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疏远
宋珉晞感觉无比吃力,这人压在他的身上,现在连走路都困难。
他无奈地呼了一口气,抚上戴殃的后背,道:“你先收手吧。你这样子,我没法走路。”
闻言,戴殃很自觉的揽过他的肩。
宋珉晞挺起了腰身,还是要保持淡笑。这人真的好重,开始怀疑他是吃什么长大的,身上全是硬肉。他现在走路,全靠着知觉。不知等下,这人会不会被他带到粪坑里去。
虽什么都看不见,但他总觉得,有一双如豹的眼睛,在注视着他。温热赤烈的气体,就盘绕在他的脸颊。宋珉晞不适地偏过了头,他道:“你的头,不要靠我太近。”
那人丝毫未动,任然把头凑了过来,胸口上的血,蹭了他的一肩。
真想一巴掌扫过去。但宋珉晞是个文明人,他没有这么做。
宋珉晞抬头叹了一声,道:“那你小心看路,别一起摔了。”一路上,自己却拌了好几次脚。
戴殃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淡淡“嗯”了一声,这声充满了疲惫,手指却扣着他的衣袖。
最后,还是段昔在旁边帮忙扶着,他们才顺利的回到家。
这么一糊弄,都赶上清晨了。
院中几只老公鸡,仰天嚎叫个不停。让它们再嚎几天吧,说不定,过几天就得被人宰了,炖鸡汤去了。
段昔一回到家,拿起斧头又出去了。他每天都要去山上劈柴,打猎……家里段昔年纪最大,他也是家里的顶梁柱,是要撑起一个家的男人。
而宋珉晞是后来,才住进段家的。
那时,段家两兄妹在江边捞鱼。
在长江涌涌的上游,漂浮下一端小舟。小木舟停留,在江边就不动了。无论水流多涌,木舟依然停在原地。
初始,兄妹俩也没有多在意。只在远处静静看着,以为是远来这里遨游的客。
等了许久,木舟上迟迟未有人下来。他们感觉奇怪,便走前查看一番。
白色的丧布掩盖了整张木舟,竹竿上挂着一盏琉璃灯。
揭开白布,里头竟躺着个肤白如雪的男子,一身素白长衣,青丝铺后。段昔伸手探过男子的鼻息,察觉人还有气,兄妹俩才决定把这人带回家。
当回去后,才知这男子竟然是个眼盲之人。
宋珉晞坐在床头,专注地拌着碗中的药。不断传出勺子和碗沿,相碰的陶瓷声,在卧中回荡。这是家里仅剩的疗伤药,只能熬出少少的一小碗。
他放下瓷碗,问:“你怕不怕苦?你先把药喝了,我帮你去拿几颗果糖。”
戴殃拉住了他,摇了摇头,现在喉间哽得厉害,可能是吐血吐太多了,伤到喉咙了。浓密的眼帘一阵扑闪,看着十分无害,戴殃开口:“我、不要糖,你可不可以喂我?”
他戴殃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居然为了一碗汤药。要在这里扭扭捏捏,装腔作势。说出来,岂不是要被别人笑死。但为了这碗苦水,他愿意这么做。
戴殃抬头,满眼期待地看向他。
等了很久……很久……很久……日目渐渐升起,一束晨光度在宋珉晞的白衣上,他依然静漠,没有回应他的意思。
某人手骨捏得咔咔作响,一瞬阴森闪过戴殃的眼眸,脸目渐渐暗淡下来。
他敢不喂,自己就把他按在这里,做掉算了,那死脾气一下子又来了。
出乎意料。
宋珉晞却是轻笑出声:“你几岁了?是不是……”话到一半,甚觉不妥,索然闭紧了嘴,不再答话。
但他还是坐了下来,舀起汤药喂他。
有人喂药,这厮当然很开心,眉眼弯弯,乖巧配合。戴殃的确怕苦,但在喝药时,脸上却没有什么失态表情,依然从容不迫。
戴殃含住勺子,目光却开始注视起,宋珉晞眼睛上的纱布。
不知不觉那温热的手,就触摸上他冰冷的脸庞,戴殃下意识就问了出来:“你这眼睛……”
宋珉晞被他吓了一跳,瞬间退了一大步,汤药全泼在戴殃身上,碗也掉了下来。
宋珉晞一惊,立马道:“对不起、对不起……”
有一些药渍溅到戴殃的脸上,顺着颊边流入领口,他的喉结滚动,吞咽了口吐沫,这口吐沫比刚刚的药苦上千倍,还不止。
看着师哥如今这般生疏的样子,他默默地低下了头:“你不用说对不起。我不建议,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宋珉晞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去回应他。忙不迭的想要离开这里,他蹲在地上摸索了许久,才摸到了刚刚掉落的碗勺,他急忙捡起碗勺,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言罢,便起身推门离开。
匆匆掩住门扉,才解脱般呼了口长气。下次还是叫孝瓷她们来吧,自己真是做什么事,都笨手笨脚的。
和那人呆在一起,莫名觉得很压抑,很拘束,让他极不适应。不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有时那人气场过大,总让他喘不上气来。有点像被盯死在墙上的猎物,想到这,不觉身子就直颤,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我们这次是去买药的,不是和平时一样。我们不能在集市逗留太久,要赶在锦昔之前回来。”宋珉晞说
每次去集市,段瓷就似刹不住脚了般。这看看,那望望,没混到天黑,是不打算回来的。
因此,每次去集市回来,都少不了他哥的一顿毒骂。两兄妹虽口上相争,但关系却好的要命。看得出段昔,确实是个好大哥。
宋珉晞轻轻掩了院门,并没有上锁。那人这时在卧间休息,暂时应该也不会出来,他们抓紧时间回来就好了。
“孝瓷啊?又要去集市呢?”后面一个婆娘子,突然叫住了他们。
段瓷点了点头:“二娘,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你们去那顺便帮我,带一些猪油糖来呗,我家小儿天天馋那东西,馋得紧。”
段瓷每次去集市,都是坐马车去的,从平鸯村到集市路程也远。通常不用买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们是很少会去的。
村里头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马匹,很多人也不会骑马,走到集市去太费时间了。只有段瓷这个闲人,才会通常去那逛。
段瓷答应地很爽快:“好,二娘我回来就帮你带。”
旁边一妇女听了,立马对他们高喊道:“孝瓷姑娘,帮我也带一份?”
“好好好……”段瓷挥手答应,马车渐渐走远。
二娘回头便拉起妇女,开始唠嗑了起来:“看到没?就我觉得,她们就是一对。虽然那小子是个盲人,脸却也长得清秀。那模样竟是越看越耐看,眉间也端正大方,性格也好。那小子对起孝瓷来,也是好得让人羡慕。看能不能把两人给撮合了。”
“对啊,这小子人的确不错。段家这兄妹俩,从小就父母双亡。现在孝瓷找到个疼她的,两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也挺好的。”妇女欣慰地回道。
二娘说完段瓷,又担心起她哥段昔来了。真是,为了他们兄妹俩操透了心。
二娘思量一会,又对那妇女道:“咦?那三姑的女儿,看着人不错。改天我就去帮,段昔那孩子说亲去。”
段瓷还是那个死性子,一到集市就收不回脚了。刚从药铺拿药出来,就在这里兜兜转转个不停。
宋珉晞摇摇头,表示很无奈:“孝瓷,我们出来挺久了,也应该回去了。这个点,你哥他也快回来了。”
段瓷立马嘟起小嘴道:“那好吧,我们回去吧。”话语中,听出她的意思,是不情愿的。
宋珉晞听到她这么说,语气放软了下来。段瓷比他矮了半个头,一个机灵活泼,一个冰清尔雅。性格这一块,两人确实合得来。
他好言哄着:“那等下次有时间,我再陪你出来,好不好?”
段瓷依然撇过头嘟着个小嘴,不想理会他的样子。搞得要和他绝交似的,极有仪式感。
两人回来的时候,段昔早就回来了。
段瓷还在为刚刚的事,耍着小脾气。说什么原谅他了,现在要和他拉钩合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便谁是狗。”
宋珉晞并没有跟她一起喊,那幼稚的口令。最后,两人拇指按在一起。
“好了,你可以下来了。”
“你要背我,不然我不下来,就在这里坐着。不背我,你就是个负心汉。”段瓷盘手坐着,眯起一只眼睛瞧着他。
反正,院子就这短短几步路,背就背吧。他弯下了身:“好。你下来,我背你。”
宋珉晞刚走到一半。
突然,段瓷就从他背上跳了下来,速度极利索,她看到了她哥了。
段昔正用眼睛瞪着他们:“知道回来了?等你们回来,人都凉凉了。还不进屋,买个药都能混到黄昏。”
段瓷没有跨步,而是注视着,她哥身后的男人。两人对视不过三秒,段瓷开始颤抖了起来,这感觉就像寒气穿过胸膛,一样刺凉。
“嘣”了一声,门扉直接成了两半。
大家伙都被这一响声,下了一跳。
段昔转身一看,他的家门没了,成了两块破板。他看看凉凉的人,又看看自家的门:“你干嘛!我这扇门是过年那会刚换的啊!都以为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是吧!”
戴殃还结结实实,从破板上踏了过去,脸色比寒川还要冰冷。他们刚刚做的那些,你拉我扯的小动作,全落入这男人的眼里了。
现在心情很是糟糕,只要再有一点火花,就能激起他的暴戾恣睢。这厮当然很是自私,只许自己侵占,从不许别人有惦于,他的领地。
整个人覆盖在阴影中,连橘色微光都取代不了,他眼里的那种肃杀。
段昔看着戴殃的脸色,暗叫不好,他连忙扶起门板,缓和起气氛:“孝瓷,你去材房拿几条斑竹来,看这门还能不能修。”
“你自己去,不就行了。材房不就在你旁边吗?”段瓷依然嘴贱。
“你没眼睛的吗?没看到我在扶着门板吗?”
宋珉晞整个人很懵,一直听着他们在这里喊着,嗓门还一个比一个洪亮:“门怎么就坏了。”
段昔回道:“自己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