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如意楼
如意茶楼是稽云最大的茶楼。
在稽云百姓口中,茶楼老板是个传奇人物。据说当初他也考了功名,穿了官袍。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主动辞了官,跑到稽云来开了这个茶楼。
开茶楼之初,没有本钱,原先与他要好的几个同僚给他凑了些银子。给他银子的时候没指望他能还,没曾想一年后茶楼被经营得有声有色,年底的时候老板连本带利还了钱不说,还给各位指了一条生财之道。说他要扩建茶楼,各位若肯将银子投给他,以后每年他将拿出茶楼七层的利润分给诸位。
老板靠着这个茶楼起家,生意越做越大,他那几个给他投了银子的同僚仕途也越走越宽。
到如今,稽云的百姓都知道,如意茶楼不过是这位老板诸多产业中,最不起眼的存在。也知道茶楼背后有诸多朝中高官的存在,对这里又多了几分敬仰,仿佛来这儿喝上一杯茶,就能和茶楼背后的高官攀上关系一般。
存了这个念头,无论是本地百姓,还是来往客商,只要手里银子充足,都愿意到这里来坐一坐。久而久之,这里也成了一个消息集散中心。
茶楼中有个说书先生,将古今野史趣闻揉杂一块,说得绘声绘色,如同自己亲眼所见一般。台下人听得高兴了,会往台上扔几个铜子;若说得不合台下人的心意,也会被哄下台去。
这天,说书先生说了一段已故辰锦帝的趣闻,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台下哪个听书人,一阵起哄,把人哄下了台。
陈雨昂看着说书先生狼狈下台的样子,怜悯道:“这老头也真是,辰锦帝都过世多少年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戚星衍不屑地一笑:“那孩子在位时间不长,可许多人都觉得他是有德无福,总希望老天开眼,让他能死里逃生,这是人之常情。”
陈雨昂小声说:“王爷,这要论起来,您得管那个孩子叫叔叔吧?”
戚星衍叹了口气:“是啊!只是我出生在云州,八岁前从未去过邺都,他登基那年我正好身染重疾,也未能随父王去都城道贺。后来就听说他被奸佞挟持,父王奉召勤王,可惜到了都城,他已身首异处。”
陈雨昂配合着叹了口气,“确实可惜啊!”
说话间,原先说书的台上已放下了一帘白色纱幔,纱幔后面已摆上了一架古琴,一女子款款走到古琴前,朝着台下缓缓施礼。
陈雨昂一看那身影,心如鼓捶,“噗通噗通”跳得厉害,“王爷快看,就是她!是不是人间绝色?”
戚星衍朝着台上看去,纱幔后的人影朦胧,看得并不真切,但总觉得似曾相识。
琴声响起,他的心不由得猛地一抽。这声音更熟悉了,那弹琴之人肯定在哪儿见过。
一阵微风,将纱幔吹起一角,不偏不倚,正好让他透过吹起的缝隙看到了那一张脸,他猛然一惊,果真是她!
可随即不觉蹙眉,没道理啊,她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一曲弹罢,那人起身,施礼离去。
戚星衍觉得事情古怪,起身追了上去。
陈雨昂还以为他看上了人家小娘子,心里还挺得意,这次不能说自己眼光不行了吧?如此一来,举荐信的事情可就稳了,他回去也好和父亲交差。
他跟着起身,追在后面喊:“王爷,王爷,等等我!”
戚星衍追到后台,刚刚那个说书先生还在沮丧,嘴里骂骂咧咧,大抵不过现在人没了骨气,忘了旧主。虽说成则王败则寇,但晋王篡位是事实,无论他再怎么粉饰太平,都不能改变他窃国之贼的事实!
骂得正痛快,一扭头,看到戚星衍就站在他身后,吓得腿都软了,一下子从椅子上跌落下来,趴在地上,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般。
“王,王爷!”
自己老爹的风评一直不好,这一点戚星衍心知肚明。这天下最难堵的就是悠悠之口,这一点戚星衍也清楚。所以平日里他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可今天竟然撞上了,他觉得自己不好好管管,那是对自己皇帝老爹的不孝。关键,这种时候置若罔闻的话,传出去,会不会让人觉得他也默认了老爹是谋朝篡位的窃国之贼?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传到老爹耳朵里,他那些兄弟们再添油加醋,自己就该是心怀不轨,罪该万死了。
这么一想,这老头是留不得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孟葫芦啊,你知道,本王最是宽厚仁慈爱民如子的,平日里你们背地里怎么骂本王,本王都没与你们计较吧?”
孟葫芦跪在地上,舌头早已打了结,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
戚星衍看着他的样子很是怜悯:“知道你挣两个钱不容易。就因为不容易,你为什么不好好说你的书,非要搅合我们家里的事情干什么呢?你说现在怎么办,我亲耳听到你骂我爹,我若不管,是不是不孝?”
孟葫芦终于挤出了一句清晰的话:“王爷饶命!”
戚星衍瞬间变了脸色,厉声道:“从今天起,你就做个名副其实的闷葫芦吧。来人。”
他的两个贴身护卫立刻过来。
他懒懒地一摆手:“拖出去,把他舌头割了。下去告诉掌柜,绑在茶楼门口,示众三日。”
“是!”两护卫拖了孟葫芦就要下去。
“等等。”他又叫住了他们,看孟葫芦整个人已经如同一堆烂泥一般,他悠然地踱步到他面前,屈尊降贵地蹲下身子,问道,“刚刚弹琴的小娘子去哪了?”
孟葫芦无力地摇了摇头。
“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孟葫芦说:“她和掌柜说好了每天只弹一曲,弹完一曲就离开茶楼。”
戚星衍摆了摆手,孟葫芦被拖了下去。
一旁的陈雨昂早就被吓傻了,他和这位王爷一起喝花酒斗蛐蛐,一直以为他是最好说话的。没想到今天让他看到了另一面,看他刚刚说话的样子,仿佛他不是让人去割孟葫芦的舌头,而是一时贪玩拔了哪个小娘子的金钗。
就算没心没肺如陈雨昂这般,也不由得想,也许他之前认识的睿王并非是真正的睿王,今天看到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