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初愈
临州大学的期末考试安排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周。
司梦看着面前早已滚瓜烂熟的专业课资料，只觉一阵反胃，索性将书全部扔进垃圾桶里。
一阵敲门声响起，司梦扭头，瞧见司若带着两个佣人走进来。佣人手上捧着两件礼服，司梦细细一看，竟与前世的那套一模一样。
司梦自然而然地走向捧着黑色礼服的佣人，轻笑道：“姐，你挑得真好看。”
司若抚了一些司梦的头发，“试试吧。”
司梦点头，带着佣人走进衣帽间。她在佣人的帮助下，将礼服套在身上，随后提着裙摆走到镜子前。
礼服是司若找临州顶尖的设计师量身定做的，裁剪合体的布料将司梦曼妙的曲线衬托得一览无遗，尤其锁骨处的设计，更是给渲染上一分勾人的魅力。
司梦对着镜子照来照去，对礼服简直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更何况，她对这套礼服的确有着很深的念想。若不是晚礼服只能穿一次，她恨不得每次都穿这件。
佣人在司梦身后托着礼服，伴着司梦慢步踱出衣帽间。她在司若身前站定，转了一圈后对司若扬了扬下巴，“怎么样？”
司若嘴角扯起一丝笑，“不错。”
司梦挽住司若的胳膊，“还是姐姐眼光好。”
司若轻柔地拍了拍司梦的胳膊，缓声道：“好了，换下来吧，赶紧去复习。”
司梦扁着张嘴，老老实实地走进衣帽间。褪去一身华服后，司梦招呼佣人将礼服挂好，千叮咛万嘱咐，生怕礼服脏了碰了。
倘若没有这次重生，司梦会一直认为她是个不怕死的人。可是真死过一次之后，司梦才发现，原来生离死别才是最让人痛苦的。
人死了之后一了百了，对身后事浑然不知。
司梦仍是不敢想，当时自己死了之后，家里人会是什么反应，整个临州，有多少人发出悲叹，又有多少人将此事当作笑闻。
她盯着那件礼服看了片刻，叹出口气，随即转身走出衣帽间。
转眼间，时间定格到了31号。
司梦连着考了一周的试，而且都是做过一次的试卷，别说再答一遍，就是她第一次答统共也没错几道题。
考完试后，司梦落得一身轻松。她躺在自己的大床上，脑中开始琢磨怎么度过这个假期，左思右想，她还是想和许预一起过。
司梦起身，去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给许预拨出一个电话。
几秒后，许预接起了电话。
“怎么了，梦梦？”
司梦听到许预富有磁性的嗓音，心一下就化了，“想你了呗。”
许预轻笑两声，“我也是。”
“今天晚上你几点到？还和周沉一起去吗？”
“我得提前去，估计下午一两点就和周沉过去。”
司梦鼓囊着腮帮子，含糊着应了一声，随后道：“那晚上见，我有事跟你说。”
许预听到司梦故作神秘的声音，笑道：“好。”
挂断电话后，司梦看到才十点多，便扑回床上摆弄起手机。
许预按灭手机，推开房间门，抬头，对上杨添昊的淡笑。他坐到椅子前，轻笑道：“不好意思杨医生，女朋友有事找我。”
杨添昊一副了然的模样，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没关系，我理解，小情侣之间浓情蜜意，自是正常的。”
许预被杨添昊调侃得有些臊得慌，只能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杨添昊合上面前的报告单，身子前倾，饶有趣味地问道：“我比较好奇，许先生您为何会与司小姐在一起。”
许预抬头，缓声道：“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救了我。”
“哦？”杨添昊的兴趣更浓几分，“介意说说吗？”
许预摆弄几下手指，看起来很犹豫。
杨添昊不止一次问过他这个问题，但他每次都羞于开口。和别人讲述自己情史这种事，未免太过于尴尬了。
许预对上杨添昊那甚是期待的表情，一瞬间就如被打满了气一般，底气高涨。
思索片刻后，许预小声说道：“杨医生您也知道，我因为家庭，才患上心理问题。我第一次见到梦梦，是在她的成人礼，结果就是，一见钟情。”
许预说到这的时候，面上涨起了一丝绯红。
他从没和除去司梦之外的人提起过这件事。
许预瞥了杨添昊一眼，在瞧见杨添昊脸上仍是挂着斯文儒雅的笑时，鼓起勇气继续说道：“我一直都伪装得很好，直到我在学校里碰到梦梦时，便对她再也装不下去了，更让我错愕的是，她看出了我的心理问题，反而更加照顾我的情绪。我在和她接触时，也会觉得莫名心安。”
杨添昊闻言，眸中也挂上一丝不明的情绪。他盯着许预看了许久，淡淡道：“许先生，心理疾病与肉/体上的疾病不同，它来源于生活，可能是长久以往的习性，也可能是人生中的某次重创。但，心理疾病也需要一剂良药，这个药可能是某个物，也可能是某个人。”
说罢，杨添昊向许预轻轻一笑，“很显然，您的药就是司小姐，鄙人只能疏导您的心灵，让您勇于开口，往后的生活，希望在司小姐的陪伴下，您能更加勇敢。”
杨添昊向许预伸出手，“许先生，今天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治疗，祝您新生活愉快。”
许预握上杨添昊的手，却仍处于怔愣之中。
原来杨添昊早就看穿一切，一直在引导着他主动开口。
只要他肯道出其中的缘由，就代表着他摆脱阴影，跟着他的“药”一起奔赴新生活。
杨添昊收回手，看到许预依旧满脸愕然，淡笑道：“许先生，您能对我说出来您的过往，也就能对别人说出来。您能云淡风轻地将此事说出，就证明此事在您心中，根本不值一提。您的人生还很长，前20年只是一个小小插曲，未来怎么样。”杨添昊摊开手，朗声道：“全由您自己决定。”
许预的眼眶有些酸涩，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由自己决定的人生，对于之前的许预来说，简直是异想天开。现如今，许预却拥有了直面未来的士气，也拥有了自由支配自己的权力。
良久，许预撑着桌子，多多嗦嗦地站起身，深深地向杨添昊鞠了一躬。他挺直腰板后，哽咽着说道：“杨医生，谢谢您。”
杨添昊起身，笑着回了一躬，“微薄之力，不足挂齿。”
许预抹了把脸，心情仍是难以平复。
杨添昊看许预激动的模样，缓声道：“许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您可能不信，早在几年之前，我还患有着重度心理障碍。说起来可笑，我一个有心理问题的人，却偏偏当了心理咨询师，每天都在给自己洗脑，错认为自己是一个正常人。”
许预不可思议地看向杨添昊，瞠目结舌道：“杨医生，您……”
杨添昊脸上仍旧挂着笑，“看不出吧，有的时候，我自己都看不出。”
许预觉得喉咙被堵住了一般，想道几句安慰的话，最后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杨添昊满不在乎，他看了一眼手表，随后抬头对许预说道：“我的药快到了，想见见吗？”
许预还没作声，就听见诊室的门被敲响。他扭头，瞧见一个身着白色短款羽绒服，长着像瓷娃娃的女人拎着饭盒走进来。
女人在看到许预时，明显愣了一下。
杨添昊接过饭盒，看向女人时眼中尽是宠溺的笑，“冷不冷？”
女人摇摇头，卸下脖子上的米色围巾后看向许预，“您好，我叫乔如。”
许预对乔如点点头，“您好，许预。”
杨添昊将饭盒放在桌子上，满怀歉意地对许预说道：“不好意思，都忘了介绍了。这是我妻子。”随后，杨添昊又将手摊向许预，对乔如说道：“这是我初愈的患者，许预。”
乔如闻言，面上挂着欣喜的笑，忙说道：“恭喜你啊许先生。”
许预收下乔如发自内心的贺喜，淡淡一笑道：“谢谢。”
许预看着面前恩恩爱爱的两人，思想也跟着游离到司梦身上。他抿了抿唇，轻声道：“杨医生，我下午有事，该走了。”
杨添昊明白许预的意思，便让乔如先进入里边的房间，自己则是送许预离开。
两个男人并肩走出诊室，看起来十分养眼。
杨添昊将许预这几个月的变化整理到一起，他将那一摞a4纸递到许预手上，“这是治疗期间，每次咨询之后我对您观察出的心得。我觉得您会好奇的。”
许预看着纸上刚劲有力的字迹，明明是几张纸，他拿在手上却觉得有千斤重。良久，他沉声道：“谢谢。”
杨添昊拍了拍许预的肩膀，“客气了。”
许预抿唇一笑，“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杨添昊回应一个浅笑，“嗯，新年快乐。”
许预向杨添昊道别，走出医院后，坐到了自己的劳斯莱斯上。他翻着那一张张记述着心理变化的纸张，从最初的难以开口，到如今的勇于敞开心扉，期间的变化，是许预难以发觉，却实实在在发生的。
许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憋着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啪嗒啪嗒落到纸上。他趴在方向盘上，开始低声抽泣，全然不顾会不会被人发现。
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
许预活了二十多年，一直标榜着社恐的标签，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彻底摆脱，开启自己的新人生。
手机铃声响起，许预拿起，是周沉打来的。他看着屏幕上已经是十二点多了，便压着哭腔，按下接听，“马上。”说完，他按下挂断，将手机甩到副驾驶。
许预整理好心情，驱车离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