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火车上的旅程单调而漫长。
一开始唐小茹还觉得挺新鲜，但很快就开始无聊起来。尤其她竟然还有点晕车，只能躺在铺位上，连书都看不了，就更是心浮气躁，不由万分想念穿越前到京市只需要几个小时的高铁来。
似乎感觉到了唐小茹的怨念，对面的顾时楠把手里的书放下，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再忍一忍，明天一早就到了。”
唐小茹勉强坐起身把水喝了，又迅速倒下去，闭上眼睛缓了缓。她不能坐起来太久，不然连水都要吐出来。
长时间不能吃东西，到达京市的时候，唐小茹已经浑身发虚，完全是被顾时楠架出车站的。
好在脚踏实地了半个小时，那种眩晕的感觉终于慢慢散去。休息了一阵，又狼吞虎咽干了两个大馒头之后，唐小茹终于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不过鉴于她脸色依然很差，顾时楠想了想，还是带着她和一堆行李挤上了公交车，直接到了青花大学的教师宿舍。
那是一栋年代久远的三层红砖小楼，夏日酷热的天气里，爬山虎在墙上肆意生长，蝉鸣声此起彼伏。
顾时楠拉着唐小茹，敲响了三楼最靠里的房间门。
一个面容儒雅的中年男人来开的门，见到他们似乎楞了一下，接着眼眶瞬间红了。
顾时楠也难得露出了与往日完全不一样的神色，他嘴唇颤抖了几下，才低声道：“师父，我回来了。”
“回来好，回来好啊！”中年男人十分感慨地拍了拍顾时楠的肩膀，“快进来！”
唐小茹晕晕乎乎跟了进去，坐在椅子上才觉得自己这行为有点不合适。
但打断顾时楠和中年男人说话似乎更加不合适，她只能老老实实坐着，显得十分拘谨。
唐小茹曾听顾时楠提起过他的师父林世清，应该就是这个忙着给他们倒茶，看上去一点架子都没有的中年男人了。
林世清也顾不上唐小茹，他眼眸含笑，只盯着顾时楠看，偶尔问几句关于做知青时候的事情，顾时楠都简单回答了。
等寒暄的话告一段落，顾时楠才起身蹲在林世清面前，又伸手去摸他的膝盖。
“师父，你的腿……”
“手术很成功，已经没什么事了。”林世清笑着解释，双腿却缩了回去，顾时楠的手指就落了空。
他目光上移，在林世清脸上打了个转，却到底没说什么，重新退回到椅子上。
屋子里沉默片刻，林世清终于记起了另一个人：“时楠，这位是？”
顾时楠还没回答，唐小茹已经紧张地站了起来：“师公，我是顾知青的徒弟，我叫唐小茹！”
“徒弟？”林世清愕然一瞬，突然笑了。
顾时楠皱了皱眉。
唐小茹更紧张了，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是徒弟，师父说以后让我管他叫哥哥！”
顾时楠扶额。
林世清：“哈哈哈哈！”
他似乎很久没这么开怀过，笑了半天才停下来，一边咳嗽一边调侃顾时楠：“这小姑娘有点意思。”
唐小茹：“……”
她懊恼地咬着唇，脸都红透了，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子，完全不敢去看顾时楠的脸色。
午饭就是在林世清的教师宿舍吃的。青花大学食堂的饭菜十分不错，红烧肉很大块，清蒸鱼肥嫩可口，唐小茹在火车上本就吃的很少，哪怕下车后补充了一些食物，这会儿还是饿的前胸贴后背，拿起筷子就吃的头都不抬。
林世清忍不住又笑了，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顾时楠碗里，感慨说：“那年你走的时候，我还以为这辈子，咱们师徒俩都难得见上一面了，倒不想这么快你就回来了。长大了，也长高了，是个男人样了，不错不错！”
等吃得差不多了，唐小茹瘫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林世清才拉着顾时楠到了里屋，神色瞬间严肃下来。
“时楠，你老实说，你寄回来的钱是怎么回事？”
顾时楠抿着唇，再次蹲下身，直接卷起了林世清的裤腿。
手术后的刀疤像一道蜿蜒的河流，横贯整个膝盖和小腿上半部分，十分狰狞恐怖。
“师父。”顾时楠重新把裤腿轻轻放下，抬头时眼眶里已带了几分水汽，“你受苦了。”
“你这孩子，不是都说了吗，一点小伤，没事。”林世清的声音很是云淡风轻，“多亏了你寄回来的一千五百块钱，不然啊，这腿可就保不住了！”
顾时楠笑了笑：“那真是万幸。”
林世清很快又板起了脸：“你还没回答我，你去乡下插队做知青，哪来的本事，搞到一千五百块钱？一千五百块钱，就是我现在做教授，不吃不喝也得一年多才能攒到，那乡下地方，你上哪弄的？”
顾时楠微垂着头，一声不吭。
林世清气得在屋子里转圈，良久又问：“去年高考，你为什么没考上大学？你的学问我清楚得很，就算是少考一门，你都能考上大专，到底怎么回事？”
顾时楠依然不吭声。
“你别以为我猜不到，你是不是拿你的前程，给我换钱了？”林世清指着顾时楠的手都在哆嗦，“时楠，你这孩子，你糊涂啊！师父我年纪多大了，少了一条腿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脑子里的东西在，不照样做这青花大学的教授？你还年轻，怎么能这样铤而走险？”
“对我来说，师父的腿，比任何东西都重要。”顾时楠依然没抬头，声音闷闷的，“再说，我这不是考回来了？”
林世清先是心头一颤，继而怒气再次上涌：“那万一出了意外呢？”
顾时楠摇头，清澈的眼神直视对面的师父：“不会有意外的。”
唐小茹感觉自己只是打了个盹，然后醒过来的时候，却已是黄昏时分。
金色的晚霞透过窗户映照进来，把不大的客厅照的金碧辉煌，暖意融融。
“醒了？”顾时楠起身，“那我先带你去熟悉一下校园。”
“哦哦，那我们的行李……”唐小茹发愁。
还有两天才是报道时间，那么多东西怎么办？
“先放师父这里，过两天再来拿。”顾时楠已经开了门，一只脚都踏出去了。
“这……”唐小茹还有些迟疑。
林世清已经笑呵呵道：“去吧去吧，年轻人别老憋在屋里，青花园景色不错，多转一转。”
唐小茹冲他恭恭敬敬鞠了一躬，站起身的时候，正好与林世清四目相对。
林世清始终笑眯眯的，唐小茹却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她被顾时楠带来这里，大半时候都是精神不济，浑浑噩噩的，到了这一刻，吃饱睡足之后，方才神清气爽，也才终于清清楚楚看清了林世清的样子。
分明只是个普通的面目慈和的中年男人，但那双眼睛……
“快点出来，等会天都要黑了！”顾时楠见过师父之后，肉眼可见地没那么冷漠了。
唐小茹只能迅速跟出来，却一直皱着眉，时不时还偷眼去看顾时楠。
“我脸上有东西？”下了楼，顾时楠终于忍不住问。
“啊，没有……”唐小茹摇了摇头，试探着问，“师……顾哥哥，你现在回到京市了，不需要回家看看吗？”
“回家？”顾时楠沉默了片刻，才道，“师父就是我唯一的亲人，师父的家，就是我的家。”
唐小茹看着他，若有所思。
两人绕过一处花坛，就出了宿舍区，前方时不时可以看到夹着书匆匆来去的学子，浓厚的学习氛围扑面而来。
唐小茹忍不住笑了，正要感叹两句，一个尖利的声音骤然从侧面响起：“好啊，顾时楠，你考上青花大学了，翅膀硬了是不是？到了京市都不知道回家，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有父母兄弟？”
两人顺着声音望去，隔着一排刚种下不久的白杨树，一个满脸煞气的中年女人双手叉腰，像个茶壶一般竖立在路中央，冲着这边横眉立目。
唐小茹忍不住去看顾时楠，低声问：“这人是谁？”
顾时楠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他冷冷地盯着女人看了一眼，拉着唐小茹的手腕就要走，嘴巴里硬挤出来两个字。
“后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