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决一死战（下）
唐华绵心里默念：千万别是蒋尧！
事实证明自作孽不可活，来人正是蒋尧，他和无迹同时来到，这倆施展轻功款款而落，徐如清风，衬得唐华绵像颗塌在地上的糯米糍。
蒋尧第一眼只看到唐大庄主，很不厚道地笑了，他自知不该。但那张脸气鼓鼓的，涂涂画画起来实在是很有趣味。
半刻在唐华绵身上收敛了眼神，才注意起她身后排开的人群，那是一个个身姿挺拔的青年，即使女孩也眉宇如锋刀，气场十足。
蒋尧缓缓走近，两方未出手，气势上却已较量了数个来回。蒋尧一人之势对阵，丝毫不落下风，真正准备应战的唐华绵反而多余。
“阁下就是庄主约战之人？”晋武显出话事人风范。
蒋尧无约战之意，闻言苦笑。
“这是在下和庄主的小误会。”
唐华绵心骂这虚伪之人，这会子装无辜谈误会。往自己脸上乱画这事难道不是故意的？这事就是蒋尧不对，但她还不能声张，满腹委屈只能咽下去。
“庄主与这……”
“蒋尧……”蒋尧抱拳自报姓名，晋武回敬。
“晋武……”
“蒋少侠看来不像好斗之人，庄主的意思？”晋武对着唐华绵询问。
一个个和无迹一样轻易就和蒋尧客气起来，也不好好维护一下她这个庄主的威严，不指望他们！
“这是我俩私人恩怨，你们不要插手！”
无迹点点头示意，晋武一众会意。
“既然是私人恩怨，没庄主的命令，我们便不插手。”
“唉……我还挺想插手。”有个弟兄忍不住叹道。话语里不无可惜，眼神不掩对蒋尧的兴趣。
“还望蒋少侠点到为止。”毕竟是个柔弱女子，虽然没养好脑子，争强好胜，但跟天天舞刀弄剑，风吹日晒的还是不一样。
“这是当然。”
唐华绵的人身是没有安危的，但颜面就很难说了。
众人都退了开去，大都脸上写着警告，蒋尧并没太在意。
七巧从谎言不戳自破那刻起，就懊恼不已，她想把唐华绵掩到身后，却见无迹跟她摇摇头。
只得作罢，听天由命吧。
唐华绵看这无迹虽然不发一言的，点头摇头却全然向着蒋尧，忍不住面带嫌弃。
七巧温柔地说道：“别太勉强自己。”输的太惨他们就当没看见，没发生过。
后头的想法七巧不会说出口，尽管从小伺候到大的，也摸不准她什么时候不要脸，什么时候死要面子。
唐华绵此时也不想勉强自己，胃里正一阵抓挠着，瓦解着她的意志。她此时更多的是在想能不能要求歇歇吃早餐再打？
好一番心理斗争后她决定放下身段。
这点小颜面丢了就丢了吧，正欲开口，台下传来一声大呼——“庄主！”
孟威鱼跃般腾了上来：“且慢且慢。”
他圆溜溜的双眼扫视一周，见这阵势哈哈笑起来：“哎呀哈哈哈，还没输……还真没开始比啊？各位弟兄姊妹早啊。”
听孟威这话就知道，唐华绵和蒋尧对决的事已经传遍全庄，而且等着看她整出什么洋相。
想到这里唐华绵站起来，速战速决。反正她又没说比什么！在这庄子里她说了算！
“那正好等等！七灵说先别动手，她打点好一切，一会儿就来。”
不多时，七灵就过来了，后头还领着两人
一个是庄里的医师，另一个是修道的左道人。
孟威忍不住疑惑道：“妹子这是？”
“做好万全准备呀，这决一死战可不是玩笑的！”七灵表现着自己的贴心为主。
“医师来救伤救急？”
瘦弱的医师点点头：“应该是的。”
“那左道兄这是？”
“救不活，便就地做法超度了吧！”不等左道人回答，七灵对着唐华绵如是说。
唐华绵闻言咬唇，这下子！想斗点别的也不行了，她真想抽自己大嘴巴，嚷嚷什么要决一生死。
“原来是这打算。”众人恍然大悟，用来作法超度的左道人也才堪堪悟了自己的来意。
“对了，按照江湖规矩，还得立生死状，劳孟堂主去请夷书小先生过来……趁这空档，顺便想想要写什么遗言，夷书最擅长写这个了。”
七灵边说边目不转睛与唐华绵对视着，满满的主仆“情深”。
这丫头是要吓退她，还是被架着她拼命，七灵仿佛猜中她心中所想，给了她一个“自己选”的眼神。
“不用！就这么开始！”
唐华绵视死如归。如今不管是打退堂鼓还是逞强，结果都一样，一样是丢人现眼的下场，她只能硬着头皮选后者
逞强顶多就是不自量力。不逞强，就是向七灵证明自己没出息，在蒋尧面前从此抬不起头，无法与向清凌比肩……
可是怎么输才不至于太难看呢？好像都很难看。
那就不管了！
“姓蒋的！”
“庄主。”不知道说什么的蒋尧点头回应。
唐华绵站到干戈台中央，摆好架势，手握剑柄。她身后是山壁，被雕成了一张巨大的兽脸，张开一人高的大口，作狮吼状，獠牙利齿威慑着对手。
“废话少说，出招吧！”
唐华绵已经没什么力气把剑提起，但她还是浑身气力聚于拔剑之手，仿佛要迸发出慑人之势，只见她用力一拔……
用力再拔。
……
果然如七灵所猜测，她拔不出来。
蒋尧也在烦恼该如何收场，他不知道唐华绵能倔到什么地步，要不对几招就倒地吧，也不是没试过。
唐华绵感到颜面漏风，见蒋尧不动地看着，走上前，然后使尽吃奶的力气把剑扔给他。
蒋尧接过，那在唐华绵手里沉到拖地的剑，到了蒋尧手里好似没有了分量。
“你赤手空拳，显得本庄主欺负人，□□，让我看看你的本事。”最好拔不出来！
蒋尧握住这剑一瞬间，就感受到剑鞘材质不一般。手感不像是一般的铜鎏金，有金属的冷，也有玉质的润。虽没有镶珠却不失华美，鞘口与剑格严丝合缝，似成一体，不知这么精巧的外壳里藏着什么样的宝器。
他看出这剑的关窍，忍不住随手一拔，剑就被他□□了，只闻剑鞘与剑身磨出一声脆吟，唐华绵被这声响凉到了心，彻底傻了眼。
蒋尧此刻正忍不住对着剑端详一番。那剑身如浮霜，出鞘时寒光游走其上，寸寸透着冷厉之气。他虽惯用长剑，却了解甚少，但看得出是把稀罕的好剑，不是徒有其表。
赏够了剑，蒋尧才有些后悔。唐华绵刚刚拔剑失败，他就生生□□，这无形中像是一种炫耀。他将剑推回了鞘，手上一转，横在掌上，还给唐华绵。
“剑身与剑鞘有暗扣，需指力按压。”他提醒的声音很低，只是说给唐华绵听的。
唐华绵接过，上下捏了捏，没摸索到什么暗扣，掐了半天也没能拔出。
她一脸受伤，巴巴看着剑。
这剑放在她的书房少说有两年了，是内庄的老锻师禁不住她闹腾，在封山之前，花了近一年锻造出来给她当生辰礼物的，还告诉她“心诚才能见刃”。现在看来都是哄骗人的话，就没打算让她□□，跟什么诚不诚心无关。
她当时还惊奇，打小不让她舞刀弄枪的，突然就为她特制了这把剑，还一个个都没有异议……
眼见唐华绵连目光游离，脑子里的迷糊已经溢到脸上，蒋尧实在不想再为难，心说该尽早结束这僵局。
“庄主……唐大庄主。”
“嗯？”
“蒋某实在剑术不精，怕在众人面前出丑，还请庄主，担待。”
说这话不止低声，还很温柔。唐华绵要再没感受到其中的善意和退让，就是个不开化的榆木脑袋了。
此时在场众人也看出这蒋尧是个讲理之人，无意应战，更无意要唐华绵陷入难堪。
“庄主，如今江湖好讲和气，不是非要斗个两败俱伤。”无迹在人多的时候话更少，晋武与他眼神交流一番，半被迫地开了口。
但他自认是个拳头论理的武夫，不擅长长篇大论，把话推给了左道人：“是吧，左道兄？”
“啊是是，这目下雷收如过关，才得雨歇晰晴风，时来恰相促和气，任意所为莫干戈。庄主此番能止干戈为玉帛，襟怀开阔，是为各堂之表率啊。”
左道人的心思压根没在唐华绵这“小孩打架”上，一直想着赶紧走人，突然被话茬抛中，张嘴就胡叨一通才说到点上。
被戴了高帽的唐华绵云里雾里，但感觉那话里有夸她的意思，就颇有襟怀地表率起来。
“确实喊打喊杀过于伤和气……进宝庄该以理服人。”
众人听唐华绵这话舒了口气，这祖宗好歹就着台阶下了。
七灵在七巧旁叹气：“你看，着急什么，闹再难看，终究是有人会替她兜着。继续这样，等着她还有下回吧。
七巧很不高兴地看了七灵一眼，无话可说。
七灵“差不多该散了。”
“不比武，咱就比别的吧！”谁也没想唐华绵还能杀回来这一句。
干戈台众人第一次亲历唐大庄主的威力，领教了她是如何的无事找事，如何没完没了地自寻麻烦。
好在都是耐力十足的，没有翻白眼和打呵欠。
而蒋尧更可谓忍人所不能忍，还是撑着应对唐华绵。
“别的也可，如果未想出来，也可择日再比，蒋某随时恭候。”
“这比试的花样，我有的是。”
唐华绵要下去，要填饱肚子，要能顺便送走蒋尧……于是她一合计。
“咱比试谁先到山脚下。”
“哈哈，此意正好。”这主意与蒋尧的离开准备不谋而合，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她还能想出这法子引他走，看来不能太小瞧她的脑子。
唐华绵看蒋尧是在笑话她，很认真地说明解释起来。
“你别小看我这主意，我们进宝山的山路至凶至险，前有豺狼后有虎，七弯八绕的，就是轻功了得也要先过天罗地网阵，落了阵是插翅也难飞出去的……”
“哼哼……”无迹轻咳提醒她差不多行了。
也不知是让她别夸大其词还是别什么老底都抖落出来，但唐华绵识相地刹住嘴。
“那确实该小心应对，多谢庄主提醒。”
见蒋尧态度尚可，唐华绵赶紧要找空子走人。
“为求公平，我让你一柱香，你可跑快些，待我用完饭……待时辰一到，你可就毫无胜算了！”
“好。”
“那请吧。”到此，唐华绵还是口齿清晰，甚至是得体正常的。
“请。”
“无迹。”彼此请完，唐华绵就示意无迹送客。
“蒋兄弟先这边请吧。”
“庄主，诸位，告辞。”
蒋尧别过众人，也不多言，转身随无迹离开。
“诸位散了吧。”
唐华绵说完转身走向身后怒吼的狮子口。
正欲散开的众人一脸疑惑，这是做什么去？直到唐华绵往那浅浅的狮口里跨，一头磕到牙上，跌坐在地，才发现她已经找不着北了。
唐华绵无力地揉了揉额头摇摇脑袋，满眼金星。
众人见她痛得眼眶发红，模样可怜，想笑。但第一反应还是赶紧去扶，七灵动作还比七巧快些。
“晋雯。”
“是。”
晋武把女孩中最高挑的喊出来，晋雯走出来，从地上把唐华绵抱起，看起来毫不费力。
唐华绵把脸贴在晋雯肩上，想象这是向清凌，才找回心安的感觉。
晋雯只是无奈地笑笑，脚下一催，跃下了干戈台。
七灵见这模样来气，叫上医师，不情愿地被七巧拉着跟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