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暴躁
察觉到周围渐渐躁动起来，不少人都往大门的方向望去。
沈冬野好奇地再一次摘下耳麦，紧接着便听到砰动一声响动，似乎是什么重重地碰撞在了一起，于是他立刻学着旁边人一样伸长了脖子去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看清楚是魏尧面无表情地反拧着别人的手肘，迫使一个炸毛把头摁在柜台桌子上，沈冬野忍不住惊疑地叫唤一声，“我去！什么情况？！”
他登时弹起身子，径直赶过去。
“你干什么？”炸毛动弹不得，转而对同伴口齿不清地求助说：“快，你们快过来帮我啊！”
无人答应。
旁边三三两两的同伙此时都吓得不自觉地往后撤几步。
这群二流子团伙年龄不大，都是早早的在学校混不下去，出来后拉帮结派地找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之后成天正事不干，就着父母给的一口饭活着。平时靠游荡打发时间，偶尔还喜欢撩起头上的一撮毛自信地去搭讪，因为他们都有个毛病，自以为是天底下最酷的人。
但真遇到了事，不论是动手还是动脑子，他们都下意识地退避三舍，也就只有这时候才能发现自己的无能。
刚才那一拳来得太突然，大家都是在听到那声巨响后才猛然反应过来，随即出于本能地想离开这是非地。
老板在仓库里翻着东西，听到外面的奇怪动静，顶着头上的几根毛飘飘扬扬地飞奔出来，着急忙慌地说：“哎呦，别打别打。”
沈冬野也冲了过来，随手拨拉开一个二流子，他上前拦着他说：“魏狗，干嘛呢？”
魏尧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话，也不管周围围凑过来的人群，只冷冷地对炸毛说：“删了。”
沈冬野没搞清楚状况，一脸懵地看着他。
炸毛一听就明白了，但为了挽回一点尊严，他装模作样地吼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放开我！不然我报警了！”
“嗯，”魏尧嗤笑一声：“正好让你进去喝一杯。”
炸毛一听这话就怂了，知道自己偷拍属于犯事。
这时，老板举着掌心朝外，跟投降似地，打和气说：“删了，那啥不重要的删了也没事，只要别动手就成，都是老主顾，看在我的面子上，有问题咱们和和气气地解决就行，小本生意赔不起啊。”
见老板搭了台阶下，炸毛支支吾吾地说：“看在，老板面子，那就——啊疼疼疼！删了，马上删了！”
魏尧这才松开手。
在魏尧不太友善地面色下，炸毛捡起地上的手机，手臂还有点发麻地颤巍巍点了删除，又把回收站的给清了空。似乎是怕魏尧不信，他还十分配合地伸出手机划拉给对方看，确定没有遗漏。
魏尧眸光一扫，又收了回来。
炸毛以为这样就了事了，缩回手正准备往裤袋里塞，想着尽快离开。
谁知又听见一声命令：“道歉。”
“什么？”炸毛反应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飞快地说：“哦哦哦，这就道歉。”
他连忙点开微信界面。
魏尧一眼就看见屏幕上一个熟悉的联系人。
接着炸毛点开聊天框，战战兢兢地输入一行：早上的事情对不起。他余光偷偷瞥了眼身旁这个不是善茬的学生，发现对方没再吭声。
点击发送。
紧接着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跳出来和一串不是好友的文字提醒。
炸毛面色难看：“……哥，你看，这。”
沈冬野一颗毛脑袋凑过来看了一眼，“得，幸好人家也有防范意识。”他胳膊肘撞了一下魏尧，轻声说：“行了没事了。”
魏尧不紧不慢地嗯了声，这才转身回了自己位置。
沈冬野大概清楚了来龙去脉，走之前又冲着那炸毛龇牙咧嘴地补骂了句：“傻逼快滚，下回再做这种事，等着进局子吧你！”
炸毛一听见局子，吓得立马溜之大吉，捎带上二流子同伙，不消片刻就无影无踪。
沈冬野回位置看出魏尧没了兴致，干脆说回去了，对方应了声就毫不拖泥带水地起身离开。
回去路上，沈冬野忍不住念叨：“这些怂货也是有毛病，净是整一些缺德事，早晚进局子。”
魏尧不置可否，“应该的。”
“你说你也是，突然来这么一下，吓我一大跳，”沈冬野顿了下，茫然地说：“不过你今天怎么这么暴躁。”
魏尧从不是孤僻或暴躁的极端性子，凭沈冬野对他的了解，只是对很多事都不太上心，说白了，只要没触犯到他，一切都好说。
所以很明显的，那群二流子惹到他了。
至于怎么惹到他了，沈冬野也知道。
只听魏尧不咸不淡地答说：“没什么，就是看不惯他们那样子。”
偷拍确实恶心。
沈冬野没细想，顺着他的话说：“嗯，确实。”
转眼校运会进行到第三天。
这天一早沈冬野和魏尧就起了床，广播里的进行曲还没播放时就积极投奔到操场去。
直到下午的闭幕式圆满结束。
随着场地大清空，把椅子都搬回教室后，许晴站在讲台上，拍拍手提醒说：“大家回去路上小心，趁这个周末调整好状态，等周一来了之后就要好好学习了！”
众人稀稀拉拉地应声。
即将入冬的天黑得快，收拾好一切，两人就回了宿舍，企图补上一觉。
浴室里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
魏尧坐在自己的床沿等沈冬野洗完澡出来，他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忽然屏幕顶端弹出来一条消息提醒，来自学校的公众号。
随手点进去，标题是几个着重标明的大黑字：【热烈庆祝校运动会圆满成功】
紧随其后是一篇句式工整的赞扬小作文，没什么意思。
魏尧无所事事地划着，忽然看到几张贴在一起的图片，是各角度拍摄的走方阵时的场景。
他只用一眼就看到自己班级的位置，也看到了站在最前方的身影。一如那日看到的模样，长发被干净利落地束起，漏出精心打扮的妆容加上本就很好的底子，让人轻易移不开眼。
“哐当”一声，浴室的门被打开。
凉风一吹，沈冬野抖了抖身子。扯着头上的毛巾来回搓动，他站在阳台，对着墙上的镜子照了照，说：“尧哥，你等会再进去哈，热水被我洗没了。”
没有人答应。
沈冬野探脑袋进去，又叫唤了一声：“尧哥？”
魏尧这才抬头看他。
沈冬野收回目光，重新审视自己刚出浴的容颜，“嗐，还以为你睡着了，叫了两遍都没听见。”
“没，听见了。”
魏尧起身，随手抓起浴巾往阳台走……直到沈冬野从镜子里看到他要钻进浴室，才狐疑地出声：“魏狗？你真的听见了吗？！”
魏尧眉心霎时一跳。
周六清早，不需要起早贪黑，也没有听见沈冬野一早的鬼哭狼嚎，嚷嚷着哪哪又疼。
可魏尧还是被吵醒了。
他半梦半醒间听到隔壁传来起床，下地，走去阳台，又折返进来的动静，就这么来回好几趟，终于忍不住地睁开眼。
他目光还有点涣散，声音低沉带着点烦躁说：“你一早忙什么？”
沈冬野这时候洗漱完毕，穿戴整齐，似乎还吹了一个发型，坐在门边的椅子上穿鞋，言语欢快地说：“自然是忙终生大事了。”
魏尧懒得猜哑谜，重新闭上眼，一手枕在脑后说：“那你赶紧去。”
“好嘞。”沈冬野穿好鞋，轻轻地关上门，“走了啊。”
“嗯。”
话音落下，周遭回归寂静。
可惜没能维持多久。
魏尧再次醒来，是被一阵热闹不停的铃声吵醒的。
他皱皱眉，坐起身子看了眼手机，是沈冬野打来的，接起：“又做什么？”
电话那头惊叫：“江湖救急！”
“……”魏尧掀被看了眼自己身上，“可能，不太行。”
沈冬野哪会揣摩他的意思，光顾着说：“行，可行，我这都快到书城了，结果老江头给我打电话让我赶紧回画室，不然就要抽我。”
魏尧终于听出不对劲，怀疑说：“你大早上是去书城？”
沈冬野：“是啊，我约了池念一起，现在快八点了，她估计都到了，可是我只能改道去画室，为了我的屁股着想……让她再回去这种事我做不出来啊。”
“所以？”
“所以这时候需要一个讲义气的兄弟，帮忙解决燃眉之急。”沈冬野毫无负担地说。
魏尧：“……”
-
池念坐在书城外一处空地的仿古亭子里。
她第三次看了眼表。
八点二十分。
片刻后，她站起身准备往里走，却见身前的大路旁停下一辆出租车，紧接着一个人钻了出来，两人不经意间对视一眼。
她神色茫然了三秒。
那个人扯了扯嘴角，远远看去好像是对她客气地笑了下，然后侧过身将车门关上。
出租车呼啸离开。
魏尧抬步走到她面前打了一声招呼。
池念反应过来，回来句“早”，同时她往魏尧的身后看了眼，似乎在找人。
魏尧垂眼看着她：“沈冬野画室有事没来，他没和你说吗？”
池念轻轻地“啊”了一声，说：“没……他好像没有我的联系方式。”
“那他怎么约的你？”魏尧愣了一下，有点纳闷。
“是前几天去大排档的路上，他问我周末有没有空，想让我帮他挑几本教辅。”
魏尧很轻地颦了下眉，说：“原来是这样。”
他开始回忆自己当时在干什么？好像没有听到他们有谈这个。
两人边说着，并肩往书城的入口走。
这家书城是附近出名的一家书店，建造在地下的防空洞里。入口是长长的一条台阶，下去之后便能看到整齐排列的书架柜，旁边还有一片空间腾出用来放桌椅给人阅览。
池念目光转了两眼，不自禁地说：“这里好大。”
魏尧漫不经心地嗯了声，“你以前没来过吗？”
池念摇头，“我平时只在学校周围的书店逛过。”
“我忘了，你不是本地人。”魏尧说。
书城里分区明确，每个区域都有一块牌子用细线挂起，标明书籍类别，方便客人寻找。
辅导材料摆在里面，有一片平摊在桌面上的推荐书籍。
池念随手翻开一本看了眼。
魏尧站在她旁边，略透着点倦色，双手习惯性地插进裤袋里，显得无所事事。
二十分钟前，沈冬野的电话挂了之后，魏尧就起了床，简单地换洗一番就出了门，在校外打了辆车一路赶来，期间，沈冬野那头一得了空就发来消息催促几声，整得魏尧想半路改道先了结了他。
但还是先放过他了。
魏尧瞥见身后有一条长木椅子，顺势坐了下来。
过道空间有限，于是椅子的截面设计很窄，为了不影响旁人走动，他只好把长腿交叠，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脚尖。
似乎是面前这一片的教辅没能入眼，池念往旁边挪动了两小步，继续挑拣。
从魏尧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她的侧脸。
她今天是随意挽起的发型，用一个大夹子扣住，将散不散的样子。
此时微勾着头，看着手上的书本，神色认真专注，偶尔会皱下眉，但很快又舒展开。
魏尧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池念绕着长桌走了半圈有余，在成堆的教材中选了两本，忽然想起什么，抬头扭过去。
只见魏尧在看着别处。
面色如常，散漫而平静。
她出声，问：“你有需要的吗？”
魏尧这时收回目光看向她，懒懒地答应：“有，但我不怎么会挑。”
这个是实话。
池念笑了起来，语气自然地说：“现在有我在啊，我可以帮你看看。”
魏尧站起身，定定看了她一眼，又转向别处的书柜，缓慢说：“那我去找一些回来，你帮我看看。”
“嗯。”池念的注意重新转回手上的书籍。
在成排的货架中穿梭，魏尧的脚步逐渐迟缓下来，最后站定住。
半响，他轻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