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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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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租屋里没来得及散去的红油冒菜味,谈起诗歌、小说的少说多笑,从未见过的朋友,一无所知的家庭……颜蕴的表里不一从来都有迹可循,只是当时的江裴没有深究。

    他一直是个不受欢迎的人,不然也不会在被领养后的一个星期,再回到孤儿院。

    江裴还记得那位夫人娇滴滴地趴在丈夫的怀里说:“他看我总是阴沉沉,不动也不说话,他的眼神令我害怕。”

    那时他想,他的命运从出身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是被抛弃。

    将自己关入荆棘庄园中,阴恻的断垣,摇摇欲坠的房顶,还有低垂的乌云。直到那日,颜蕴带着春风敲开了庄园的门,白花花的枯木长出新芽,黑洞一般的窗子透入一丝光亮。

    起初,他对颜蕴的示好视而不见,他拒绝她,推开她,故意说些难听的话,他看见她缓慢捡起精心准备、被他打翻的饭菜,他看见眼泪挂在她脸颊上,手背一抹,又露出崭新的微笑……

    颜蕴给他了一种错觉,让他感觉颜蕴永远也不会离开他。

    但她还是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当她与盛澜的那个综艺节目播出时,江裴才发现,原来他从来没有认识过颜蕴。在一起的那三年,不过是他做的一场梦,没有人知道,无人记得,除了他自己。

    “……居然不是任务?”

    江裴看着她,忽然移开视线。

    差点又被她骗了,这才是颜蕴,不做没有利的事,会把他当没用的垃圾随手扔掉的颜蕴。

    云遮住太阳,地忽地暗了一块。山里充斥鸟儿的叫声,有的清脆,有的低沉,有的短促,有的拉着长调子。

    颜蕴心里有些烦躁,因为江裴不理她了。

    她能感觉到在她说完那句话后,不知道触动了江裴什么雷点,江裴生气了。他从前就很爱生气,颜蕴趁他不在家,不好好吃饭,只吃零食的时候他要生气;颜蕴生理期忍不住偷吃冰淇淋他要生气;穿过的袜子没有及时清洗,搭在鞋子上,他要生气……

    颜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烦的人,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和他吵架,但最后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作罢,本来就是演戏而已,没必要动真感情,忍忍就算了。

    这样一直付低做小的后遗症就是,颜蕴很害怕江裴生气。这和刻意讨好没有关系,完全进化为个人本能。

    把几根手指绞在一起,她拿不准应该怎么对付生气的江裴。若生气的是盛澜,颜蕴只消晾他两天,他就又像没事人一样来找颜蕴嘻嘻哈哈;或者生气的李川,那颜蕴就继续逗他,让他更生气,然后自己在一旁哈哈大笑;生气的是其他不相干的人,颜蕴大约会同仇敌忾的安慰他两句,然后抛在脑后……

    但生气的是江裴,抛开女友那层身份后,颜蕴不得不承认,她简直没有办法搞定他。

    心里想着事,脚被门槛绊了一下,险险没摔出去,江裴拉住她。

    “第二次。”

    颜蕴愣了一下,才发现他是在说颜蕴走路不专心第二次被他抓到。

    面前的这幢房子破败不堪,半扇门岌岌可危的挂在门框上,另一半则不知所终,院子中有许多杂草,还有些主人留下的破布、编织袋、烂撮箕等。与村子中其他房屋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颜蕴讪笑的转移话题:“这是哪儿?任务要求来这儿的吗?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啊,会不会找错了?”

    江裴把任务卡递给颜蕴:“你可以去别处。”然后走进去,不再管颜蕴。

    任务卡上有一首打油诗,颜蕴翻来覆去看了三遍,看不出所以然,她对文字的敏感程度和对数字的敏感程度呈反比。

    “嘿,等等我!”

    反正地点的对错没有大碍,她只要跟着江裴就好了。

    昏暗房子中有一股阴潮、腐败的气息,像烂了的木头,空气中飘着一层淡淡的灰烬,手电筒一照就可以清楚的看见它们的踪迹。

    房子空荡,倒塌的五斗橱,歪歪斜斜的桌子,散了一半的草凳。江裴掩着口鼻,蹲在楼梯下,手里拿着信封,是三分之一张照片,意思就是说,他们还得在这个屋子中找到另外两个信封。

    在房子里待10分钟仿佛已经是江裴的极限了,他皱着眉快步走出房屋,重新见到阳光才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江裴不自觉地抓了抓裸漏在外面的手臂,肌肉紧实的手臂上立刻出现几条红痕。

    “啧,豌豆公主。”颜蕴小声呢喃,没敢让江裴听见。

    他休整了几分钟,屏气凝神,想重新进去,颜蕴拦住他,“我去吧,你在外面等我。”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江裴默默凝视着颜蕴,眼神似在问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放心,找出来的东西都给你,”颜蕴打消他的疑虑,“等着我哈。”临进门猛然回头,果然看见江裴跟上来,颜蕴抬手制止他,“不准进来,你进来就是看不起我!”

    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

    看见江裴没有动作,她才放心转身。

    江裴遂了她的意,站在院落中,拍了拍身上的灰烬。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澄澈的好像被水洗过。它似乎很近,只要站在对面的山头上就能摸到它,又好像很远,无论如何追逐,永远差一段距离。

    江裴很少看见这样灵动的颜蕴,眼睛好像会说话。

    印象中的颜蕴是顺从、轻柔、透明的,像追不到天空,若即若离,只有在被他管教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会闪现出一抹异样的光彩。为了这转瞬即逝的光彩,江裴频繁找她麻烦。

    嘭地一声,房屋里传来巨大的声响。

    “颜蕴!”

    房屋老旧,指不定有的地方就塌了。江裴不管不顾的往房子里跑。

    颜蕴蹲在距离地面一米多高的隔板上,看着满眼紧张的江裴有些发懵,抬着手,呆滞地说:“不小心把箱子弄掉了。”

    昏暗地房间中,颜蕴水灵灵的双眸灿若星辰。

    “你爬上去干什么?”江裴冷冷地盯着她。

    颜蕴扬起手中的两个信封,嘴角裂开,看清江裴的表情又收了回去,小声说:“都找到了。”

    江裴却没像她想象的那般高兴,仍板着脸:“下来。”

    刚才颜蕴是踩着板凳,双手用力把自己撑上来的,现在看着低矮的板凳,颜蕴有些烦恼。

    江裴看出她的难处,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想接她下来。颜蕴笑嘻嘻地往他那边移,待要碰到江裴时又嗖地一下缩回手。

    江裴神色突变,颜蕴急忙解释:“换个人来吧,我手上、身上都是灰。”

    江裴没有动:“过来。”

    颜蕴犹豫了一下,这才大着胆子上前,抓着他的手臂,闭上眼睛,扑进江裴的怀里。

    江裴稳稳地抱住她,柔软的触感从怀中穿来,鼻尖擦过颜蕴的发顶,江裴问到一股久违的香,像漫步在细雨后的阳光下,清爽而温暖。

    柔软与清香稍纵即逝,颜蕴一秒也不愿多待,飞快从他怀中退出来,把两个信封教到他手上,跑了出去。

    江裴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眼神晦暗不明。

    洁白的掌心蒙上一层灰,江裴的身上肯定被她按了两个大手印子,颜蕴几乎能想象得出来江裴知道了会有多生气,该不会又前功尽弃吧?

    早知道就找根木棍把它拨下来。

    颜蕴在这边懊恼,江裴也走了出来。

    她大着胆子偷瞧,果然眼神不善,脸色青黑。

    真是矫情,不就弄脏了你的衣服吗?她都说了换个人来,他非要自己来!弄脏了又怪她!

    “要不……我帮你洗吧?”不管心里多愤慨,颜蕴与他说话气势上总是落了下乘。

    江裴睨着她,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衣服。”颜蕴小声道。

    江裴并不领情,冷笑着说:“先把脸洗干净。”

    她刚才习惯性用手摸脸,现在脸脏的像个大花猫……

    三个信封都找齐,将信封里的图片拼起来,图中的地方有些眼熟,是村口的榕树。

    江裴围着榕树仔细检查,颜蕴拿着木棍装模做样的戳着土,戳了半响,忍不住问:“江裴,如果你有选人的机会,你会选谁?”

    江裴刚好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颜蕴赶在他开口之前笑吟吟地补充:“除我之外。”

    江裴手搭在树干上,粗糙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为什么要除了你?”

    颜蕴蹲得腿麻,扔了手中的木棍,拍了拍手,“不为什么,你快回答我的问题。”

    江裴沉默不语。

    “快说,说嘛,”颜蕴好整以暇,连样子也不愿装了,抱着手追问,“陆之月?”

    仍不理她。

    “不是她,那就是周时温咯?你想选她吧?”颜蕴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我就知道你会选她。”

    江裴终于停下了绕树转,看着颜蕴:“那你呢?你会选谁?”

    “我……”颜蕴怔怔看着地面,忽然挤出一抹微笑,扬起头,“我当然选李川呀?谁不喜欢小奶狗呢?”

    不知怎得,她话音刚落,场面一下就冷了下来。

    颜蕴笑着缓和气氛:“难道选盛澜吗?啧,选他我会做噩梦的。”

    没有一个人笑。

    江裴展开手心,红色的玻璃球静静躺在他掌心上。

    “你什么时候找到的?”颜蕴失神道,手不自觉地抬起,想要去触碰那颗红色的珠子。

    江裴没让她得逞,瓷骨般的手指骤然紧缩,玻璃球消失在眼前。颜蕴反应过来,欲盖弥彰的抓了抓头发。

    “想要吗?”声音压得极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像是礁石上唱歌的海妖,连气息都在蛊惑颜蕴。

    颜蕴惊呼:“你要给我?”

    一片叶子轻飘飘的落在颜蕴头发上,江裴悠悠凑近,拿起那片叶子,在手中揉碎,颜蕴似有所感,白皙的脖颈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不,”她听见江裴在她耳边轻笑,“绝对不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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