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错生一
这屋子就是一个江南古时的小院，除了外围的墙是重新刷过的，里面从窗到门都是木结构，四间屋子分散在四角，院子里种满了兰花，每间屋子的门窗是以西游记为内容的木雕，而上面的颜色都掉的差不多了，中间是客堂，堂上挂着一副桃园三结义的图，底下是供奉着水果，两边墙上挂的不知是哪位写的字，年头久了，看不了几分的真切。
他跨过三道门栏，灯不知道被谁给点开了，廊里本来挂的是红灯笼，祝南山嫌看着瘆人，给他门前的那盏换成了白炽灯，他抬头看那冬瓜梁旁边的雀替，上面雕的是神女舞琴，白光下清楚的像要下一刻要跳下来。
安静中传开开门的声音，他回头看是从东南角阁楼上传来的，出来的是今天那个女人，头发遮着脸，她从窗子里盯着陶悠然看了一会儿，之后就是下楼的声音。
陶悠然觉得她应该是看见自己了的，她似乎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女人在院子的一盆兰花旁停了下来，“你好。”
“你好。”
“我家里人好像发烧了，可以借点退烧药吗？”她弯着腰，说完话就把头低下去。
陶悠然看了一眼阁楼上，原来那里面还住着一个人，发烧的人应该就是那个人。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那半扇门，楼廊上的灯比楼下的还要暗上许多，但他还是看见了门上贴着一张红纸的福字。
是女人白天买的那张。
“我家应该没有，”他摇头，才回来半个月，家里以前留着的药也早就过期了，“还是去卫生院看看吧，夜班也是有人的。”
乡里的药店这个点应该是关了，但是卫生院都是有人的。
这似乎不是个好意见，女人垂着的手忽然握紧，语气里透着慌张，急着离开，“好。好的。”
“等一下。”
“什么？”女人甚至都没有回头。
陶悠然从几张福中抽出一张，“这个送你一张。”
女人接过那张红纸，在白炽灯下她的手显得异常的白，是双好看的手，按照陶爷爷的说法算是一双生来写字的手。
“谢谢，”她显然没有想到陶悠然会送她这个，和她白天在地摊上挑的那张完全不能比，这张福字倒是真的透着几分福气，“谢谢。”
她终于抬起了头，虽然被刘海遮住了一半，但是陶悠然还是能判断出，那是张很秀气的脸。
应该是临近年三十的原因，他和那个女人倒是在那之后见面的次数比之前多了。
日子过的很水，陶悠然过日子过不出个所以然来，要不是祝南山时不时来他这里串门，这日子会过的更慢。
年三十终于到了，太阳倒是早早地晒出来。
祝南山一大早就来了老屋，忙着把之前的对联贴好，陶悠然大爷似的摊在椅子上晒太阳，旁边矮桌上祝南山给他放了一小碟子香瓜子。
“我的陶大老爷，您也不知道起来扫扫地！”祝南山皱着眉，满腔愤恨，一张帅脸却是写满了委屈。他把扫把甩地上，不干了！
“都说了我是大老爷了，哪有长工坐着，老爷扫地的事情？”
这话给祝长工气的把半碟香瓜子都抓走了，陶悠然笑他开不起玩笑。
祝南山挨着他坐下，两个人就磕着瓜子在廊下吹牛拍马，瓜子壳飞了一地，刚扫的地算是白扫。
祝南山正说着桃源乡的平山，一座种了满山桃树的山，春天整座山都是桃粉色的时候，东南角阁楼那个女人开门出来了。
那扇门上的福字在一个早上换成了陶悠然送给她的那张，倒贴着，寓意福“到”。
女人叫做阿雪，阁楼里住着的是她的丈夫，丈夫是个害怕人的性子，几乎不出门，陶悠然在几次的交谈之后知道的这些。
但是他觉得几乎不出门这句话不对，他整天在老屋廊下躺着，阿雪的丈夫应该说是从没有出过门。
阿雪走下楼，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手里端着碗，不知道碗里是什么。
“这是我自己做的炸春卷，”她把碗放在了香瓜子旁边，又退了几步。
“自己做的？”祝南山连筷子都懒得拿，直接用手捏了一块塞进嘴里，“真好吃！”
之后就连塞了两块，本来就没多少，陶悠然抿着嘴，用眼神传递少吃点的信息，耐不过对方选择性眼瞎。
大抵做菜的人都希望自己做的菜得到别人的夸奖，阿雪看见祝南山这么说，脸上多了几分笑。
陶悠然觉得这里面少不了祝南山那张老少通杀的脸的缘故。
“你手艺也太好了吧，你丈夫倒是幸福的，”祝南山伸出满手了油指了指楼上。
“把手擦了再说话。”
祝南山接过陶悠然手里的纸乖乖擦干净，又想到，“我应该指望不上自己媳妇我给洗手作羹汤。”
说的好像他已经有媳妇似的。
阿雪笑的更开了，“怎么会呢？她即使不会也会去学的。”
比如她，会把家里打扫的干净，煮上一桌子的菜，廊里的灯都亮上，等着阿龙回家，等上多久都等，不会的可以去学，不熟的可以再练，外面风雪再大，因为总会回家的。
阿雪遇见阿龙是在桃源中学主席台长廊的尽头。
桃源乡虽小，但是五脏俱全，小学初中都是有的，但是出来的学生质量自然也不高不到哪里去，在这里混日子的人占了大半，他们的结局好点的接着职业学校去学一门手艺，而往往读完直接去打工。
阿龙和他们不一样，他要求更好的学校，他相信有投入就有回报，所以他获得了全校第一的位子。
但这也意味着他独立于所有人之外，阿雪见到他的那天，他正被学校里的几个混混堵在廊角。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为围着的年级第一。
阿龙的头被抵在地上，不吭一声，不呼救，不喊痛，因为痛永无止尽，呼救只会招来更痛的挨打。
阿雪看着那双眼睛，不知道有没有人说过这个年级第一很好看呢，反正阿龙比她自己要好看上百倍，很多人都说她很丑，但是阿龙他比电视上明星还要好看。
特别是那双丹凤眼，可是这双眼的眼角的乌青从没有消失过。
救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