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爆红第五天
偏远的无名村，很安静。
偶尔传来几声狗嗅声。
刚刚下过雨的山村，带着泥土的芳香。
齐明将院子里的鸡，赶入了鸡笼。
“明明，吃饭了。”厨房里，老人摆着碗筷，朝院子喊。
齐明应了一声，将鸡笼的门关上，又去院子里的水井打了水，洗净了手上的污泥。
他身姿挺拨，身上穿着定制衬衣，哪怕干着最普通的农活，依然掩不去通身气质。
那双凤眼，微微上扬，此时周身的气势已经卸下。
温柔的笑，爬上他的脸，他道：“奶奶怎么不等我来做？”
许奶奶：“哪需要你做哦，奶奶喜欢做菜给你们吃，只可惜菁菁没有回来。”
齐明在听到“菁菁”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敛去。
似想起了什么回忆，脸上有着痛苦。
许奶奶却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这些年，也亏了你时常来看我。”
齐明：“我过来看您是应该的，菁菁不在，还有我呢。”
“菁菁。”一提到这个从小养到大的孙女，许奶奶的眼眶湿润，“菁菁好吗？”
齐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好，许菁却已经有五年没有回过这个小山村了。
要说不好，如今在娱乐圈，又是那样的风光。
许奶奶也没有一定要得到答案，她只是想孙女了。
喃喃自语道：“别怪她，菁菁忙。她一个人在娱乐圈，多辛苦。”
许菁被认回去的时候，村里很多人都说她不会再回来。
有了豪门的父母，又怎么可能还会要她这个捡垃圾的奶奶？
许奶奶总是帮孙女说话。
菁菁只是忙。
她从小就是乖，是个好孩子。
许奶奶不许别人这样说自己的孙女。
——眼前仿佛还有她的音容笑貌：“奶奶，等我赚大钱了，给奶奶买大房子住。”
——“奶奶，我刚接了一部戏，能拿到二十万，等我付了首付，就能有房子了，奶奶等我。”
——“奶奶，这个周末我过来看你。”
但再也没回来过。
老人眼里含着泪，却开心道：“我在电视里看到菁菁了，菁菁还是那么漂亮。”
在老人眼里，孙女是最棒的，没有谁能比得过她。
那么漂亮，是大明星了，拍电视，多少人羡慕她呢。
“菁菁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您放心。”
齐明安慰，不知道是安慰老人，还是安慰自己。
眼中似有泪光，却又分外坚定。
许奶奶笑了：“看看，我们只顾着说话，菜都凉了。”
齐明已经帮许奶奶拉开了椅子，挽起袖子，露出腕表，那腕表有些沉旧，款式也极普通，一看就是多年前的，与他这一身的定制衬衣，格格不入。
“菁菁就爱吃这笋干，今年我晒了不少，明明啊，到时候你回去的时候带些回去。”
自家后山种了不少竹子，不管是冬笋还是春笋，许奶奶都会去山上挖，再煮透晒干。每年都会准备这些东西，因为这是孙女爱吃的。
每回孙女婿来的时候，她都会让他带上。
齐明欲言又止。
“还有花生瓜子，我记得菁菁以前一嗑就能嗑很久，可喜欢吃了。菁菁最喜欢我炒的花生瓜子了，你也带些回去。”许奶奶一说起孙女，就合不上嘴。
“奶奶，别忙活了，许菁现在要保持身体，已经不吃这些了。”
“啊，不吃了？”许奶奶没有听出齐明称呼中的不对，愣了好一会，“那太可惜了，这些可都是我一点一点炒起来的，菁菁怎么就不爱吃了呢？”
齐明：“她现在是大明星了，得保持身体，那边对身体管理有要求。花生瓜子，都是高热量的东西。”
一谈起这些，嘴角似乎露出似有若无的讽刺。
许奶奶不知道什么叫高热量低热量，她只知道孙女现在不爱吃这些东西了，心里多少是遗憾的。
这样的对话，五年来，每年都会上演几次。许奶奶每一次都会惋惜，但下一次依然还是会准备这些吃食。
周而复始，年年如此。
“多希望，下次你过来看我的时候，菁菁也能来。”这是许奶奶五年来最奢望的一件事。
天天盼望，年年奢望，却天天失望，年年遗憾。
齐明：“会的，奶奶，菁菁一定会回来的。”
老人又高兴了，不停地给齐明夹菜，自己却没吃多少。
“奶奶，你也吃，等菁菁回来了，看到你饿瘦了，会心疼的。”齐明也给老人夹菜。
“好，我吃，我都吃。”
祖孙两人吃完饭，许奶奶坐在了院子的屋檐下，一手拿着个缺了几个角的芭蕉扇，一边看着前面正忙碌着的齐明，嘴角挂着慈祥的笑容。
初秋的天气，到了晚上依然还挺热的，许奶奶总是会在院子里乘会凉，将周身的燥气散去一些，才会回屋睡觉。
齐明那边，正在垒猪圈子。前段时间，家里的猪圈子倒了，齐明回来第一件要干的事情，就是帮老人将这些东西都修好。
许奶奶在家里，不但养了几只鸡，还养了一只猪。
奶奶总说，城里的鸡啊猪啊，都是吃饲料的，哪有自家养的好？每年都会养一些。
老人家还说，要养几只鸭子，到时候让齐明带回去，给许菁。
许奶奶受不得孙女，吃不到这些全天然的东西。
不值几个钱，老人却年年如此。
正扇着风，突然她的手机响了。
许奶奶一顿。
齐明也在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向了这边。
许奶奶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取出手机来。
那是一只翻盖的老款手机，却被老人保养得极好。老人眯着眼睛去看手机屏幕上的字，却看不清楚。
许奶奶急忙去拿老花镜。
许奶奶不认字，后来许菁上学后，就教了奶奶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老人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发现上面的号码很陌生。
不是自家孙女的。
老人激动的心情，冷却了下来。
齐明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就站在老人身边，一眼就瞧见了手机上的号码。
是许菁。
老人不认识许菁现在的号码，齐明却知道。
许菁五年前换了新号码，却没把号码告诉许奶奶。
许奶奶记着的，还是自家孙女以前的号码。
但齐明却是知道的。
他眉心轻轻地折了起来，对许菁有着莫名的怒意。
对她的不满，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已经积累到了极致。
这会看到许奶奶嘴里说着“这是谁啊”，接了起来。
齐明也没有再回到猪圈子那边，而是净了手，站到了老人身边。
老人刚喊出一声“喂”，不知为何，对面的人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是谁呀？”老人问。
“怎么不说话？”
对面却不说话，只是哭。
一声一声地，不知道藏了多少的委屈，与想念。
悲凄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过来，老人想到了什么，手颤抖了起来。
“是你吗？菁菁？”
这个手机，是五年前许菁买的，知道号码的人，少之又少。
在山村里，老人也不需要通过手机去联系别人，知道手机号码的人，除了齐明，也就是许菁了。
“奶奶，是我。”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透过手机话筒，传到了老人的耳朵里。
也传到了齐明的耳朵里。
……
孙女难得打电话来，许奶奶总有说不完的话。
孙女甜甜的声音在话筒那边回荡，荡进她的心里，她就忘记了孙女无法回来的遗憾。
嘴角的笑容，一刻也没有落下过。
在电话里不停地叮嘱孙女，没太累，钱是赚不完的。
“奶奶，等我拍完这部戏，就回来看您。”
再把奶奶接回城里。许菁在心里又说了一句。
但这会，她却没有说出自己的打算，怕奶奶不肯。
还记得，那个时候，她刚刚考上大学，那时她在娱乐圈虽然不红，偶尔才能接到一些龙套角色和很糊的综艺，但她依然想把奶奶从乡下接出来。
她们孙女俩人，很久才能够见上一面，许菁想奶奶，就想老人家能够跟自己一起住。
但是老人不想给孙女造成麻烦，就回绝了。
后来她就穿了，以为再没机会了。这会穿回来，她无论如何，都要把奶奶接过来。
许菁从小被人扔在河边，要不是是许奶奶捡了她，她可能就死了。
奶奶捡垃圾养大了她，供她上了高中。
对于她来说，奶奶才是她真正的亲人，至于那些血缘上的亲人，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高二的时候，赵姐找上了她，想要签下她。
当时她并没有太多犹豫，就直接答应了。
她想要赚很多钱，在城里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把奶奶接过来。
在这个世界，她真正在乎的人，只有两个，一个就是从小将她养大的奶奶，另一个就是齐明哥哥。
那个小时候很苦，却还会把手里唯一一颗糖留给她的齐明哥哥。
那个哪怕没有吃的，依然会给把最后的口粮烤给她吃的齐明哥哥。
那个会说“长大，我保护你。”的齐明
会说“菁菁，长大了我娶你。”的齐明哥哥
但是这缺失的五年，她却莫名其妙地结婚了。
嫁给了一个陌生人。
她没有这五年的记忆，不知道“许菁”嫁给了谁，书里对这个丈夫的描写，只有一句话，是一个家暴狂。
离婚，肯定是要离婚的。
她无法跟一个陌生人生活在一起，何况还是一个家暴男。
不管“许菁”是因为什么原因跟人结婚的，这个婚姻她并不想继续。
但这会，跟奶奶自然不会讲这许多。
她并不想让奶奶担心。
“不急，你忙就是了，奶奶这什么时候回来都行。”许奶奶的心情极好，却依然不忘叮嘱她不用忙着回来。
许菁却摇头。
在许奶奶这，或许她和她之间没多久才见过，但是在许菁这里，她已经十几个世界了，太久太久了，久到她一想起奶奶，恨不得现在就赶回去。
许菁并不知道，“许菁”这五年来一次都没回去过，连电话都没打过，要是知道，只怕她现在就已经赶过去了。
许奶奶也没有在她面前牢骚，许菁自然也就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在一旁听着的齐明，心情却不一样。
他和乐观又疼爱的许奶奶不一样。
随着许菁那边说的话越多，画得饼越多，他的眉心就皱得更紧。
电话挂下的时候，许奶奶还有些意犹未尽。
但老人还是很高兴，菁菁终于给她打电话了，说要过来看她。
菁菁心里还是想着她的，没有别人说的，有了亲生父母就不要她了。
她自己的孙女自己知道，又怎么可能是这些人口中的那等人？
她每次反驳，每次替孙女解释，但五年来，孙女确实一次都没回来过。
连电话都没有。
老人心里说不遗憾，那都是假的。
但她不认为孙女是那些人认为的那样，是个白眼狼，总是替孙女找理由，菁菁一定是有苦衷的。
这不，孙女婿每年节假日，都会过来陪她，就算不是节日，也会抽几天过来看她。
许奶奶知足了。
如今，许菁打的这通电话，把老人心里最后一点的不安与伤心还有遗憾，也给打散了。
她又乐呵呵了。
“菁菁说这次的戏很重要，她需要拍完了，结束了就过来看我。这孩子，我这哪有工作重要呢？什么时候看不行？”许奶奶嘴里说不，嘴角却忍不住翘起，压都压不下来。
齐明却不语，心里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是那双眉一直蹙着，就没有松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