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逗猫
九月末，唐城的天气还是特别的热。
“小姨，我到学校了……嗯，好的。”
校门前，池念刚到就接到池小姨打来的电话。
池念的父母离异，她被分给妈妈抚养，生活过得也算平淡安稳。但一次意外车祸，池妈妈不幸遇难，池小姨看池念孤苦伶仃，就做主把她接回唐城一起生活。
报完平安，池念提着用品袋走到校门边的绿荫下等人。上午九点，为了防止学生逃课，上课期间的电子校门被关得严实。
“哪个班的，不穿校服还敢迟到。”保安室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大叔。
知道被误会了，池念礼貌性地解释：“叔叔好，我是新来的转学生，早上约了江主任做入学测试。”
保安大叔了然，点了点头，接着对保安室里另一位值班大叔比划了下开门的动作，让她进去。
从校门进去是长长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大道，左右两边的空地有几个很大的室外篮球场，她继续往前走。一大片草地连接着树林，绿意盎然，几座建筑楼林立其中。
池小姨原本安排表哥方思衡来校门口接人，但这时候还没下课，于是池念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进了校门，让他在教学楼等她。
校园里安静无人，池念沿着大道拐进碎石铺成的甬道，最大的那栋教学楼感觉就在眼前，可她怎么也找不到。
十分钟之后，她深刻地意识到：
她迷路了。
周围榕树枝繁叶茂，遮挡头顶的烈阳，也挡住池念远眺的视线。她只能凭借着模糊的印象，一直向西走。
“尧哥，我昨天遇见附中那帮孙子，上来就打听你去哪……”
甬道岔口，彻底失去方向的池念正纠结该往哪边走，忽然听到附近的角落里传来细碎说话声。
她循着声音走过去，在榕树垂下的密密麻麻的气根下看到两个身影。
一个蓝毛背对着她蹲着，夏季校服松松垮垮地搭在他身上，裤脚被随意地向上挽了几折，露出一截精瘦的脚腕。
蓝毛手上比划着，对着他对面同样半蹲着的人绘声绘色地说些什么。
从池念的角度，另一个人被蓝毛挡住了大半，她只能看到一个栗色脑袋微低着，双手正在捯饬什么。
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她想。
只听栗色脑袋头也不抬地说：“他们找我？”
“他们岂止找你，还想扁你，下回你遇见他们别客气——”蓝毛吊儿郎当地把手架在他肩膀上，坏笑问：“对了，昨天课间喊你出去的那女孩找你干嘛？”
栗色脑袋把那条胳膊推开，语气冷冷淡淡：“表白。”
“又是表白，”蓝毛怪叫一声：“这都这个月第几个了？！”
被他囔囔的，栗色脑袋烦躁地啧了一声，抬起头，准备对着蓝毛一顿招呼，但不经意间瞥见不远处碎石小道上的少女，忽而扭头望了过去。
两人视线相撞，池念这才看清他的长相。
少年格外立体的五官轮廓和微微卷曲的发梢，配上一双浅棕色的眸子，漂亮得有些张扬——像是个混血。
混血眯起眼睛看着她。
池念被他盯得心里莫名咯噔一声。
她原本打算过来问个路，但是听蓝毛滔滔不绝地说着，她不好意思开口打断，就在一边干看着，现在怎么整得像是偷窥被抓包了。
蓝毛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顺着旁边人的视线朝这边看。
站在树荫下的少女穿着一袭淡黄色长裙，黑色的长发被盘成一个干净利落的丸子，裸露出一节修长白皙的脖颈，正中一点红色小痣被肤色衬得格外显眼。
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蓝毛下意识地用手肘杵了一下旁边人，小声感叹道：“我去，漂亮啊！”
混血没回话，而是敛眸扫了眼撞他的那条胳膊，蓝毛察觉到立马收回端正态度。
小道岔口，被两人审视的池念拘谨开口：“同学你好，我想问一下，去教学楼怎么走？”
“诶，同学好，教学楼往左走。”蓝毛霎时站起身，自认十分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客气地说着，但配上他那笑眯眯的狐狸眼，显得风骚极了。
池念欠了欠身，道了声谢急忙离开。
蓝毛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离开视野范围，才恋恋不舍地回头朝混血竖了个大拇指：“尧哥，这个是真漂亮啊！”
“是个女的你都觉得漂亮。”魏尧睨了他一眼，蹲下身去招呼躲在树干后的小猫：“橘子，过来。”
橘子是学校里的流浪猫，毛色橘黄，瘦瘦小小一只，被刚才的动静吓得窜到榕树后面。
“嘿，这话说的，你难得不觉得漂亮吗？”一旁的蓝毛还不死心，势要为自己的审美正名。
魏尧招来小猫，捋着毛发的手顿了顿，他回想起刚刚女孩拘谨的模样。
长着一张标准的鹅蛋脸，扇形的双眼皮下一对大眼睛清亮透彻，五官柔和且耐看，是个典型的温婉长相，不过跑起来倒是挺快。
是因为他刚才表现的太凶了？
舒服的待遇没了，橘子扬起小脸轻轻地喵叫了一声。魏尧被唤回神，继续自然地给它顺毛，淡淡道：“就那样。”
“那你可真是没眼光，”蓝毛骚包地拨了下额间的碎发，轻哼了一声：“在这世上呢，就没有不漂亮的女生，但像她这么漂亮的——卧槽，刚忘了问她叫什么，是哪个班的，你怎么也不提醒我要个联系方式！”
与此同时，池念按着蓝毛的指路终于拐出林荫小道，找到教学楼。
下课铃响，一股人流从教学楼里涌出，池念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方思衡。
教学楼前的几层台阶上，一个戴着细框金边眼镜的男生笔挺地站在那，面目斯文俊朗，扎在人堆里十分醒目，他正在向四周张望，最后目光触及到池念的身影，抬脚走了下来。
“嗨，我念。”说话的人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方思衡大多时候都表现的十分正经，只有在自家人面前才会露出这副混怂模样。
池念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能不这么叫我吗？”
方思衡领着她往教学楼里走，不温不火地说：“这不是显得我们感情好么。”
池念沉默两秒，决定对症下药：“你这样，我以后很难再把游戏账号借给你。”
她以前玩过一款游戏，过年时，方思衡无意中发现了，看到账号的优秀战绩和装备后，从此就惦记上了。
果然，走在前方的方思衡立马停住脚步，转过身一脸肃色对她说：“念念表妹，表哥刚才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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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主任的办公室在二楼拐角，两人刚走到门口抬脚进去，就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沈冬野，你小子又躲哪去了！”
办公椅上，穿着格子衬衫、略显富态的中年男人正打着电话，神色略显烦躁地闭着眼，一手按在额角上揉着眉心。
方思衡和池念相视一眼。
他轻抬下巴，做口型说：“这是教导主任。”
池念点点头，同样无声地回了个“哦”。
察觉到有人来了，江主任睁开眼，对身旁的两人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朝着手机又吼了一声：“我等会去巡班再没看到你，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就这样，挂了。”
电话挂断的下一刻，江主任的臭脸神奇地爬满笑容，呵呵笑道：“方思衡，来找老师什么事？”
这一出变脸实在精彩，池念惊得在心里拍手称好。
方思衡似乎已经习惯了，从容地答：“江主任，这是我的表妹池念，她今天和您约了入学测试。”
一边的池念适时地道了声：“江主任好。”
江主任视线转向方思衡身边的女孩，一身清爽简单的着装搭上干净利落的发型，配上一弯浅浅的笑，恬静乖巧。
江主任点点头，对池念的印象不错，神色和蔼地说：“池同学，因为时间紧，各科的卷子我们就不做了，这边有几个老师一起出的测试卷，大致的对新同学的情况有个底就行。”
说话间，江主任从办公桌旁的架子中抽出几张打印纸递给池念。
“那江主任我先回去上课了。”方思衡手指门外。
江主任笑颜，点点头：“去吧，好好听课。”
办公室此时只有几位老师，池念被安排在前面的一张空位上写测试卷。
从用品袋里抽出水笔，作答前，她扫了一眼整张卷子，难度由浅及深，各科的典型题型都有，不难看出一中老师的出题水准很高。
为了不耽误江主任巡班，池念计算着时间，在放学前写完交卷。
“嗯，写的不错。”江主任看了一眼卷子，笑呵呵地交代了几句：“你的教室安排在五班，下午就可以来上课了。高二学习任务重，少上一节课都不容忽视。”
池念点点头。
在办理转学手续期间，她已经落下很多课，也希望能早点接上正课。
“书本和材料我等会让人送到办公室，你下午去班主任许老师那领就行。”江主任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把试卷和几份材料整好拿在手上，“这时候校门应该还没开，你可以在学校里逛一逛熟悉环境，我们学校的环境还是很不错的。”
一中的环境确实好，池念来的时候就欣赏了一轮。
她突然想起榕树下的两个男生，他们应该是翘课……江主任准备去巡班，要不要去通风报个信，毕竟人家帮她指了路。
怀揣着心思，池念心不在焉地出了教学楼，信步闲逛到那棵老榕树下。
榕树下杂草横生，气根直愣愣地垂着，树下的两个身影早不见了踪迹。
池念暗松一口气，心里猜想他们应该是回去了。
她正准备抬脚走人时，却见一团橘色小东西从旁边飞快地窜出来，从脚边擦过，惊得她差点踩到。
静下心，池念定眼一看，是一只橘黄色小猫，它似乎也吓得不轻，躲在路旁的石头墩后面，小脑袋探出一只眼睛滴溜溜地观察周围情况。
“你没事吧？”池念蹲下身子，向它轻声询问。
小猫蓝绿色的大眼睛和池念乌黑的大眼睛干瞪了一会，似乎是确定了眼前的人没有恶意，才慢腾腾从石墩后走出来。
它站在原地停顿了会儿后，踏着猫步缓缓向她靠近。
池念脚边，一团橘色毛发蹭得她脚踝发痒。她僵着身子，忍住不发出动静，害怕再吓到这个小家伙，却听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橘子让你摸它。”
池念怔愣一秒，诧异地转过头，看清楚来人是混血。
刚才的注意力都在小猫上，她丝毫没发觉到后面站着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浅棕色瞳孔映出少女略显惊讶的小脸，魏尧神色淡淡地走到她旁边，他微弯下腰，投下的一团阴影顺势笼住人和猫。
长臂垂下，骨节分明的大手埋在毛发中，熟练地挠了挠橘子下巴。
两人离得近，池念稍一抬眸就能看清对方棱角分明的深邃五官，他的薄唇习惯性地微抿着，看上去生冷无情。
这种长相，很难让人心生亲近。
池念一句话讲不出来，微瞪着眼睛看他。
橘子受到优待，舒适地哼唧一声，池念闻声回神，立即又看向小猫。
魏尧感觉到旁边的女孩跃跃欲试，收回手，看了她一眼，示意让她来。
池念领会，伸出手试探性地在橘子的下巴处挠了下，她还是第一次摸小猫，毛茸茸暖乎乎的，手感很不错。
这一摸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问：“它叫橘子吗？”
“嗯。”魏尧在对面的石墩坐下，目光落在低垂的丸子头上。
片刻，池念忽然意识到什么，扬起脸惊道：“你怎么在这？！”
两人视线相撞，魏尧微扬起眉角，意思是他怎么不能在这？
池念忙解释：“江主任去巡班了！”
魏尧轻点了下头，语气淡淡：“然后呢？”
“然后你就会被发现翘课了啊，”池念着急忙慌地说：“你现在赶紧回——”
话音未落，只听放学铃声悠长响起，教学楼霎时爆发出一阵骚动。
谁都没料到这么巧，魏尧眼底滑过一丝不着痕迹的笑意，反问她：“现在还回去吗？”
“……”池念霎时脸颊飘红，把嘴一抿说：“不用了……”
两人静默不语，气氛开始逐渐变得古怪。好在下一刻袋子里传来震动，解救了池念。
她掏出手机，是方思衡发来的消息：我去办公室没看到你人，去哪了？
池念回复：你在校门口等我，我现在过去。
“那什么……我先走了。”池念起身，匆匆道了句：“再见。”
不等魏尧回话，她已经小碎步走出去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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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念刚走没多久，一个蓝毛就唰地赶来，在魏尧面前急刹停住步子。
蓝毛在旁边的石墩坐下，直拍胸脯捋着气，“哎呀，还好我跑的快。”
他说：“你不知道，刚老江头看到我这头发色儿，那表情沉的就差把我生吞活剥了，非说让我下午去搞回去。诶，你说这叫什么事，这才染了没一天，再说我沈冬野那是任人宰割的吗——”
沈冬野滔滔不绝地说着，片刻，魏尧见他不停，忽然正色对小路口说道：“江主任好。”
“卧槽！”
闻言，沈冬野突然像被恶鬼缠身，顿时弹起身，横冲直转地向前跑。
跑出去几米远也没听见中气十足的吼声，他忽而察觉到不对劲，转头一瞧，空空荡荡的林荫小道，哪有什么江主任，连魏尧都没了影！
“我操！魏尧！你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