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唐玉湖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妹傻不愣登站在寒风里，嘴巴里还在啧啧有声。
“傻站在外边干嘛呢，不嫌冷啊？”
他随手将唐小茹扯进屋子里，听自家小妹压抑着激动的神色低声道：“刚才在看狗打架，可好玩了！”
“狗打架有什么好玩的？”唐玉湖百思不得其解。
唐小茹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心道，塑料闺蜜扯头花，无情家人拉偏架，还不好玩吗？
“傻样！”唐玉湖将带回来的包裹打开，把一小包带着香甜味的东西丢进了她怀里。
“什么东西？”唐小茹吸了吸鼻子，漫不经心地扯开绳子，接着一蹦三尺高。
“哇，是水果糖啊！三哥你太好了！”
这年头，有肉有糖吃，生活美滋滋，还要什么自行车？
次日是腊月二十六，是阳光大队分粮食分钱分肉的大日子。
一年忙活到头，社员们就等着这一天，分了东西拉回家，好好过个年。
全大队上万社员，自然不可能都挤到大队部去分东西，像唐子山这边，就安排在唐家祠堂办这件事。
唐小茹一大早就跟着家人一起去了祠堂，然后发现那地方人山人海，整个祠堂里面都被挤得满满当当，大人们聊着天等着拉粮食，小孩子们挤来挤去，热闹着呢。
她站在外围看得不停感叹，这样的盛况，兴许很快就要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了，再过一两年，等政策开始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大家伙就不用这么都挤在一块儿了。
毕竟从小到大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唐小茹正瞧的起劲呢，就见蒋红英和唐桂香手挽着手，有说有笑过来了，看上去丝毫没有昨天才翻过脸的样子。
她嘴里啧啧称奇，心里跟有几只耗子在挠着似的，好奇得不得了。
结果那两人路过她的时候，齐齐朝她翻了个白眼，接着施施然走了。
唐小茹：“……”
她算是明白了，只要她这个疑似摘了林建国胜利果实的罪魁祸首，还在唐子山杵着，那她就是蒋红英眼里头一号的警惕对象，仇恨值拉满，谁也别想越过她去！
唐小茹有些悻悻，分粮食的吸引力也没那么大了，毕竟这里唐子山好几百号人，等到分了粮食只怕就到中午了，接着还要分肉分鱼分钱，完事都要什么时候去了？
她没多少耐心，一个人溜溜达达回了家，也不等下午了，干脆揣上那套《数理化自学丛书》，往知青点而来。
到了地方推门一瞧，果然不出她所料，顾时楠没去祠堂凑热闹，和往常一样坐在桌边看书呢。
这回他手里的书换了一本，是《微分几何学》。
和《大学英语》一样，这些书光看名字，都知道是大学的课程，也不知道顾时楠都是从哪弄来的。
“师父，我来啦！”唐小茹咧开嘴，笑着招呼了一声，自顾自拉了个凳子，就坐在顾时楠旁边。
顾时楠的脸色轻微地变了变，把凳子往里挪了挪。
唐小茹四下张望了一眼，随口问，“他们都去祠堂了吗？”
这种没有营养的废话，毫无疑问没有得到顾时楠的回答。
唐小茹：“……”
行吧。
她耸了耸肩，老老实实把书本摊开，把上面画了圈的数学题找出来，理直气壮道：“师父，这些是昨晚我复习的时候，遇到的不会的题，你给我讲讲吧。”
顾时楠随意看了一眼，接着掏出一个崭新的本子，几乎不用思考，十分迅速地将解题思路写了下来。
他写字的时候神色格外认真，微微抿着唇，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专注忘我的状态。
从唐小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坚毅瘦削的侧脸，光溜溜的下巴上有短短的胡茬，看上去莫名有几分性感。
“咳咳。”
唐小茹突然脸色爆红，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顾时楠正好写完了一道题，转头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
唐小茹：“……”
太丢脸了，怎么会在应该学习的时候，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啊摔！
“咳咳咳咳……”
唐小茹咳了个惊天动地，好在这样倒是掩盖了脸红的尴尬。
不过顾时楠没在意这种小事，埋下头继续解下一题。
他解题很快，好像完全不需要思考，所有的解题思路，早就储存在脑子里，只需要转变成文字就可以了。
十几分钟后，顾时楠停下笔，唐小茹也基本恢复了正常，眼疾手快将本子扯了过来。
因为用力过猛，本子都被扯得变了形，上面还未干透的钢笔字迹，也有几处微微晕开。
唐小茹努力压制住心虚，迅速进入学习状态，仔仔细细把解题思路抄写了一遍。
顾时楠的字很漂亮，工整而不失锋芒，一笔一划非常清晰，排版方式也十分赏心悦目。
更重要的是，他的解题思路简洁明了，每一个步骤的后面甚至写上了套用何种公式或定理，就是没多少数学基础的人看了，都能一下子看懂。
“哇，师父果然好厉害！我之前一点思路都没有，看了你写的步骤，一下子就会做了！”
唐小茹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抄写的时候，嘴巴也没停，彩虹屁不要钱一般直奔顾时楠而去。
其实这话倒也不算很夸张，毕竟再是985高校毕业，那距离上一次高考也有四年多了，别说这年代的高考题跟21世纪的差别，就算一模一样，唐小茹很多也忘记了。现在有了顾时楠详细的解题思路，她骤然觉得学习轻松起来，对于考上大学的自信又多了几分。
顾时楠却是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直白，这么热烈的拍马屁，奇怪的是，这些话从唐小茹嘴里说出来，他心里竟然没怎么抗拒。
幸好唐小茹也没太过分，大部分时候还是对数学题更感兴趣的。
数学题解完了，还有物理，还有化学，越到后面，顾时楠的神色越认真。他渐渐地对面前的女孩，有了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他原以为，唐小茹说的拜自己做师父，不过是一时兴起，顶多好好学习三两天，就会嫌弃麻烦，觉得学习辛苦，然后，不了了之。
至于考大学，也只是个一时冲动的口号罢了。
甚至于答应她拜师的要求以后，顾时楠的心里也曾经涌起过几分后悔的情绪。
要不是因为唐家人一直待他很好，要不是唐小茹说要拜师的时候，语气那么真诚，眼神那么纯净，他想，他大概是不会破例的。
但现在，不过是短短半个上午的时间，他已经对眼前的少女，有了明显的改观。
顾时楠没想到，大冬天的晚上，一个十七岁的少女，会耐得住寂寞和寒冷，枯坐在油灯前努力学习；他更没想到，她的资质原来这么好，只要给她一个解题思路，她自然就可以迅速理解吸收，顶多有几处细节的地方，需要少少的点拨。
顾时楠无意识地盯着唐小茹低垂着的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少女乌黑轻盈的刘海，和一点若隐若现的殷红唇角。
“师父，我马上就要写完啦！还剩最后一题！”唐小茹突然抬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的，“师父好厉害，我全都会啦！”
顾时楠没来得及移开视线，猝不及防间，两人目光相对，唐小茹发现，师父的眼神看上去竟有些慌乱，耳垂也微微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