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星月
“月栖,月栖?”
江月栖回过神来,膝上的电脑已经熄了屏幕,提醒她走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一旁西装革履的男人合上文件,浅笑着看着她,眼里含着关心和询问。
“对不起方总,我、我有点走神了,”她连忙打开电脑,看着满屏的数据分析,压下心中怪异的不安,试图接上之前的汇报,“我……讲到哪了?”
方池有些无奈地笑了:“你已经讲完了。是不舒服吗?你的脸色不太好。”
“没有,”摸了摸心脏的位置,压下那股怪异的不安,他们正在出发去机场的路上,落地便是一场高强度的谈判,必须集中精神,“只是有点晕车,老毛病。”
江月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办法,晕车简直是刻进了她dna的毛病,即使是在一路畅通无阻的宾利里面,她仍然会有些不舒服,只是这点不适很少会干扰她的思维。她经常出差,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车内空间让她不适。
因为小时候的事情,她对密闭空间更多的是心理上的不适。
很奇怪,她今天并不专业。就在方池叫醒她之前,她脑子里想的是俞星绎,她结婚一年、聚少离多的丈夫。
两个月前两人的结婚纪念日,俞星绎请了足足一个月的年假回来,只是她工作繁忙,正在处理一个并购,那些两人早就商量好的旅行计划只能搁置,不过俞星绎乐得每天接送她上下班,每天不重样地给她送三餐,安静地坐在办公室里看文献。
这大概是江月栖最幸福的时刻,抬头爱人就在身边,手挽着手下班,心血来潮时去坐地铁回家,在拥挤的人群里相依。
她的老板方池终于看不下去,给她放了一个星期的假,按照方池的说法,他已经对当年某个实习生举报公司剥削职工那件事ptsd了。
并购只剩下收尾,老板替她加班这等好事怎么能放过?江月栖开开心心地扔下所有的电子设备一身轻松地和俞星绎去了南市爷爷家。
那些旅行计划实行不了了,但是南市爷爷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爷爷是个退休多年的密码学家,俞星绎也算是孙承祖业。
院子里种满了果树和蔬菜,还给她做了一个秋千,有一个大大的书房,里面甚至能找到珍贵的孤本,对于她这种工作结束之后就喜欢宅在家里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度假天堂。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和俞星绎在一起,和他在一起做什么事她都开心。
一年前俞星绎升了军衔,意味他在京市的时间更少,常年驻扎在基地,甚至连通讯时间都不能保证,一直以来俞星绎都是两人关系中更成熟、更温和的一方,坚持不懈地陪在她身边鼓励她尝试建立亲密关系。这一次他也困惑了。
他忐忑地等待着江月栖的宣判,他们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江月栖就约定了一条红线:如果不能做到长期稳定的陪伴,那么爱情就没有意义。
只是江月栖好像忘了。
她思考了会:“那我们结婚吧。”
俞星绎有些呆滞,眼睛却亮晶晶的,江月栖没忍住抱着亲了一口:“好可爱啊要赶紧娶回家,走,领证去。”
“七七,可是你不是说如果……”
“哎呀我忘记了!不要再说了!”江月栖后知后觉地脸红,钻进他怀里大声抗议,不要再把她当年说过的中二的话拿出来了!她当时哪里知道会这么、这么喜欢他啊!
她当时只是想让他退缩而已。
“我们先去买戒指吧。”江月栖很快就不扭捏了,谁提出来都一样。俞星绎不能陪在她身边,她又何尝不是呢?
俞星绎转身从抽屉里拿出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低着头。
江月栖大惊,这是婚戒:“你什么时候买的?”
他亲了亲她的手指,耳朵红红的:“很早,很早。”然后又从抽屉里翻出一沓结婚计划书,以论文的形式分析论证他们婚姻的可行性,以及婚姻的各个阶段可能面临的问题并草拟解决方案,佐以数据模型。
一份非常系统完美的报告书。
如果她的下属能拿出这样漂亮的方案,她会马上给他升职加薪。所以江月栖在后面添上一条:“你这太有诚意了,我也没别的了,送你一套房子吧。”
江月栖看着俞星绎右手无名指的空缺,心里一阵绵密的心疼,在她没有与他共同经历的岁月里,她的爱人被绑架,被切断手指,从那以后改换左手写字。江月栖吻上俞星绎右手无名指处的空缺,她知道她选择的这条路注定存在着未知的风险。
但那又怎样呢?在她的工作里,风险意味着巨大的回报。在她的人生里,风险意味着新的风景。
方池说过她是赌徒,工作里的每一次她都赌赢了,她的婚姻也不例外。
她那时并没有意识到,她和俞星绎的关系里,处于主导地位的,从来都是她。
……
父母失败的婚姻让她坚信不疑地认定婚姻是一件危险的事物,和俞星绎在一起之后,好像变成了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她从没有想过会从她口中说出“我们结婚吧”这种话,她的变化,是俞星绎带给她的。三年的时间,他们早就像老夫老妻一般。
她庆幸在最好的时间遇见了最爱的人,那是她的24岁,转正成为一名游戏策划师不久,对老板画的饼深信不疑——“好好干,等我拿回董事长的位置,你就是执行总裁。”
彼时和母亲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日渐消弭,父亲终于生了心心念念的儿子,不再来找她,大学这段迟来的叛逆期终于结束,她已经工作两年,成为方池最信任的下属,事业蒸蒸日上,她自信大方,不再是那个青春时代沉默寡言、游离在人群之外害怕被看到的女生。
而她唯一的朋友颜卉也考上了密码学领域最有前途的教授的研究生。
江月栖由衷地替颜卉高兴,临时起意跟着颜卉去z大蹭课,公司正好要做一款二战相关的游戏,情报密码是其中一个重要设定,说不定还能找找灵感。
无奈她荒废学业了太多年,即使是一堂本科科普课也听得云里雾里。教室里挤了很多像她这样非专业但求知若渴的学生,时不时举起手机拍台上那个年轻俊朗的教授。
“教授也太好看了吧,你们也太幸福了吧能天天上教授的课,我也要学密码学……”
“醒醒,俞教授只是偶尔给本科生上科普课,想经常见到俞教授,起码得考上他的研究生。”
“那你考吗?”
“密码学要做出成绩太难了……”声音有些迟疑,复而坚定,“考!当然考了!”
坐在两个女生后面的江月栖笑了笑,倒是和颜卉当年下定决心考研的样子有些像,不过颜卉对俞教授的美貌早就见怪不怪——俞星绎是颜卉在明德中学的学弟。
颜卉再一次见到学弟时,是斯坦福计算机系被学业毒打得灰心丧气的一名大四学生,只是,宽阔的会议厅里,一个是台下迷茫不知前路的学生,一个是台上沉稳冷静的助教,学界权威教授的得意弟子,不久将取得博士学位。
在颜卉以为这样的人生状态已经算是不错的时候,俞星绎的出现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知道那个天才学弟高二时便去了国大数学系,命运从那时开始分叉,他昼夜不停地朝着远方的大山奔跑,一刻不曾懈怠,而她还停留在原地,人生的高光时刻停留在考进斯坦福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