合上锦盒, 她又转身从李翰林所赠的旧书里选出了六卷。
其中四卷游记笔记,附上对她自己做的桂花香囊,起拿了块浅藕色缎子包了起来。
另外两卷是兵法和有关治水的古卷抄本,她将锦盒夹在了两书之间, 另拿了块雪青缎子包了。
“哎, 这是给谁预备回礼呢?”这时孟欣然已经回来了,眼看到那对桂花香囊, 眼睛就亮了, “荷包针脚这么细密,是不是给某位……”
“欣姐姐,胡说什么。”贺云樱啐了声, 示意孟欣然先进门将门关了, 免得外头的药味太重。
随即才上前去拉孟欣然的袖子:“好姐姐,我现在要去文渊书院读书了,将来也要开书斋茶楼在外走动, 免不了常跟同窗打交道,这玩笑话要是让人当了真, 我就为难了。”
孟欣然本是说笑而已,见贺云樱神色里有几分认真, 想想也明白她的顾虑。再看那荷包做的确实仔细, 还是好奇:“那, 我不笑话你,这个是——”
“这是我给义母做的。先前在南阳居, 素娘子给了个房子,说是用桂花加几味药,可以安神。”贺云樱重新拿回了那个荷包,与书起包好。
随手指另外包:“这是给我兄长的回礼。”
“难怪你用那个颜色, 我还想呢,若是给……”个窦字几乎都到了嘴边,但瞧着贺云樱脸色,孟欣然还是改了口,“咳咳,那个,给老王妃挺好。”
说着又看了看给萧熠的那包:“这个就两本书啊。你不给你哥也做个香包么?他给你的马车和轿子可没少花钱。那雪花骢真漂亮!”
贺云樱笑笑:“我兄长用东西精细,我的这点手艺入不了眼。有两卷古书也够了。”
她不愿意话题在萧熠身上多停留,直接拉着孟欣然又开始商量开书斋与茶楼的事情。
在整个大燕的诸多侯门公府之中,对商道事最有心得的
便是安逸侯府孟家。
贺云樱先前在淮阳的时候就与孟欣然随口闲谈了几句。如今她已经有了更仔细的想法,便直想着要与孟欣然再商量请教。
二人边聊边说,不知不觉就过了小半个时辰。
窗外从左邻飘来的苦药味道终于散了,在院子里直忙来忙去收拾东西的铃兰与剑兰互相看了看,都松了口气,眉头不由自主地舒展了几分。
只是院内与房中的几人此刻都想不到的是,虽然那浓苦的药味散了,但院墙另侧,在药炉旁守了半日的林梧,脸上神色比那浓黑药汁更苦。
不过他悄悄看了眼坐在几步之外石桌旁,默然垂目喝茶,面似寒冰的萧熠,还是无奈地低了头。
心里多少也有些叹息,小王爷素来是这样杀伐决断的性子,怎么遇到县主这事就这样墨迹?
“笃笃。”
萧熠屈指在石桌上轻敲了两声。
林梧立时起身过去,并不敢出声音,只躬身礼。
这两家之间的相隔之墙实在不算太厚,石桌又几乎是贴近墙边的,刚才孟欣然在那边院子里说的话,他们听的简直清二楚。
可这隔音之事到底是相互的,所以萧熠早就吩咐了,在院子里个字也不许多说。
妄言者死。
虽然这道命令听着很是严酷狠辣,但此时能够伺候在内的林梧柴兴义等几人都是萧熠的心腹,想到自家主子悄悄地买院子然后坐院子里听壁角,已经觉得够随时被灭口的资格了。
谁敢出声音?
如果被发现了,王爷的脸简直要丢到天上去。
这时萧熠打了个手势,林梧会意,便再次躬身应命去了。
不多时,整整两叠公文书信与笔墨等物便送到了萧熠手边,林梧随后便默然退出,留萧熠个人坐在这陈旧萧索的小院里自己批公文、回书信。
萧熠拆开了第封信,也提起了笔,然而再次默然片刻,仍旧落不下个字。
他心里环绕的,还是刚才孟欣然进去正房里,关门前说的那句话。
“荷包针脚这么细密,是不是给……”
她不是说暂时无心议亲么?
她不是对蒋际鸿与窦启明二人并无偏向么?
那她这是给谁做荷包?
有那么瞬,萧熠觉得自己是要疯魔了。
明明手上还有那么多的公务,宫中的变故还有几日便要发生,可他此时却仍旧丢不开、放不下。
即使知道听到的更多,只会更不痛快。
可想着墙之后,她就在几丈之遥,不是天涯海角,更不是生死相隔,似乎,也不是全然忍不得。
缓缓舒口气,他将快要干涸的笔尖又在砚台里按了按,强自定神回到公文书信上,落笔批注:“——若再逾矩,诛之。”
再批下封:“——可杀。”
再下封:“——不必留。”
连数封批下去,其间戾气较平日更重许多。
而因着身处此间,味静默,林梧与柴兴义等人甚至都无法开言相劝,只好安静侍立,同时心中暗自希望隔壁不要再传出些什么新的动静刺激萧熠。
很快到了下午,听着侍女禀报以及大致动静,是几位书院同窗过来帮忙预备温居宴,贺云樱与孟欣然出来说笑几句,还提到了也会邀请霍宁玉与萧熠。
“——但师妹若是选在初十设宴,那好像是朝会之期,朝会后还有内阁军机议事,令兄会不会无暇参宴?”还是蒋际鸿心细,提了出来。
贺云樱唇角勾,她当然知道那是萧熠最忙的日子。
前世的德化六年八月初十,正是在军机议事到半,后宫惊变,既有宫殿走水,又有宫妃并皇子遇刺身故。
这场宫变也是德化六年后来切大风大浪的开始。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贺云樱还没有与萧熠真正再起。
但后来听他提过,当时因为宫中出事时他正在朝房,甚至也曾时受困,后来参与追查等事,连数日,每日都只睡两个时辰。
“家兄政务繁忙,便不是朝会的日子,也未必能得空前来。”那些真正的思绪
当然不能说出,贺云樱浅浅笑,“这也不要紧的。”
所谓客随主便,几位同窗上门本就是给贺云樱帮忙来的,她既说无妨,众人点点头也就过了。
只不过萧熠的名字已经提到了,不免就再随口多说几句。
蒋际鸿再次称赞了萧熠在政务之事上的清明决断,窦启明也提到了他的文采过人,剩下两位同窗也是到过靖川王府小宴的,又夸了回平易近人云云。
这些夸奖对于贺云樱来说,不过是些并无意义的场面话。
然而数步之外的萧某人却难免悬了心。
像是学子的功课交在老师手中,即便知道自己大约几分深浅,却也希望得到师长几句鼓励肯定。
哪怕是敷衍的两句也是好的。
可是等了时又时,几人在这段的说笑里,贺云樱的声音全然不闻,不知她是单单微笑听着,还是干脆已经起身去了别处。
萧熠手中的笔早已停了,连呼吸也放轻了几分。
终于,在窦启明又提起淮阳诗会上萧熠的画作之时,贺云樱出声了。
“是的,淮阳诗会——”
她的声音清脆又明亮,而听她的声音,竟是与自己非常靠近。
萧熠心头跳,知道此刻他们几人应当是坐在院中,而贺云樱的位置是更靠近院墙的,换言之就是离他更近。
这时就听她续道:“——最好的还是窦师兄的诗作,另外那日……”
竟是直接将话题引到窦启明身上,从头到尾,除了有关请帖之事不得不应之外,她甚至是个字都不愿意提到他。
萧熠放下了手中的笔,在隔壁继续的欢声笑语之中,缓缓起身,将先前林梧煎了半日的浓苦药汁倒进自己的水盏。
再度默然垂目片刻,随后饮而尽。
转眼数日过去,就到了贺云樱设宴温居的日子。
院中摆了四席,几位夫子之外,还请了素娘子并所有相熟的同窗。
或许是素娘子实在太过厌恶王侯公卿,因而听说贺云樱居然主动离开靖川王府,又
预备在读书之外自开书斋茶楼,甚至教丫鬟女工识字抄书等等,也很有几分欣赏,便答应前来。
贺云樱的院子实在不大,席位当然有限,加上她原先认为素娘子并不会来,萧熠也不会来,所以只留了个空置的座位,表示下诚意便是。
然而当真到了初十那日,便有些轻微的尴尬。
因为素娘子来了。
萧熠也来了。
虽然凳子匆匆从卧房里抽了张出来倒是够了,但位置明显是没有调配开的。
众人倒不觉得什么,因为想着素娘子的性子,以及萧熠朝会的时间,所有人都觉得这二位皆不会来。
可贺云樱更意外的还是萧熠——此时难道不是应该留在宫中,应对宫变么?
“妹妹乔迁之喜,温居之宴,我怎么能不来呢。”
他身雪青宽袖仕子长衫,发束青丝冠,装束极其清素寻常,却依旧显出鬓发乌黑,面孔玉白,清俊昳丽如玉树芝兰。
身形更是颀长削正,与在座众人大致相类的仕子装束在他身上,竟也有余人无法比肩的儒雅风华。
“多谢兄长。”贺云樱敷衍了声,同时琢磨着自己怎么调换座位,错开他身边。
“妹妹客气。”萧熠微微笑,“今日是你乔迁之喜,你应当坐下休息才是。”
说着便拉着她回到她原先的座位上。
贺云樱哪里料到他当着这许多人便动手,但更没料到的是,坐下之时手中多了物。
萧熠竟是将那块她先前退回去的青鳞卫令牌又塞在了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