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演习（三）
“斯以辰！”江月栖看见斯以辰身后堆垒起来沙袋有轻微的晃动，下意识地冲过去，斯以辰被撞到在地。
下午的军演继续，训练场已经模拟巷道堆积起了沙袋。一上午的“交战”下来，国a和19班的方队剩下不足二十人，和隔壁整合在一起，梁怡带队，在剩余人数中选出了二十余人组成“特勤队”：“你们的任务就是激烈战斗，给对方造成我们主力还在城中的假象，为大部队撤退拖延时间。”
斯以辰错愕地看向身后，沙袋轰然倒地，砸在地上，堵住了巷道。江月栖迅速从斯以辰身上爬起来，见他一副呆愣的样子，脸上还沾着泥土和各色的粉尘，朝他伸手：“撞傻了？快点走。”
斯以辰握住江月栖的手，被她一拉，从地上拽起来。
江月栖抱着枪，里面的子弹已经所剩不多，他们这支二十余人的“特勤队”和对方坚持了快一个小时了，现在也就剩下七个人，而真正的主力被打七七八八，快要撤退到我方军事防备区。沙袋猝不及防地倒下，出路堵死，很快敌方就会过来。
“俞星绎，”江月栖制止住在清理沙袋的俞星绎，“别搬了，你们先走，我们就待在这，多活一个人，咱们方队选上最优方队的的概率就大一分。”
俞星绎沉沉看了她一眼，很快点点头，让身后的同学把弹药都给江月栖和斯以辰两人：“我到那边等你们。”
剩下的事就是用完这些子弹了。
巷道逼仄，不知道什么时候敌方就过来了，不如化被动为主动。江月栖枪法准一些，负责在后面伏击，斯以辰在前面诱敌，零零散散地竟然也歼灭了几个“敌人”，要知道正常情况是对方一个人能轻松把他们十几个人的定位器一锅“炸了”。
“拿来吧你。”江月栖去抢对方怀里抱着的重型机枪，一下没适应重量，身体不稳往后倒，后面斯以辰揽住她的腰，才让她借力站稳。
“就你们俩？”被抢了枪的新兵皮肤黝黑，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看起来比他们大不了几岁。
“你们都死了还废什么话。”江月栖对这些吊着打了他们一天的新兵没什么好声好气，看看这重型机枪锃光瓦亮的，再看看她那把好不容易瞄准了还哑火的□□，江月栖气不打一处来。
江月栖和斯以辰抢了对方的武器没有停留，出口被堵死，继续往敌方阵营走，现在的情况就是能多打一个就是赚到了。但无奈两人配合再默契，也很快就被敌方发现，周围的沙袋上架起枪。
“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两人很有默契迅速举起枪对着沙袋上的人一顿扫射，瞬间这块区域响起震耳欲聋的枪声，没过几秒钟两人身上的定位器就响起来。
江月栖和斯以辰被押送回看台，不过他们倒是比俞星绎先回来，俞星绎带着剩余的队员赶上撤退的部队还在撤退，大约过了十分钟，训练场上才响起广播，宣布今天的军事演练结束。
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里，训练场上人声鼎沸，教官们被叫去开会。今天一天教官都严格限制大家的言行，无论是“阵亡”还是“未阵亡”的人，憋了一天的话终于可以说了。
口哨声响起，大家条件反射一般从看台上跑下来，迅速排成方队，而教官部这次也宽容了一些，给了足足十分钟整队。
太阳已经西移，挂在连绵的群山上，山风吹走了一天的暑气，大家心里都默默松了一口气，一天都置身于各种颜色的呛鼻粉尘里，枪声震耳欲聋好像没有尽头，煎熬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薛威站在大讲台上开始公布这一天军演的结果。
“本次参加军演的1493名新生中，‘阵亡’人数为1247名，246名新生撤退幸存。参加军演的新兵96人，‘阵亡’人数36名。很显然，我们的军训阵营是此次军演的失败方，那么就以每个方队幸存人数作为军演的排名……”
薛威按照顺序公布每个方队的幸存人数，到了后期，方队中逐渐起了窃窃私语声。
“别念了别念了，赶紧去吃饭了，这一天都累死了……”有学生因为站得离教官较远，大着胆子表达自己的不耐烦。
薛威念完名单顿了顿：“我知道，有很多同学感到困惑，为什么不给大家充足的时间训练，为什么不给先进的武器，为什么已经入伍的新兵打刚军训几天的学生，实在胜之不武。也许有同学知道，我们每年的军演有不同的主题，去年是‘八一起义’，并且是在三天的武器装备训练之后才开始的军演。今年这么仓促，也是一次改革，想让大家更加真实地接近历史。诸位这两天所使用的武器皆是复刻当年的武器型号。如果我们每位同学都置身于这段历史当中，那么我们不只是这1247名同学的生命将留在这里，而是四万三千余人，敌人死亡多少人呢？两千两百余人。更加严峻的后果不止于此，南市沦陷，居民7万人遭到屠杀，白骨坑就在鹿华山脚下，而你们现在所站立的地方，就是当年激战的战场，也是无数将士埋骨之地。”
“这就是这场军事演习的目的，不是让你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获得专业的演习技能，而是让你们牢记这段历史，我们民族的历史。我们现在拥有完全的主权、先进的武器设备、现代化的作战理念，为什么还要记住失败的战争？因为只有牢牢记住我们的历史，历史里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场伤亡、每一寸鲜血和土地，只有牢牢记住这些，这才是敌人真正恐惧的东西。”
夕阳已经完全没入山冈，山风裹挟着隐隐的槐花香。窃窃私语的方队不知何时起不再发出声响。
“大家吃完晚饭就可以去大礼堂了，会有明德中学的老师给大家讲抗战史。诸君共勉。那么，散会，吃饭。”
当晚是王铣在大会堂里给大家讲了两个小时的抗战史，王铣是特级讲师，这堂课又是学校安排的重点任务，准备非常充足。下课之后，19班的学生都拥过去跟自己班主任讲述这几天的苦逼经历，已经是自由活动时间，教官没有制止。
江月栖出了大会堂，靠在护栏上，月朗星稀，夏风轻拂。斯以辰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汽水。
“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我们是战友。”
“战友，”斯以辰仰头喝下一口汽水，轻轻重复这个词，舌尖好像带着薄荷的气息，“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她跟在他身后时……自己似乎过于冷漠了，她会觉得疲惫吗？
所以才……不在自己身边了吗？他想。
江月栖靠着护台，脸贴在汽水瓶身上，传来丝丝凉意：“也许是吧。”
她看向温和如水的少年，月辉拢在他身上平添了一丝玉质的温润：“斯以辰，你们家是怎么看待我们的婚约的？”
空气中短暂地沉默一瞬，斯以辰说：“父亲有意促成。”
江月栖凝眉思索：有意促成？以前不是不了了之了吗？双方父母都有意促成，她也没有异议，那是……斯以辰反对了吧？
“你呢？”
斯以辰没有想到江月栖会问这个问题，一时竟有些局促：“这应该是我们之间的事，你怎么想？”
江月栖伸个懒腰，有些困倦：“结婚？这些事对我们来说太早了吧？我们也许可以做很好的朋友，但是……没有可能成为恋人。”
斯以辰挑挑眉，有些兴趣，也趴在护栏上，侧着头看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为什么不能成为恋人呢？”好像这条路也不是那么无趣。
江月栖有些奇怪地看了眼斯以辰，这小孩……不会是在撩她吧……？
“因为我不喜欢你啊。”
斯以辰的眼睛有些受伤，轻哼出声：“你变得可真快。”
江月栖手指轻轻敲着饮料瓶，觉得斯以辰这小孩实在……有些恶劣。如果是曾经的自己，恐怕又被他这不经意的撩拨搅扰得患得患失了，斯以辰很擅长使用自己的优势。
“原来你也知道我以前喜欢你啊。”
斯以辰猛地看向她，没有掩饰眼里的慌乱。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立刻明白了她话里的讽刺：你明知道我喜欢你，那你是怎样的态度呢？现在我不喜欢你了，你又表露遗憾，怎么又忘记穿上和善的伪装呢？
江月栖不想把职场上的谈判技巧用在一个小孩身上，耸耸肩，轻松道：“大班长，喜欢的你的人很多，我就不凑热闹了。我们之间不可能发展成恋人的，以前不能，现在也不能，因为我们并不在一个世界中。你只是不习惯我突然不跟在你后面了。没有人会一直跟在另一个人身后的。”
“是有些不习惯。”斯以辰大方承认，很快就恢复那个温和从容的少年模样，把话题转到其他地方去了。
王铣把19班的学生赶出大会堂去睡觉的时候，鱼贯而出的学生喧闹着跑下楼梯，南淇看到护栏旁靠着的两人，疑惑地问钟云：“江月栖和斯以辰在谈恋爱吗？”
钟云瞄了眼身旁走过的俞星绎：“怎么可能！江月栖喜欢班长……这么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