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祸不单行（三）
只是一夜未见，父亲怎么老了那么多，两鬓怎么多处这么多的白发！
是不是因为自己做的这些荒唐事，让他操心劳累的吗？
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在这一瞬再也控制不住，决堤了。
泪水模糊了双眼，致使他看不清脚下的路，在鲁寅刘茯苓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就跌跌撞撞的奔到父亲跟前，扑通一声，重重地跪下来，哽咽着声音道:“爹，您、您怎么会在这？”
陆国豪:“我想见你一面！”
不咸不淡，脸色不详，更让陆珏自责不已，他低下头:“对、对不起，我知道这个时候说对不起有多么的苍白无力，可除了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再说什么了。我真的、真的不想这件事变成这个样子，真的不想让你们这么伤心、难过，可我、我真的尽力了，是我没有救出二哥，对不起！”说完，深深叩在他的脚边，伏在地上久久不起身。
看陆珏这样陆国豪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虽然十分清楚他有着多少无奈，有着多少的逼不得已，更听出他对那个即将不可再回去的家，有着多少的眷恋与不舍。
可他不是圣人，自己的儿子再有错那也是自己的儿子，就这么死了他怎么不怨怎能不恨。可这个也是他的儿子，虽然并非亲生，却是自己倾尽心血、含辛茹苦养育了二十几年的儿子啊！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处于这种被动的局面，陆国豪更能体会到陆珏的难处，更何况是自己的儿子做了那么昧良心之事，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整个陆家都会被牵连！
在这么被动的情况下，陆珏还可以凭着一己之力保住整个陆家，已经实属不易！
又怎么怪罪的起来呢！
手心手背都是肉，割下哪块都是疼的，这件事在他心里纠结了一晚上。直到天色将明才算是自己想明白了，当下就想找他说个清楚。
却从下人口中得知，阮氏已经轰他出福的消息，紧赶慢赶的就出了城，那里有陆珏那队车马的半分影子。
心内焦急坐立难安的，还是随性的吓人一句话，让他想起来询问守城门的兵将。
一连询问几次他才有些相信陆珏还未出城，便翘首以盼几乎整整一上午，就在他认为陆珏大概已经从其他城门离开的时候，他等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现在终于见到了，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可以让他安下心来。
沉默了许久，陆国豪叹了一口气，微微弯身搀住陆珏的手臂，轻轻说了一句:“起来说话，别跪着。
”
由于跪的次数太多、时间过久，陆珏本就有伤寒的腿早已经千疮百孔。努力了几次，都重重地跌砸回地上，疼得他哼出了声，身形不稳，一歪差点摔倒。
“幼哥儿！”陆国豪看的心里一咯噔，大脑被吓得一片空白，手快过于脑的伸出手扶住了他，帮他稳住身形后，就想让他借着自己的力气站起来，却因上了年纪，虽然有一把子力气，却没有了持久力。
脚下一个趔贴，身子一晃，也跟着差点跌倒。
“爹！”陆珏心下一急，顾不得自己受伤的膝盖，往前挪了两步，双手向前一伸，扶住了他的手肘，稳住了他的身型。等他站稳，一边上下的打量，一边焦急又关切地询问:“爹，有扭伤哪吗？让茯苓来看看吧！”
陆国豪露出让他放心一笑说:“我没事，倒是你，让他们过来搀起你来吧！”
陆珏摇了摇头，冲着他笑了笑道:“还是让我跪着吧！这样我心里还可以舒服些。”
“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听他这么说了陆国豪十分生气，气他这么不顾自己的身体，气他的固执己见，认为只要伤了自己他就可以获得原谅，真是肤浅！
他讥笑一声，弯着身看着陆珏愧疚不已的眼睛，耐着性子问:“你是不是想着只有把自己折磨的够惨、够狠，你自己的心里就会好过些，才可以得到我们的谅解是不是？”
被猜中心事的陆珏没有说话，只是双眸通红的低下了头。
自己养大的儿子，什么的脾气秉性自己能不清楚。陆国豪十分清楚他这无声的回答，心里就更生气了，语气就加重了几分:“不可能，你越是这样作贱自己，我们除了会看不起你之外，绝不会原谅你！”气到极点说出的话，就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陆珏一听心思顿时沉入谷底，后背立刻僵住了，绷得紧紧的！慢慢的抬起头来，眸子里的茫然无措一点点渗进对面人的心里，又让他的心狠狠的疼了一把。
陆国豪叹了一口气，声音软了几分，“幼哥儿，我想和你谈谈，你该不会让我这么一个老年人，就这么在这站着，跟你说话吧？”
闻言陆珏抬起头半信半疑的看着他，见他向自己回应了，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慌乱的点了点头，又紧接着摇了摇头。慌不择法的转过头，由于太过用力，差点摔倒了，他顾不得稳住身子，就冲着站在不远处的鲁刘二人，喊了一声:“刘茯苓、鲁寅，你们两个过来一下。快点！”声音有几分颤抖更带着几分求助。
他的求助二
人听得清清楚楚，也看的明明白白，十分有眼力见的什么也没问，只是上前把人掺起来，又把人安安稳稳的送上马车，便小心翼翼的并退左右，不远不近的守着。
父子俩好不容易坐到一起，却是相对无语。
静默的空间让人紧张到窒息，陆珏紧握的手心里被汗浸透，才紧张的开了口:“爹，二哥的事，我……”
不等他说完，陆国豪就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别说了，你想说什么爹都明白，这些不是你的错！”
“不，全是我的错，因为从我被您抱回家的那一刻起，陆家就已经被算计进去了。如果不是二哥忍辱负重，与这一切的操纵者虚与委蛇，我和陆家早就不复存在了。说到底就是我连累的你们，连累的二哥。如果不是为了我，二哥也不会死，你们恨我是应该的！毕竟、毕竟我是个外人！”这话一开了口陆珏就已经可以想像出自己的下场，更不抱任何希望。
父母全都排挤自己，这是让陆珏所料未及，也是他最不愿意见的。说完后陆珏就满怀愧疚的低下头，等待着父亲的宣判！
等待总是难熬不好受的，陆珏心里越来越沉，沉入谷底！
他想着盼着父亲能说一句话，哪怕是骂他一顿、打一顿，也比这样悬着痛快！
面对他这样的自贬，陆国豪心疼多过于生气，自己的儿子以前是那么的自信、骄傲，此时怎么变得这般小心翼翼，他的心里得多难受才会说出如此的话！
这是自己的儿子啊，做父母的怎么可能不要自己的孩子！
陆国豪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全是心疼，抬起手按在他的后颈，轻轻地顺着，这是非常明显得安抚性的动作。以前在陆珏因心悸复发而心浮气躁时，都会坐在他的床边轻轻为他顺着后背，虽然知道这样做帮不了他什么，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安抚着，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一直保持到陆珏入京为止！
一下两下三下……，父亲的手掌虽然不再像以前宽厚，甚至可以说已经变得粗糙，依旧像以前那样让人安心。
渐渐地陆珏的情绪恢复过来，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
等到陆珏的呼吸渐渐平稳，陆国豪才停止了动作，拍拍他的肩膀说:“其实现在我说什么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可以安抚你内心的不安，我……”
爹爹不会误会什么了吧！
陆珏怕父亲被自己气出个好歹，十分着急的出声打断:“爹，孩儿没什么事，你不用……”
“你别这么着急，当心自己的身体。”
见他不再说话，陆国豪继续说:“别那么自贬，你二哥是我的儿子，他什么的性情，我这做爹的最清楚！错一次可以当做无知，错两次也可以免为其难的原谅！可一直错下去，就不是别人的错，而是他自己的问题。天华也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什么样的道理他不懂。可他却选择这么一条路，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怪你，只怪他自己心胸狭窄，耳软听信他人的鬼话，而不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家人……”
陆珏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说出这样一番话！那个可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的儿子还是因为自己而死，他为什么不怪罪自己。
越想下去脑子越乱，以至于陆国豪后面说了些什么他都没听明白。
直到讲完，陆国豪也发现了他的异样，在他手臂上拍了拍唤了一声:“幼哥儿？”
陆珏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有些懵懂又是期盼的看着父亲:“爹，你不怪我？”
“怎么不怪！”在陆珏眼里的那一道光消失之前，陆国豪又给了陆珏一个定心丸:“我养了你二十几年，你还没有报还我的养育之恩，就这样走了是不是不孝？”
陆珏的眼睛又红了，声音有些哽咽的说:“我以为，我以为，你们不想再认我，也不想再见我了！”
“你娘亲在气头上说的话，你怎么能当真呢！谁家父母与自己孩子置气之时，不会说两句气话，那时候说的话怎么可以当真！爹娘又怎么能舍得下你。幼哥儿，你要记住，不管你去到哪里，也不管你是什么人，你都是我的儿子！”
“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