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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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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1   暴怒

    ◎妹妹发脾气啦◎

    虽然是顺嘴提的骑马, 但清殊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反复思量才做出的决定。yywenxuan

    她如果决心要做成一件事,就必定会下苦功。前世努力考大学算一件, 现在学骑马又算一件。

    骑射课的成绩事关期末大考排名,要是因为成绩不理想而垫底, 那可丢不起这人!再则, 那跋扈郡主眼前吃了亏, 日后定会闹出旁的幺蛾子来找场子, 与其被动接招,不如现在就把自己的短板补齐。如此一来, 晏乐纯还想拿捏她的弱项可就不能了。

    因着狠练数日,清殊大腿根都磨红了。她自个儿并不觉着怎样, 只是放旬假回家时, 伤处被彩袖瞧见,这可就炸开了锅, 流风院外三里地都还能听见她的嚷嚷声。

    “祖宗,你这是怎么闹的?不说在宫里好吃好喝的长肉,怎么还落下伤了?”彩袖柳眉倒竖, 手上却轻柔地替她上药, 一面嘟囔道,“究竟有人看顾你们不曾?她们不是自小跟着你的,就不上心!打量我猜不着呢!”

    见她骂骂咧咧, 清殊哈哈直笑,忙安抚道:“你可莫要冤枉她们,哪有练骑射不遭罪的呢?教我的牛管事都说了, 我这是轻的。”

    听了这话, 彩袖心里并未宽慰几分, 只叹了口气道:“我省得了,你就是好强,同大姑娘是一样的。”

    之所以有此一说,是因为清懿也病倒了。

    清殊在宫里上学的时候,她在家也没闲着,反倒因为没了监督员,越发没节制地操劳。恰逢阴雨连绵时节,气温骤降,一时不察便着凉了。

    入夜,清懿披着厚衣裳靠在床头看书。

    烛芯快要燃尽,火苗微颤,光线照得书上的文字也不大分明,清懿微微蹙眉,刚想开口唤人,喉咙却发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不许再看,要歇息了。”

    穿着水绿色睡裙的少女偷偷溜进里屋,“呼”地一声吹灭了最亮的蜡烛,只余星点昏暗的暖光。

    她脑袋上扎了两个小丸子,明明滑稽可爱得不行,偏偏表情凶巴巴,还叉着腰道:“请这位聪慧美丽但不听话的姑娘抬头看着我,说,你当时怎么答应我的?说好按时吃饭睡觉,怎么还把自己折腾病了?”

    清懿莞尔,摸了摸妹妹头上的丸子,从善如流道:“是,我知错了,还请大人原谅则个。实在是老天爷作怪,冷热不定,我一时没防备,衣裳没穿好就受凉了,没有大碍。”

    “哼。”清殊撅着嘴,又把熬好的药并两颗蜜饯递过去,“先吃药,病好了就不怪你。”

    清懿笑道:“好。”

    这一夜,在清殊的监督下,清懿难得按时歇息。姐妹俩并肩躺在榻上,外头的夜灯朦胧,窗外小雨淅沥,一派安逸祥和。

    “姐姐不问我在宫里好不好吗?”清殊搂着姐姐的腰,小声问。

    清懿轻笑一声,淡淡道:“你聪明,我知道你能照顾自己。”

    清殊不知想到甚么,嘟囔道:“……也不是很聪明,我别扭着呢。”

    “明明我从前都不会如此,现在也不知是怎么了,心里患得患失,脑子里乱糟糟。姐姐,我讨厌这样的感觉。”

    黑暗里,听见妹妹的倾诉,清懿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彼此沉默半晌,清殊突然感觉到姐姐轻拍着她的背,令人安心的香味萦绕鼻尖。

    “椒椒,你喜欢他吗?”

    清殊怔住,头脑出现短暂的空白。

    不知怎么,她下意识想逃避内心真实的答案。

    她想用似是而非的语言装点它,想做好足够的铺垫和准备。

    就像一只顽固的蚌壳,还没有做好打开的准备,不想让自己的柔软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归根究底,她在害怕。

    清殊把头埋进锦被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是无精打采的小猫,“嗯,有一点。”

    “一点是多少呢?是对许多人都会有的一点,还是只对他才有的一点?”姐姐温柔的声音响起。

    清殊眼底滑过一丝惆怅,她悄悄叹了口气,像是对自己投降:“好吧,姐姐。我只对他有一点喜欢。”

    “唉,可是喜欢一个人好累啊。我总会忍不住思虑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譬如,他是否同样在意我,如果在意,那么究竟是他喜欢我多一点,还是我喜欢他多一点?又譬如,我察觉到也许他喜欢我,可我又担心是不是自作多情。毕竟,我认识他的时候,还是一个小萝卜头。万一他只是把我当成妹妹呢?”

    少女苦闷地叙述着自己的心事,姐姐安静地倾听。

    “他这个人,脾气实在不好。倘若不是生在皇家,哪里能这样安稳地长大。可为甚么他偏偏生在皇家呢?”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失落,“入宫后,我才感觉到那是怎样一个囚笼,他的长辈不仅是长辈,还是这个王朝的统治者。即便他的父亲母亲都喜欢我,可是如果有更高位者不满意,就要跨过重重阻拦。以他的脾气,固然可以横冲直撞,可是我却不能不想。一个晏乐纯我尚且能对付,日后再遇上几个有脑子的,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

    “他能护我周全,能护着姐姐你,能护着他们眼中我在意的人。可是,彩袖、翠烟、茉白、绿绕呢?他可会在意所谓奴婢的生死?”清殊悄悄擦去眼角的泪珠,哽咽道,“我并不指望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能懂得人人平等的道理,这太过异想天开。可是,可是,姐姐,我一旦想到如果我所爱之人无法理解我,视我为异类,我就好难受。”

    情感、家世、观念……种种难题已经被她琢磨个遍,只是,不曾亲身经历的事始终得不到结果,于是少女陷入了困境。

    清懿的眼神无比柔和,她摸了摸妹妹的头道:“所以,你最为在意的还是他会如何看待真正的你,对吗?”

    清殊愣了愣,旋即坚定地点头:“是,我需要的喜欢,是全盘接受我的好处和坏处,我的家人,我的观念我的理想,和我的与众不同。如若他无法做到,抑或是他的想法与我背道而驰,那就不是我所认为的喜欢,我也不应该继续喜欢他了。”

    “是了,你能这样想就很好。”

    清懿看着眼前的妹妹,突然就想起许久以前的自己。

    “椒椒,情窦初开是好事,别怕它。世上因果不由人,你喜欢他的这一刻,并不知道路尽头是甚么风景。可那又如何?”她温柔地笑,“我不知你将来是否会后悔,可我知道,如果你错过了这一次的心动,你也许会遗憾当下的自己不够勇敢。”

    清殊沉默许久,才缓缓问道:“可是姐姐,倘若未来的结局当真潦倒不堪呢?”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清懿将妹妹搂在怀里,头贴着头,轻声道,“那就回家,姐姐永远陪着你。”

    话音刚落,清殊抑制不住地鼻子发酸,眼眶通红,她猛地抱紧姐姐,眼泪湿了胸前的衣襟-

    次日一早,清殊肿着眼睛醒来,脑子里开始回放昨晚一系列矫情倾诉,羞臊地在被子里打了套拳。

    彩袖端着洗漱用具进屋,入目便是滚成卷筒的被褥,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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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间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傻呵呵地盯着床帐,一时羞愤,一时呆呆地笑。

    “莫不是中邪了?”彩袖喃喃,“得找个大师看看。”

    一晃到了午时,大师没有登门,倒有一位稀客找上了门。

    翠烟过来通报说曲雁华突然带着程钰前来拜访,要清殊出去见一见。

    彼时,清殊头发披散,随意穿了件半旧的襦裙,清汤挂面不施脂粉,分明一副没打算见客的模样。

    “姑母和程钰?来就来罢,约莫是找我姐姐的,我就不必去了。”她正挥毫落纸,敷衍道。

    翠烟犹豫道:“姑太太这回倒不像是找大姑娘的,我瞧着,倒像是专程来找你的。只是不好直说,便叫上家里的姑娘都出去见了。”

    “找我?”清殊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停了笔,信手绾了发髻,“好罢,那我去见见。”

    一路穿过游廊,清殊兀自出神,正想着心事,冷不丁到了正堂都没察觉。她环视一圈,发现众人都不在,只有程钰一人坐在那,见她来,他立刻便站起身,冲她咧着嘴笑,“殊儿妹妹,你来了。”

    “怎么只有你在,姑母呢?”清殊并不进去,只在门边问道。

    程钰犹豫片刻道:“我母亲正在同懿姐姐商谈要紧事,让我在这里等你。”

    “当真?”清殊摆明不信,目光带着狐疑。

    “当……当然!”程钰结巴道。

    “哼。”清殊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道,“行啊,不说实话我就走了。”

    说着她掉头就走,程钰连忙拦在她面前,大块头像堵墙似的遮天蔽日。

    “好好好,好妹妹,我说还不行吗!”程钰吞吞吐吐,脸涨得通红,“这话原不该我提的,只是,你突然进宫上学,我见你的机会越发少,再不说就没机会了。所以,所以我这才央求我母亲上门的。”

    “甚么话要姑母替你说,你男子汉一个,扭扭捏捏做甚?”清殊不耐道。

    程钰仿佛被这话噎住,眼睛瞪得老大,愣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好!那我直说了!”

    清殊环抱双臂,懒懒地靠在门框边,“嗯。”

    “殊儿妹妹!”程钰心跳如擂,闭着眼大声道,“我想娶你!”

    话音刚落,清殊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程钰大惊失色,伸手想要搀扶,清殊连滚带爬地远离,扶着门框爬起来。

    现在,如遭雷击都无法形容清殊的心情。

    隔着安全距离,她匪夷所思地打量着程钰,震声道:“你有毛病吗程钰!我们是兄妹,表兄妹你懂不懂!吃错了甚么药啊你,把西街口王郎中请回去看看脑子吧!”

    程钰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眼底的委屈简直要溢出来,他想过清殊或许会羞涩,会欲拒还迎,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如此暴躁。

    “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不愿就不愿,为何辱骂我?表兄妹亲上加亲自古有之,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一起捉鱼摸虾的情谊你都忘了吗?嫁给我又不会委屈你,我好歹也是国公府嫡子,母亲是你亲姑母,怎么也不能苛待你去,你不识好人心!”

    “我不识好人心?”清殊皱眉反问,她叉着腰转了一圈,简直要气笑,“你小时候闯祸躲我背后的熊样我还记得呢,你说说你有甚么好处,能叫我嫁给你啊!”

    程钰当真以为清殊问他的优点,他梗着脖子,硬声道:“我当然是京城里少有的好男儿了。第一,我除了有两个通房丫鬟,再没有沾花惹草,更没有和别家贵女牵扯不清。第二,我要是娶了你,就会一心一意对你好,你不同意纳妾,我便绝不有二心。第三,将来我只把你生的孩子当作我的嫡亲孩儿,该有的家主担当我一定会有。曲家一应大小事我都会照看到。满京城你再难找第二个我这样的吧?”

    他这一串车轱辘话,就像一道接一道的天雷砸在清殊的头顶,让她的脑子都没法转了。

    良久,程钰被清殊的眼神盯得发毛,大个子瑟缩着脖子,刚才得气势当然无存,弱小无助道:“怎……怎么了?”

    “呵。”清殊冷笑一声,缓缓逼近,“我一向当你性子耿介,与旁人不同,你居然有通房?还有两个?”

    “嗯……有啊,怎么了?这……这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吗?举凡京城里老少爷们,谁没有过通房啊?我只有两个,已经很难得了。”程钰后退着避让,小声争辩。

    “都有?这难道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吗?”清殊狠狠盯着他,“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程钰摸了摸头道:“也……也许是你们家风甚严,或许思行表兄也有,只是不好说与你一个姑娘家听啊!一个正常的男子,怎么会没有通房呢!”

    举凡京城老少爷们都有通房……

    一个正常男子,怎么会没有通房呢……

    所有人都有,那么,他也有?只是自己不知道?

    程钰的话像鸣钟似的在清殊脑子里反复晃荡,好似有人在火上浇油,愤怒立刻就要倾泻而出。

    清殊袖子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死死掐进肉里。

    程钰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好处,像只可怜的大狗。

    可落在清殊耳朵里,简直比苍蝇还烦。

    “程钰,你赶紧滚。”她咬着牙关,平静道,“别逼我扇你。”

    程钰踌躇:“殊儿妹妹……你好歹听我说完……

    “一。”

    “二。”

    她面无表情倒数。

    “妹妹……我……程钰还想再说,直到“三”字落地,清殊缓缓抬头,面露凶光,他警铃大作,立刻撒丫子跑远!

    “告辞下回再见啊妹妹!”

    目送着程钰狂奔的背影,清殊气沉丹田,怒喝道:“滚!”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作者有话说:

    晏徽云:事先声明!我守男德

    晏徽容:我我我我也是

    袁兆:可能你们不信,但是我也是。

    晏徽扬(自豪总结):我们老晏家就是男德牌坊守卫者!

    晏徽霖:哦,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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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2   剖白

    ◎妹妹告白啦!◎

    隔壁厢房里, 听到动静的清懿眉头微蹙,缓缓望向曲雁华,凉凉道:“你刻意支开我, 就为着让钰哥儿做这等孟浪事?椒椒还小,你当知道, 我不会答应的。”

    安静端坐着的曲雁华老神在在, 悠然抿了一口茶才道:“原就不指望你答应, 只是眼看着四姐儿也大了, 想给你提个醒儿。这一进宫,盯着她的人只多不少。”

    她似乎想到方才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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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壁传来的吵闹声, 轻笑道:“诚然,她还是孩子心性。不过, 妹妹看不透的事, 你这个做姐姐应当警醒。皇亲国戚煊煊赫赫,与我这看似破落的国公府比, 究竟哪个才是好去处,无需我多言。倘若你趁早给她定下,也省得后头招惹许多麻烦。”

    闻言, 清懿没甚反应, 只淡声道:“姑母这些年如何给我挡麻烦的,日后就照样给椒椒挡。否则每年准时送往你私库的银票岂不没用处?”

    她们之间,许多话不必说得太分明。

    只消略略一提, 便知其中深意。

    曲雁华唇角微勾,饶有兴趣地望向清懿道:“你如今使唤起我倒是越发趁手了。只是,我既认你做个东家, 你也要知道长工的难处。你深居简出的这些年, 我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便是你藏得再深, 人家也记得曲家当年有个艳惊四座的女儿。你家没有主母做主,他们就找上我。明里暗里,我不知替你挡了多少。我有今日的想头,也是未雨绸缪,挡四姐儿的麻烦。”

    “你别怪我没点你,这话我五年前就同你说过,没嫁人的姑娘总比已婚的妇人扎眼。倘若你想好生成事,早早嫁人才是正经。同样的,四姐儿这会子进宫,也是个招人的模样,你若是不快些安排了,迟早半个京城的高门要盯着你家。届时保不准就有眼力毒辣的看穿你的底细。”她不紧不慢道。

    “我家钰哥儿比不得他兄长的品行,可他胜在没心眼子,你大可一眼看穿这个人。多的话我也不啰嗦,比起满京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公子哥,他究竟是不是好的,你心里有数。”

    “你说的理儿,我明白。只是……”清懿垂着眸,摩挲白玉瓷盏,良久才道:“她不喜欢程钰。”

    曲雁华笑容几不可查地顿了顿,取而代之的是眼底闪过的揶揄。她缓缓起身,直视着清懿道:“真情价值几何?我以为你是个明白人,这会子倒糊涂了。莫怪你当年不愿嫁奕哥儿,也是为着真心二字?”

    清懿缓缓挑眉,不闪不避地回视,她眼神透澈,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是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对方,似乎要将她看穿。

    半晌,她放松地靠着椅背,淡声道:“姑母这幅急躁的模样,倒像是被戳中了痛脚。真心二字,也许是你更在意。毕竟放弃过的东西,总是追悔莫及。”

    这话一针见血,几乎是瞬间扎进曲雁华的心里,她外表没有异样,只有眼底显出几分意兴阑珊。

    “不必拿话刺我,还是想想你的对策罢。”

    清懿沉默片刻,缓缓抬眸道:“嫁人于我而言,早就不是目的。既如此,倒不如当作手段,好好利用一番。当年我拒绝程奕,除了并不心悦于他,也有不想多个累赘的意思。”

    她这话说得直白又冷情,可曲雁华知道,这是她再真心不过的话。

    “你若想走回头路,我那傻儿子还在等你。”曲雁华挑眉道。

    清懿摇了摇头,眼神复杂,“程奕若无心于我,那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我的选择。”

    后半句话,她没有说。

    错就错在,程奕捧出了一腔真心。

    她又怎么能用虚假的姻缘,去迷惑他的眼,给他不切实际的希冀。

    真诚的爱意应当奉献给同样爱着他的人,而不是燃烧热情,只为融化一座永远无情的冰山。

    到头来,他消耗得油尽灯枯,而冰冷的霜花永远挂在枝头,沉默着,愧疚着。

    可以预见,那是怎样两败俱伤,彼此潦倒的结局。

    “总之,我会选择一个合适的人,无所谓真心。”她平静道,“只是,椒椒和我不同,她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我替她择一条我认为对的路。嫁给程钰固然能安枕无忧,但那不是她喜欢的。谁也不能干涉她的自由,包括我。”

    曲雁华听懂了她的话,眼底少见地略过一丝伤感,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拂袖而去。

    —

    旬假三天,有一半都用来生闷气。

    直到回令霞宫,清殊还没有好转。

    日头还未落尽,原本是热闹的时候,新扎的秋千却孤零零地晾在院子里,它的主人蜷在被窝里,不愿露面。

    汐薇悄摸地观察了几天,心里实在担心,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姑娘这是怎么了?”

    被团动了动,是个摇脑袋的意思。

    片刻,被团里的人钻出半个头,露出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汐薇。她眼神欲言又止,然后又猛地钻回去,神色懊恼。

    汐薇苦着脸道:“姑娘究竟有甚么话,快些直说罢。你这几日都躲着他,问起来,我都不晓得缘故,夹在中间两头不落好。”

    返回学堂第一天,晏徽云便叫了个骑术精湛的兵士到马场教清殊。清殊心里有疙瘩,并不愿意理会,只叫汐薇婉拒了,自个儿仍旧跟着牛二郎学。

    那头的少爷摸不着头脑,便来问汐薇,谁知汐薇也一头雾水,于是越发恼了。

    这会子好不容易问出口,汐薇打定主意要听到答案,索性一步都不挪开地守在床边。

    半晌,清殊探出脑袋,闷闷道:“好吧,汐薇,我想问一问你,他们这些皇子皇孙,是不是从小就有……就有…”

    汐薇:“就有甚么?”

    “就有……”两个字在她嘴里咀嚼许久,终于还是说出口,“通房的丫鬟。”

    汐薇结实地愣了半晌,恍然大悟,“你……你就想知道这个?”

    她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就好像清殊在问一个十分浅显的问题。

    上到王公贵族,下到乡绅商贾,但凡是家里有些底子的少爷,哪个不是早早留着通房,为繁衍子嗣做准备。曲姑娘出身官家,怎么会不明白呢?

    汐薇刚想脱口而出,可她对上少女希冀的眼神,忽然察觉不对。

    难道……曲姑娘真的不知晓这项约定俗成的规矩吗?

    她想到了甚么,语气软了几分,缓缓道:“通房只是通房而已,漫说正妻,便是和侍妾比,那也是排不上号的。正经的小姐没有把这些放在眼里的。”

    她没有正面回答是与不是,这样迂回地劝导,落在清殊耳中,如同抡了一记大锤,砸得她喘不过气。

    清殊鼻子发酸,眼神暗了暗,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通房,正妻,侍妾,当真是有的。”

    汐薇怔然,沉默片刻,才叹道:“姑娘,千百年不都是如此吗?”

    哪一个小女子没有异想天开过,所谓愿得一心人,究竟是连说出口都觉得荒谬的话。

    清殊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她想,程钰那番话,说得糙,却有理。

    他有两个通房算甚么?满京城的公子排队,他的品行反倒是上等的。当真要择婿,他程钰没有一丁点拿不出手的。

    所以,这个时代的所有男子,是不是都这么认为呢?包括他。

    —

    次日一早,汐薇尚且惴惴不安,却见清殊神色如常地出现,气色倒比前些时日更好些。

    一路到了马场,姑娘们各自散开找师傅,清殊照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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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牛二郎练。

    因着关系到大考,侍读们都不愿丢脸,于是一个赛一个的勤奋,只要有空当,马场上都能看到她们的身影。

    其中又以清殊最为发狠,每每练习,不把自己磨到精疲力尽就不罢休。

    连牛二郎都不忍心了,对着场中央飞驰的人大声劝道:“姑娘歇息会儿,用功太过折损贵体!”

    红棕骏马沿着跑道驰骋,穿着水蓝色骑装的少女充耳不闻,继续跑远。直到牛二郎驾马追上,才勉强止步。

    清殊无奈地“吁”了一声,“牛管事,我有分寸。你没发觉我进步了不少吗?”

    “何止是不少?”牛二郎急道,“似姑娘这样猛练,再过几日都能做我的师父了。只是你也要保重身体才好。”

    “这才哪到哪啊?”清殊不屑地轻笑,但还是顺从地下马,手里的马鞭一甩一甩,漫不经心地往外走。

    比起高考集训,这种强度的锻炼真不算甚么。还是古人太娇贵,系统性的突击训练还是很有必要的,不然就等着大考丢人。

    牛二郎在后面絮絮叨叨,清殊左耳进右耳出,甩着鞭子吊儿郎当,偶尔敷衍:“嗯,知道了知道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清殊低着头神游似的走路,忽然间,耳边一直环绕的牛二郎嗡嗡声,突然消失。

    清殊回头道:“怎么不说话了?”

    牛二郎挤眉弄眼,杀鸡抹脖似的使眼色。

    清殊意识不对,缓缓回头,只见晏徽云站在他们的必经之路,双臂环胸,垂头倚靠着墙壁,是一副久候多时的架势。

    听见动静,少年倏然抬眸。

    牛二郎像被他的眼神刮到,忙不迭拱手:“世子殿下万安,小人先告辞。”

    一时之间,长长的街巷只剩二人相对而立。

    “为何躲我?”他开门见山。

    清殊定定瞧了他一眼,然后飞速敛下眼底的情绪,“没有躲,只是不巧罢了。”

    她贴着墙根走,想飞速地略过他,却被他抓住胳膊,拎到了面前,被迫和他对视。

    “我再问你一遍。”他一字一句,冷声道,“为何躲我?我只听实话。”

    因为离得很近,她一抬头,甚至能看到他额头的青筋。

    一瞬间,清殊被他的气势压制,可是后一秒,她的心底燃起无名怒火。

    那把火在她心里烧了几天几夜!

    这些天,她发狠练习骑术,也就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只要空了一时半刻,她就控制不住地想那些事情。

    她只要一想到,眼前的人已经和其他人有过肌肤之亲,她简直要喘不过气!有时是气得想扇他巴掌,质问他为何要对自己好!早知如此,不如不认识!

    有时,是麻痹自己,不断催眠说,他是古代人,你不能用现代的价值观去衡量一个古人的道德,那不公平。你看,他对你好是实实在在的,这就够了,你又何必去计较所谓通房?!

    在这个念头燃起的一瞬间,她几乎是立刻痛骂自己!

    可悲啊可悲,曲清殊你所谓的骨气,在一个男人面前,就这么贱吗!贱到和另一个女人去比出身,比所谓正妻,所谓通房?!那个被当作物件的女子,何其无辜?是她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吗?是她甘愿当暖床丫鬟吗?而你自诩出淤泥而不染,永远不会被这个世俗所改变,又是多么讽刺?

    为了找到能够说服自己道德的借口,不惜蒙骗自己,只为继续喜欢他。

    这样的喜欢,太廉价,太悲哀。

    她眼底燃烧的火焰逐渐熄灭,化为平静。

    “晏徽云,方才有那么一刻,我很想直接了当地问你,可我话到嘴边,发觉自己有些承受不住。”

    当周围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所执着的那个问题,肤浅得如同幼儿般可笑时,她就意识到,这个答案大概率不会如她意。

    在脑中揣测尚且难受,如果当真直面这个回答,莫过于尖刀破开心脏,鲜血淋漓。

    眼前这个人,曾经亲手给她上药,为她出头,替她兜下所有的祸事。

    实在是很好很好,很难让人不喜欢。

    可是,他们之间的差异太过微妙。

    这不是谁的错,而是时代的天堑。

    即便他可能没有通房,即便这回的事情是她误会了。

    可是类似的事情只会层出不穷。

    也许是对待奴婢的观念,也许是对待君权的敬畏。

    于他而言,已经刻在骨子里,稀松平常的事情,放在她的眼前,就是夜不能寐的痛处,想起来都会膈应。

    她渐渐意识到,如果要和晏徽云在一起,她要跨过太多东西了。

    他们绝不会百分百契合,只要出现一丁点偏差,就需要清殊像今天这样催眠自己的道德,来委曲求全。

    她会一点一点地被这个世界改变,变成自己都讨厌的样子。

    会和深宅大院里,永远体面端庄的夫人一样,做一个标准的封建时代傀儡。

    晏徽云第一次看见清殊这样的神情,他眉头微蹙,眼底沉黯一片:“曲清殊,我希望你永远对我坦白。你不必怕我,小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

    听了他的话,清殊抬头看他,鼻子有点酸。

    少年的轮廓深刻而俊美。

    当年阴差阳错地初见,他看似脾气坏,却愿意为一个刚刚认识的小丫头摆平麻烦。

    这人总是臭着脸,嘴硬心软。

    最不耐烦婆婆妈妈的世子爷,会为了安抚她,绞尽脑汁想出一些扭扭捏捏的话来,最后说得四不像。

    可她都明白他对自己的好。

    清殊有时候想,难道自己只是因为他的好而喜欢吗。

    细究下来,不是的。

    那年他抗旨出京,在战场出生入死。她几经辗转才打听到只言片语。

    固然,她会因为他不告而别赌气。可是,在听到他获胜的捷报时,谁也不知道,她多么为他骄傲。

    这个陪自己长大的少年郎,有自己的青云之志,他和他的父亲一样,是守卫武朝边疆的脊梁。

    他有那么多的好,只有她知道。

    所以,在愁肠百转的这一刻,她的心好像被一只手揪住。

    良久,她轻声道:“世子殿下,我能不能问你,小时候你对我好是为何?现在对我好又是为何?世上这样多的女子,你为何偏偏只对我好?”

    没有等他回答,她低头自嘲似的笑,又道:“你对一个人这么好,有没有想过……她会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少女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她深吸一口气,勇敢地抬头看他,“这是我很短时间里做出的决定,就在方才,我还在想,不如让我的喜欢随时间淡去。”

    “因为,我想了很多很多,譬如,我和你是很不同的人。”她说,“倘若我和你在一起,会很累,会吵很多架,谁也不服谁。与其成一对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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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如不要开始。”

    她的眼泪滑过脸颊,掉落进水蓝色的衣领,哭得无声无息,她哽咽着说:“抱歉,在还不知道你的回答时,我就擅自揣测了许多未来,这也许是我的特权,谁让你对我这么好呢,让我不乱想都难。”

    蓝天白云底下,朱红的宫墙连绵不断,一重接一重。

    在这个不显眼的拐角,少年罕见地僵在原地,像一块石像。

    只有在她哭的第一时刻,他皱着眉头,几乎是下意识伸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

    带着薄茧的手指滑过白嫩的脸颊,清殊轻轻挥开他的手,抽噎道:“不要……打断我,让我说完。”

    “我原本就想洒脱地走,可是我又想,凭甚么呢?”她说,“我这么喜欢你。”

    “可我的伤心难过,你全都不知道。我为了琐碎的事情辗转难眠时,你也许还酣然睡着。在我眼里,喜欢应该是平等的,没有我自己承受的道理。”

    她低着头带着哭腔控诉,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所以……这个时候我才想到,如果要妥协,要委屈求全,这个人一定就是我吗?就因为我是女人而你是男人?就因为你是世子爷而我是四品官女儿?”她抬头看他,哭道:“晏徽云,我告诉你,在我的观念里,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今天说的这番话,无所谓你的答案,我只想痛痛快快地告诉你,如果你不喜欢我就罢了。倘若你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那么你就要知道我是个怪人。”

    少女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眼尾因为泪水划过而染上薄红,她异常坚定地看着他,大声道:“我喜欢把所谓的下人当作姐姐,我不接受我的夫君将来会有除我以外的任何女子,我讨厌女子要戴帷帽,我讨厌用人凳下马车,我讨厌跪拜礼,我讨厌叩见任何人,我讨厌这个让我姐姐过得很辛苦的世道……”

    她一口气说完那些憋在心里许久的话。

    这些话,她甚至没有和姐姐说过。

    在此之前,清殊收敛本性,将自己很好地融入时代,这是生存的要义。

    但在这一刻,她肆无忌惮地宣泄着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压抑,那是她极尽忽略掉的痛苦,最终被一把火点燃,化作余烬。

    “晏徽云。”她泪眼朦胧,轻声道,“这就是我的本性。如果你喜欢我,那么你就要接受我最坏的一面。如果你不能,那就当我在发疯,从此不必见了。”

    少年沉默地听着,在少女那句“不必见了”才落地的时刻,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消化完信息,脸色就一沉,“说甚么呢!”

    清殊擦了一把眼泪道:“你不必这么快回复我,我要听的话,不是这么简单的。我要你好好想清楚。”

    说罢,她推开人就走。

    晏徽云没有追上去,他看向湿了一块的袖子,那是被眼泪洇湿的痕迹。

    自从清殊那句“喜欢”说出口时,他就陷入了难言的情绪里。

    小时候,他只觉得这个小丫头有趣,比所有人都有趣,他乐意逗她玩。

    后来,就像浓烈的色彩泼洒在白纸上,清殊的性格太过光彩夺目,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了有她的存在。

    晏徽云独自走过宫闱,一向冷漠的眼神里竟夹杂着一丝茫然。

    路过的小宫女不断向他行礼,无数道别有心思的眸光暗暗凝在他身上。

    他置若罔闻,绷紧了嘴角,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关于喜欢,他实在不大明白。

    这两个字,说来肉麻,听来陌生。

    他看向不远处害羞的小宫女,突然想,这就是喜欢吗?

    见到他会害羞,目光躲闪,脸色通红。

    可她为甚么会哭呢?

    晏徽云微微蹙眉,被她盯着的小宫女脸色逐渐发白,以为自己做错了事,直到他大发慈悲移开目光,才慌忙跑远。

    是了,别人都害怕他,唯独她,一点儿也不怕,从小到大都一样。

    可是这一次,她是因为自己才哭的。

    少女的眼泪好像无穷无尽,擦了还掉,像断了线的珍珠。

    一颗一颗,轻飘飘的,却砸得人生疼。

    宫墙外的柳树茂盛如许,微风吹过朱红的墙,捎来沁人的花香。

    晏徽云迎着微风,闭上眼睛,慢慢回忆那一瞬间,最细微的感觉。

    她说,如果你喜欢我……

    他不知道喜欢是甚么滋味,好像没有害羞,也没有紧张。

    只有看到她流眼泪时,心脏深处隐秘的抽疼。

    他想,也许这是他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反复修改了很久,哈哈哈不知道宝子们会不会get到少女细腻的心思。如果没有都是我写得不行,绝不是妹妹的错哈哈哈,她是勇敢的殊宝

    下一章在码了,妹宝妹夫的高光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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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3   耀眼

    ◎妹妹赛马啦◎

    自那日一别, 清殊没事儿人似的回了令霞宫。

    汐薇心细,虽不曾开口问,瞧着她红肿的眼睛也知道, 两人大概是不欢而散。

    眼看着清殊照常上课放学、练习马术,只字不提晏徽云。汐薇心里不由得纳罕:难不成真闹掰, 再不来往了?

    直到某个寻常的深夜, 她不经意瞧见清殊正对着烛台发呆, 少女兀自出神, 心事重重,白日时的欢快消失无踪, 眼底只剩淡淡的寂寥。

    汐薇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上前, 替她盖上一件披风, “虽是快要入夏,夜里风大, 姑娘警醒着,别贪凉。”

    清殊回过神,还是一副提不起劲儿的模样, “嗯, 谢谢汐薇姐姐。”

    汐薇暗自觑着她的神色,过去关窗户,一面状似不经意道:“姑娘这几日胃口不好, 不如我往宫外捎个信,让他带点北地的新鲜吃食来可好?”

    清殊果然露出疑惑之色:“北地?”

    “嗯,世子殿下的探亲假结束了, 那天来找你, 就是最后一日。”汐薇斟酌着语气道, “殿下逗留京师太久,雁门关是要塞,不可无将。陛下的旨意下得急,听说北燕有异动,这才速令他回去。军情紧急,再多的儿女情长,他也只能先搁置。”

    言外之意,他有公务在身,并非是刻意不露面。

    清殊的眉头果然舒展,半晌却又微蹙,她轻声道:“唉,又是这样,我总是最后知道的。”

    她轻轻推开窗,抬头望月。晚春的夜晚带着些许凉意,吹动少女的发丝,却吹不散她眉宇间的愁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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