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31
繁花似锦的庭院里,女子巧笑倩兮,眉眼弯弯,脸上带着一层因热而晕染出的薄红,宛如春日开得正艳的桃花般耀眼。
姣好的面容,让不少世家贵女都心生嫉妒。李清嘉也正巧从那边过来,看见她笑,忙好奇的凑了过来。
“桑桑你笑什么呢?”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李清嘉先是一愣,随即柳眉微蹙。
“你们怎么穿得跟那洋画师的色盘一样。”
李清嘉性子直,又自幼受皇帝喜爱,在宫里横行霸道惯了,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喧闹的人群因为她的话微微沉寂了片刻,随即便是“噗呲噗呲”的嗤笑声,就跟车胎放气似的此起彼伏。
其实说实话,温诗涵一行人的穿着单分开其实没什么问题,可怪就怪在她们几人偏要凑一块儿。
本来私底下讨论的事儿,却不想被清嘉郡主放到明面上来说,而且还是那样好笑的比喻。
如今看来,倒还真的像。
温诗涵原想这给桑榆一个下马威来着,却不想被李清嘉给搅和了。
自己好歹是大将军之女,是她将来的三嫂,李清嘉竟然半分面子都不给自己,温诗涵几乎是咬碎了一口银牙,才没有发作,堪堪地附身像李清嘉行礼。“公主殿下万安。”
“嗯,安。”李清嘉随意摆了摆手,转过脸去问桑榆,“你们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没什么,”桑榆摇了摇头,没敢说她笑的事已经被李清嘉点破了,“你怎么过来了,和宋家小姐聊完了?”
“嗯,”李清嘉摊了摊手,“本就不怎么熟,没啥好说的。”
两人旁若无人的聊天,让温诗涵原本想替自己找补的计划落了空。
而李清嘉对桑榆亲昵的态度,更是让一众世家贵女是羡慕又嫉妒。同时,她们也更加相信,这定康郡主就是三皇妃的最终人选,否则以清嘉公主的性子,怎会和她玩得这般好。
你看温诗涵不就是个妥妥的例子吗,热脸贴冷屁股都多少年了,公主不还对她冷冷淡淡的吗。
温诗涵本就是个极重面子的人,被人忽略也就罢了,那些世家贵女还频频向来投来目光,那里头的怜悯嘲讽,更是让她气得脸上的笑容都要绷不住了。
都是一群贱人,尤其那李清嘉,简直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但想想自己今日的目的,温诗涵只得暗暗咽下这口气,给一旁的芷儿递了个眼神,芷儿会意,偷偷溜出了人群。
宴会,自然是少不了歌舞。将军府的后花园里有专门供李清嘉练舞的台子,今日特意让出来,算是给宴会增一点儿色彩。
少顷,随着幽幽的丝竹声,十多个舞姬踏乐而来,长袖蹁跹间,如同那海棠花下翩翩起舞的蝶,美而妖娆。
“此舞名为《蝶》,是我近日观花下蝴蝶新作的曲目。”她得意地看向桑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定康郡主可要看仔细了啊!”
这舞可是她从李云睿府里的舞姬那里新学来的。那舞姬曾是桑榆在骊山别苑时的教习老师,听她说,这舞是桑榆十六岁及笄时自作的,用来献给李云睿,名为《化蝶向君依》。
光是听名字,这曲舞代表着什么就已经不言而喻。而温诗涵举办这次宴会的目的,就是为了羞辱桑榆。
她要用桑榆的舞告诉桑榆,她的真心,在李云睿哪里根本就不值一提,自己才是那个名正言顺的三皇妃。
她要侮辱桑榆,告诉她,她这只蝶,只配在寒风中死去,根本不配立于李云睿身边走过春夏秋冬。
温诗涵向来是个小气记仇的人,当年雍城,桑榆让她丢尽了颜面,而如今,她自是要百倍奉还,杀人诛心。
桑榆自然是没看见温诗涵眼中流露出的恶毒,她的目光,从一开始便台上女子绰约的舞姿给吸引走了。
她在现代也曾是一个舞者,也是那舞台上最耀眼的存在,只可惜,一场车祸,她的一切都被毁了。
所以看见她们在舞台上身姿摇曳,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只是羡慕之余,桑榆只觉得心头一阵发紧。
而且不知怎得,她越看,那股不舒服便越甚,甚至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悲伤来,让她压抑地只想放声痛哭。
怎么回事儿?
桑榆捂着心口大口呼吸。那种感觉却丝毫没有减轻,她甚至有了恨不得上台去将台上的人都扔下去的疯狂想法。
不许跳,你们都不许跳。
一旁的温诗涵看着桑榆渐渐煞白的脸上,嘴角上扬,只觉得心里舒爽。
憋了九年的恶气,如今总算可以出了。
九年前有桑原义护着,她什么都做不了,九年后桑榆无依无靠,又如何争得过她。
管弦停,一曲落,台上的女子袅娜退场,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李清嘉看得高兴,回头正要和桑榆说话,却见她脸色苍白,双眼无神。
“桑桑,”李清嘉摇了摇她,“桑桑你怎么了?”
“郡主?”在桑榆身后跟着的长舟闻言,忙上前两步,见桑榆这样也是吓了一跳,“郡主,郡主你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
“哟,郡主殿下这是怎么了?”温诗涵如同一个胜利者般扭着腰肢走过来,温声道:“常闻郡主殿下舞艺超群,不知今日这曲《蝶》,郡主殿下觉得如何?”
“蝶虽有美丽的外表,但一生终究太过短暂,付出再多,也不过只是个残影,等来年春日一到,蝶舞蹁跹,便什么都不剩了。”
短短的几句话,与桑榆来说并无什么,可她内心深处却如刺心彻骨一般,那像大海一样深的悲伤,几乎快要把她淹没了。
桑榆终于意识到,这种感情不是来自自己,而是来自这具身体。
眼前越来越模糊,空气越来越稀薄,桑榆此刻只想逃离这里
“长舟,快”快带我离开。
桑榆掐着长舟的胳膊,可还不等她说完,自己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郡主……”
“桑桑……”
“来人,快传大夫。”
一场宴会,因为定康郡主突然晕倒,很快落下了帷幕。
*
“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阿榆怎会突然晕倒。”听闻这事儿,李云睿便马不停蹄地赶来琼玉殿看望桑榆。
如今这关头,容不得出一点儿差错。
“奴婢也不知道,当时只是好好地看着歌舞,郡主忽然就变得脸色苍白,身子不住地颤抖,然后就晕倒了。”长舟一五一十地道来。
一旁,两个小丫头还在抹眼泪。
往日总算欢乐不断的琼玉殿一下成这样,李云睿不由得皱了皱眉。
桑榆还在昏睡,李云睿小心翼翼地过去,掀开帷幔,就看见桑榆那张煞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血气,双眸紧闭,长睫不停地抖动,即使睡着了也不安心。
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抽痛。
李云睿伸手,摸了摸桑榆的额头。
没有发热。
“御医怎么说?”李云睿压低了嗓子问。
“大夫说郡主是郁结五内,气急攻心,才会突然受不住晕倒。”
“郁结五内?”李云睿皱了皱眉。
自桑榆进宫以来,他是看出她没有在骊山别苑时快乐了,但也不至于郁结五内啊。
替桑榆拉好薄被,李云睿放下帷幔,走到外间来,“今日在将军府发生了什么,你细细说给我听,不得隐瞒。”
长舟自是不敢隐瞒,细细地将今日的事情一一道来。
李云睿听完,却也没想出个原因来。
透过帷幔看了眼床上的人儿,他转眼,对长舟道:“照顾好郡主,等她醒了,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是。”
从琼玉殿出来,李云睿便又急急地去了将军府。
将军府里,温诗涵也焦急地走来走去。她不明白,不过就是一支舞而已,那个贱人怎会就因此晕倒了呢。
睿哥哥一而再,再而三的说桑榆有重用,不能动,可若是真被她气出个好歹来……
“小姐,三皇子殿下来了。”
芷儿急急地跑来说,温诗涵脚下一顿,随即转过身来扯着她问,“你方才打听的怎么样了,那贱……郡主殿下怎么样了?”
“听宫里太医说,好像是没什么大碍,就是好像心火难消啥的。”
闻言,温诗涵总算是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那她一般可以搪塞过去。
定下心来,温诗涵浅浅的思索了一番,随即将发丝扯得更凌乱些,她带着芷儿出去相迎。
两人出了卧房,恰巧李云睿进了她的院子。
“睿哥哥,”温诗涵急急地迎上去,满脸担忧,“郡主殿下如何了,你可去看过了?”
不等李云睿说话,她又垂下头去,“都怪我,要不是我执意要请她来玩儿,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诗涵,”李云睿撅起她的下巴。向来明亮的眼眸里一片莹润的水汽,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李云睿质问的话全部堵在了嘴边。
“我也是想着新编了舞请郡主殿下来看看,谁知道会闹出这样的事儿。”温诗涵继续说。
那舞她在桑榆原舞的基础上做了一些改动,增加了一个凄苦的结局,就算到时候桑榆质问李云睿,她也可以推说是不小心撞上了打死不认。
所以,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温诗涵这招,全然让李云睿哑口无言,甚至生出几分心疼来。
想来这事儿,真的与她无关。是自己禁锢了桑榆,让她变得不快乐。
“这不关你的事。”李云睿把她揽进怀里,心里却觉得空空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离自己而去。
而那厢,沉睡中的桑榆做了一个梦。
梦里,《帝王谋》这本书的内容像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一一上演,然后最终定格在西蜀灭国的那场战争上。
她像一个旁观者,观尽了战争的残酷,尸横遍野,流血漂橹,也看见了那个痴情的女子,被心上人一箭穿心时的惊愕。
“原来是这样啊……”
“睿哥哥,我好恨你呀!”
缥缈的声音,似一缕云烟,悄然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