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一夜白发
一日平淡,又近黄昏,天渐渐黑了下来,鲁寅端着晚膳又返回陆珏的临时住处,怀仙水榭刚刚修建好,里面还未来得及布置,他只能暂时住在中院会客的正房。
这间屋子是用来待客的,布置十分简单,就是一般待客厅房的摆设。
虽然多摆了一方床榻,那本就不小的屋子还是显得空荡荡的。
而陆珏此时正盘腿坐在正厅的坐榻上,微微斜着身子,手臂搭在矮桌上,翻看着手中的书,又安静又祥和,完美的诠释了什么是走入画中的人,芝兰玉树、风度翩翩。
可这份画卷之中,却有着一丝犹豫、伤感和孤独!
鲁寅虽然不忍打扰这画中之人,更不忍他饿着。轻咳了两声,走上前道:“主子,等会再看吧,先吃些东西。”把陆珏过于简单的晚饭摆放在了桌上,两盘青菜,一碗白粥。
一天了都没换过样,鲁寅一边摆着,还一边轻声叹息。
“怎么了?”陆珏听到声音放下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转了一下身子,侧身对着鲁寅,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到口里咀嚼起来。
别看陆珏活的挺精致的,对吃的还真是一点都不挑剔,虽说因为身体的原因对吃有着许多忌讳,可这也太简单、太没有油水了!
简直比和尚过的都清苦!
鲁寅担心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会垮掉,就犹犹豫豫的提醒了:“主子,这饭菜明天我们可不可以换一换,您又不是佛门弟子,加点荤腥吧?”
“这不挺好的吗?”陆珏的动作只是停顿了一下,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边吃着,边问:“为什么要换?”
“好什么呀好?您看您都瘦成了什么样子,只青菜白粥的,我担心……”一想到后面的担心,鲁寅又害怕,只好说到一半把话咽了回去。
陆珏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我自己的身体,我比你们谁都明白。我的命是白九用自己的命换下来的,我会十分珍惜不让自己再有任何事的!”
“可是……”鲁寅刚要再劝几句,就见夜风走了进来,他十分自觉得退到了一边不再说话了。
走到距离坐榻几步远的位置,夜风停了下来,抱拳道:“主子,夜磷回来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陆珏的心里没来由的慌了一下,眼皮跟着跳了起来,他抬手按了按,握筷子的手紧了紧,嗓子有些发紧的说:“让他进来。”
“是。”夜风退了下去,没一会儿和夜磷又一起走了进来。
夜磷一进来就
要见礼。“夜磷见……”
“好了,别那么多礼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可以了。”陆珏心里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稍微显得有些烦躁不安,赶紧摆了一下手,打断了他的话。用筷子夹了菜,只是放到了碗里,并没有吃。
夜磷脸色凝重的说:“陆、陆老太爷三天前仙逝了,两日后下葬。”
他的话音未落,陆珏就定在了那里,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好像崩塌了一样,全是灰暗的没有一点色彩,心像是被什么攥住了,又疼又闷都喘不过气了。他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想什么,只是手下机械性的夹着菜往嘴里送。
鲁寅的心被狠狠刺疼,弯着身注视着陆珏的脸色,小声地说:“主子,陆老太爷……”
“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陆珏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继续往嘴里塞着食物,一口接着一口,多数像是发泄和自我惩罚。
“主子,您还是……”
“我说我知道了,你们出去吧!我饿了,要吃饭了。”虽然他还在极力压抑,可心里那份悲愤憋的心里难受,恨不得从里面迸发出来。
鲁寅刚要劝什么。
被夜风拦住了,向着他摇了摇头,与夜磷先一步出去了。
鲁寅虽然还是不放心,终了只能叹了一口气,随后也出去了。
陆珏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不是说苍天有眼,好人有好报吗?自己的父亲做了一辈子的好人,为什么就这样没了!
这几个字在陆珏的脑中不停的转,搅得他的头脑生疼,疼的握着筷子的手不停的颤抖,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试着夹了几次菜都难对准焦距。越是夹不住菜心里就越烦躁,越是烦躁就越是夹不住。
终于他再也支撑不住了,整个人都崩溃了,看什么都顺眼,将手中的筷子狠狠的扔到地上,又把矮桌从榻上掀下去。
盘子接触地面的那一瞬间,立刻四分五裂,碎片弹起来划过他的手背,留下一道道血痕。
守在外面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心吓了一跳,鲁寅当下就要推门进去,又被夜风拦住了,夜风向着他摇了摇头道:“让他自己发泄发泄吧,要不这个坎他过不去!”
鲁寅如何不明白,可他就是担心啊!陆珏的心情好不容易好过点,又发生了这件事,这要他以后怎么过呀!
外面的人们心里不好受,里面的陆珏却彻底疯狂了,只要可以入眼的东西,全部被他能砸的砸了,能摔的摔了,就连桌椅、柜子都推到了地上
。
满地的狼藉!
一顿发泄过后,疲惫不堪的他还是没有停下来,在满地碎片的地上自虐般地来回走动,陆珏的脚上只穿着白袜,踩过碎片被刺出不少伤口,没一会儿就被血染红了。
可他却跟不知道疼一样,也是这些疼怎么比得过心里的疼!
直到最后体力不支跌坐在了地上,才算结束他这自虐的行为。
这一坐就是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天朱归赶回来,门才被从外强行推开。
他们一进来,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坐在一地狼籍的地上的陆珏,手上、脸上被划了不少细小的伤痕,血流下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而脚上的白袜上更是不堪入目,血早已经干涸成结!
这些还不算什么,更让他们惊讶结舌的是陆珏的那一头黑发,一夜之间变成了满头白发,左眉上的那颗红痣,也变成了黑色!
这是伤心到何种程度才会一夜白发。
所有人都觉得在心里憋着一口气,恨不得立刻去杀了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才能卸了这心头之愤!
门被突然打开,晨曦的阳光就这样大咧咧的照了进来格外刺眼,木然坐了一夜的陆珏,下意识的抬手挡了挡。当眼睛能够承受了,才看清站在门口的几个人,空白的脑子才开始回转,一点一点的想着昨天晚上的一切,眼角染上了红色,眼中渐渐填满了狠戾,指了指床榻后面的柜子。
“夜风去里面拿那个白玉印信,以乔木南的名义发话下去,谁若敢动陆家,那便是和我乔木南做对。那么日后黑白两道,商场仕途,便没有他丝毫活路!”他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寒冷如冰。
“是!”他刚要去取印信。
陆珏又开了口:“用回自己的本名,陆珏已经是死人了,不该与过去再有半分关系!”
夜风站在那里没有先回答,而是思考了片刻,目光坚定的说:“是!奴才明白,不会让主子有任何事!”说完取了印信就离去了。
“夜磷,收拾收拾,我们去苏州。”一边说着陆珏扶着膝盖要站起来,可坐了整整一夜腿早就木了,再加上脚上还有被碎片刺出的伤,他哪里还可以站得住,身子一歪,又要重新跌坐回去。
这一下子可把站着的三个人吓了一跳,还好朱归和夜磷是习武之人,快一步上前扶住了陆珏。
“给你们添麻烦了。”陆珏冲他们笑了笑,可那一笑又藏着多少苦涩和尴尬。手上用力握住他们的手腕,就着他们的力气站起了身
。
就在弯身用力要起身时,披在肩后的头发划过肩膀,落到了胸前。
灰白相间的头发如同一根刺生生刺在他的眼中,陆珏微微楞了一下,思考这是谁的头发?我的?他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松开手看过去是自己的头发没有看错!
它怎么变成了白发?
他将胸前的头发捏在手里,狂笑不止。
笑罢,又万分苦楚:“我只不过才二十三岁,却长了满头华发,当真是可悲、可笑啊!”
众人想要劝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是能真正的安慰的了他。
…………
陆国豪的葬礼被安排在八月二十日,陆珏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了,他匆匆忙忙的简单收拾了收拾,便抓紧时间赶去了苏州。
一路疾驰,一行人终于在下葬的那一日上午赶到了苏州。
天气随人心而转,几日的晴空万里,在陆国豪下葬这一日,天阴沉沉的像是要掉下来一样,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让本就悲伤的气氛,多了几分忧郁。
陆珏虽说来到了苏州,却不能名正言顺的进入陆家,只能坐在马车上,停在距离陆家不远的转角,遥遥的望着停在门口等着送葬的队伍。
养育了他二十几年的父亲去世了,天知道他有多想去送他一程。可是他名义上已经死了,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要他稍微抛头露面,就会传到京城,那样又是不小的风雨。
只能这样遥遥的望着,悄悄的送别,目送代表他另一个身份,带着一个漆黑面具的夜风走进陆家。
昨儿出门之时见到戴面具出来的夜风,陆珏着实被吓了一跳,他的脸上不仅多一个黑漆漆的面具,当拿下面具的时候还多了一道被烫成重伤的半边脸。
他却无所谓的说,这样他就可以替主子鞍前马后,也不怕有人认出他了。
这份心太重了,陆珏承受不起,更觉得自己必须要好好活着!
因为他不能在对不起他们的这份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