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荒谬
陈敏静拿着文件夹就走下了楼。
魏尧在卧室沙发上看书，忽然心有感应似地转头，从落地窗看到她踩着高跟鞋一边打电话一边走到大门。
陈敏静笔直站着，完全的职场精英范儿。下一刻她好像察觉到他的视线，也扭头看向楼上他的卧室。
那一瞬间，四目相接。
但没等魏尧收回目光，陈敏静就朝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然后移开视线往路口望去，魏尧皱起眉，犹豫着跟着看过去，只见是小林把车开来了，接着陈敏静一点不耽误地坐上车扬长而去。
十分钟以后，唐城的市中心医院。
出门前陈敏静拨了自己在这家医院的朋友，借着过来探望人忘了病房所在的说辞，轻松问到池念的病房号，到了地方直接就往住院部的方向走去。
电梯徐徐上升。
手里的电话又响了。
是魏尧打来的。
陈敏静不觉得他是转性了，恐怕又是说一些气人的话，也就不浪费时间地拒接。
母子俩的脾气简直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到613门口，陈敏静礼貌地敲了两下门。
等了数十秒，里面没人答应，于是她又敲了一下。
门开了一条缝，有一只眼睛看向外面：“你找谁？”
是个男人的声音。
和预想的不太一样，陈敏静脸上笑容一顿，紧接着想起提前调查的资料上有写池念目前住在姨夫家里。
那这位应该是她的姨夫。
不过有个大人在场，总归不好和小姑娘谈话。
但陈敏静还是有信心，两个人而已，自己又不是没有一张嘴怼赢一群人过，何况她手上的资料就是能获胜的关键筹码。
陈敏静笑容更盛，语气自然地说：“你好，我找池念。”
“你是她什么人？”门开了，男人站在门边，还握着里侧把手，“老师？”
“朋友。”陈敏静笑着说。
这是间四四方方的病房，靠门的位置建的厕所，把里面病床位置挡住，要往里走两步才能看到有没有人。
陈敏静从始至终都没有听到池念的声音，不由觉得古怪。
她往里走了两步，看到有个蓝色的帘子遮住了病床，刚想回头问男人池念是不是不在，就听见男人把门反手关上的声音，顺手还上了锁。
两个小时前，池念就出门去了。
池晓曼这天给她带了中饭后就被她支走。昨晚她望着天花板一夜无眠，觉得还是不能把庄旭接过来一起住。
不说庄旭再过两月就要小升初考试，在这个节骨眼上转学实在不合适。
方正明手术成功后，当下还住在重症监护室，关注肾移植排斥反应等情况，今后每月药物费用就断不了，生活中还需要注意很多地方，家里突然来个小孩实在怕他们吃不消……而且方思衡也不太愿意接受庄旭。
何况庄禾还是一枚随时会爆的炸弹，他只要没要到钱是不会死心的。
池念不想把这个麻烦带到唐城。
……
她思来想去，最后只想到用钱暂时钓着庄禾。
他最在乎钱，那就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使的。
银行周末不做业务，池念跑了趟空。
她在机子上查了一下自己卡里的余额，取了点零头给自己买了个新手机，剩八十万左右。
八十万，每月给庄禾一点还债，这样坚持到她读上大学就好了，上了大学她就可以去找兼职，到时候自己有能力就带着庄旭生活。
就像孟昭一样，和父亲断了联系，带着小杰一起。
往后就都会好的。
下了回医院的公交车，池念心事重重地走在人行路上，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一大片纯净刺眼的阳光筛过树缝，戳在她身上，好像想给她点温暖。
可惜住院楼阴凉，池念刚进去就把身上带着的外面的热量消耗殆尽。
在她等电梯的时候，有一个年轻护士刚好过来一起。
大概是前几个月她一直往方正明的病房跑，这护士见了有点眼熟，侧过头跟她说话:“诶你是不是方正明的侄女？”
池念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我都没看到，”护士很惋惜地说，“刚才有了个人要来看你，我不知道就跟他说了你在病房里，让他上去了。”
池念怔了怔，顿时有种不好的猜想：“那个人是？”
护士啊了一声，说不知道，然后就开始和她描述了一下对方的特征。
男的，身量中等，精神面貌不太好。
池念一听就知道是庄禾。
电梯门开了。
等里面的人窸窸窣窣地出来，护士走进去，转身看池念在原地没动，问:“不上去吗？”
陈敏静怎么也想不到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庄禾。
但实际上也合理。
她恐怕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法制社会还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她接触过的人也算多，但大都能够沟通，而庄禾不同，不论自己怎么费口舌就是无动于衷。
“你能不能先把刀放下。”陈敏静已经从最初的慌张镇定下来。
“闭嘴给我老实点。”庄禾一直注视着门的目光往她身上扫了一眼，手里的刀依旧抵在她下巴，另一只手紧紧摁着她的肩骨。
陈敏静想告诉他这么做是犯法，但为了人生安全还是选择了缄口不语。
“那小畜生怎么还不来！”庄禾往地上啐了一口痰，偏头看着陈敏静，掂了掂柄刀问她。
陈敏静怎么会知道，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说话！”庄禾说。
“……”
刚才让闭嘴的也是你。
陈敏静觉得这人的语言逻辑有点问题。
“不知道。”陈敏静说。
“打她电话，叫她赶紧过来。”庄禾显然没什么耐心。
“她的手机打不通。”陈敏静倒是说的实话，在中午她就试着给池念打过电话想约人出来，结果提示关机。
庄禾皱起粗眉，恍惚想起她手机好像是摔了，前天晚上他去找她的时候。
庄禾不爽地骂了一句：“婊子。”
陈敏静也不知道这句是在骂她还是在骂池念。
外面偶尔传来走动的声音，但都是从这间病房外经过，没有人打开进来。
两个人就这么蹲守在厕所门后，等了很久突然听到一个脚步声走到门口之后停着没动。
庄禾眼里马上就亮了。
陈敏静用余光偷偷看他，对这种眼神在再熟悉不过。
往往谈生意的时候，通过仔细观察到对方露出这种眼神，她就知道自己开出的条件还能再缩减——因为这就是贪婪的眼神，满足的眼神。
庄禾拿刀子贴着陈敏静的脖子，恶狠狠地看着她，警告她不要出声。
下一刻门把被拧了一下，两个人不由地放轻了呼吸。
门打开了，外面的动静变得清晰，但片刻都没有人走进来。
庄禾本想等人进门，走到病床的时候，他就立马出厕所把病房门反锁，然后凭借自己的体能优势制服池念。
他在这一方面非常有自信。
毕竟从池念小的时候他就这么干，锁上门，然后抓到人，打个昏天黑地。
这个流程他甚至不用在脑海里预演，而是复刻。
像以前任何一次一样就行了。
……
可是迟迟没有人进来。
庄禾藏在厕所门后，眯起眼睛，透过门和墙的缝隙看，但看到不甚清晰，隐约有双腿穿着长裤站在门口。
庄禾为数不多的耐心要磨没了，就要拽着陈敏静出去，直接威胁人算了。
然而就在这时，门口的人影终于动了，往里面走了两步。
庄禾跃跃欲试的手马上顿住。
门还没关。
不行，她要跑很快。
透过缝隙，就见人停了一会儿又往里面走了几步。走得远了，从小缝隙已经看不见了，庄禾听着声音，在心里默默数着步子，算她走进去多远。
够远了他就直接出去把门锁了也不是不行。
只要人跑不掉了就可以。
这么一想，他算到人大概走到了病床的位置，就抓着陈敏静的胳膊从厕所冲了出来。
然后直接拐到房门的位置，握着刀的手正要锁门，就见门两边站着医院的三四个保安。
而里面那个保安刚准备假意躺上床，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也跟着转过身冲过来，但看到有人质的刹那，顿时不敢轻举妄动。
前后都是保安，庄禾和陈敏静被围堵在狭窄的空间里。
庄禾的反应很快，几乎一瞬间就把刀重新架上陈敏静的脖子，他以前没少跟着一群人闹事，做起这事手比脑子还快。
“都别过来！”庄禾大喊起来，“你们都被过来，啊！”
庄禾拖着陈敏静一步一挪退回了厕所，接着脚一踢，把门“乓”一声关上。
房外面的人似乎都听到了这声动静，从怯怯私语变得吵吵闹闹。
医生护士都跑出来去安抚病患和疏散围过来的人。
附近一片被很快的清空。
几名保安神情凝重，当下情况比想象中复杂，刚才的小姑娘并没有说危险人员还挟持了一名人质。
保安队长往旁边递了眼神，那人马上会意，点点头轻手轻脚地撤了两步，去报了警。
“那个小畜生敢耍我，好啊，畜生长大成了婊子！”厕所里传出愤怒的骂声。
队长看了地形情况，厕所是个密闭空间，只有试着和他周旋：“这个同志，你不要激动，有什么——”
庄禾大声喊：“闭嘴我不想听你们说什么！”
庄禾咬着牙说:“让那个婊子过来，不然我就！”他手一使劲，就摁着陈敏静的头往地上砸。
厕所里同时传出膝盖磕地的声音和一道痛呼。
几名保安面面相觑，不敢动。
这时，有个人走了过来，站在队长后面的一位想叫人离开，却听她说：“他找的是我，让我和他谈谈吧。”
没等他们琢磨，庄禾听见了她的声音，骂着:“婊子，你给我死过来！”
池念靠近病房，沉声道:“你要钱我有钱，你把人放了我就给你。”
庄禾嘲笑了一声，“早这样不就好了！现在你觉得我看的上这点——”
“你要不要！”池念拔高了音量，断了他后面的话。
旁边保安听了顿时胆战心惊，直冒冷汗。谈判可不是这么谈的！！！
马上就有人要打圆场，却听池念继续说：“你要是这点也不要，那你就一分都别想了，——叔叔，他要是把别人伤了要判多少年。”
队长张了张口，还没出声，庄禾就急着说：“我可没伤害她！”
“小满，”庄禾的声音马上就变了调，温柔的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说，“爸爸是怎么和你说的，爸爸那是因为爱你妈妈，还有喜欢你，才会打你的——”
“——这是一种爱人的表现。”他说。
全场鸦雀无声，几名保安完全被他的惊世骇俗的言论给震住。
池念已经对这话习以为常了，表现的十分平静。
“那你还爱妈妈吗？”池念很认真地说。
“当然！”庄禾说话的语调和他说的内容一样理所当然。
“那你怎么去伤害其他的女人。”池念说。
庄禾似乎卡了一下壳，“我……”
“爸爸，”池念咬了咬嘴唇，说，“你出来好不好，你要的钱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刚才还去凑满了一百万，等你还了债我们就一起生活好不好，妈妈不在了，我照顾你。”
厕所里陷入长久的沉默，没有说话。
等了片刻，只见门缓缓开了一个小缝。
“你万一骗我怎么办，过来把先把卡丢进来，”庄禾说。
池念在心里冷冷地笑了一下，从书包里把卡翻出来，往那条缝里投进去，像砸在游戏机的投币口一样，干脆利落。
庄禾在厕所里看那张卡，拿出手机比对之前从自己弟弟那打听来的汇款账户，确定是同一张后，马上裂开了纯粹的笑容，像小孩得到了企盼很久的玩具一样。
陈敏静倒在旁边的地板上不动了，大概晕了过去。
庄禾得意地踢了踢她，拽起了她的胳膊。
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