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地府回魂7
彼岸将落时。
突然,一个磁性的嗓音,从几人身后响起:“恳请红娘,帮我和一人牵线。”
言罢,他径自走上台来。
这人脚步极稳,步履带风。
稀薄的月光,渐渐映在那刚硬的轮廓上,连唇色都淡了几分。他的五官深邃力挺,乍一看,那种逼迫感直冲脑门,让人喘不过气。戴殃的瞳色很浅,更显得他野性慎人,仿佛暗夜中的一只猎鹰。
今天究竟是刮了什么风,已经接连两人,来红娘院牵线了。他这里可从来没有这么红火过。
戴殃竖立在满天摇曳的纱幔中,浅眸直视着院中红娘,清风掀起他身后的墨发。自己刚来地府,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叫红娘帮忙,更有可能找着师哥。
红娘冷不防打量着他。
“他是我的师哥,也是我的命中人。”他的薄唇一起一落,手指紧握成拳。机会不得放过,只要让他看到一点希望,他定死缠不放。
戴殃来鬼界前,早就把身上的活人生息掩了去。再说,他是半魔,只要他小心谨慎点,是不易被他们察觉出来的。
在场的董清涵表情微怔,似乎也认出了这死渣男。戴殃是他在青楼接过的恩客,怎么可能不认识。
无意目光相交,两人都尴尬地转开眼去。显而,都不想承认与对方相识,当做路人一般,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
那时,他们那样做只是性\事交易,说实了,就是拿钱做事而已。本来青楼那种场地的□□,就是不可当真的。戴殃更是完事,就拍拍屁股走人。
董清涵无比好奇,这人是怎么死的。他知道戴殃是个仙者,这人也是他看过仙人里,最不敬业的仙人。
这人整天看着很清闲。
有一段时间,总能在青楼看到他的身影,还每晚不同样。说青楼里十个媚姬,九个和他好过,是大实话。这厮确实干过,这等龌龊之事。对于青楼那些人来说,戴殃就是脾气不好,其他都是无可挑剔的,就说说他那张脸,就可以甩其他男人几条街。
一般真正的修仙人士,是很少去青楼这种地方的。那些人一旦在青楼破了身,自己的修途也会毁了一半,更会造成升阶的绊脚石。对修仙者来说,青楼这摊浑水,万万碰不得。
因此,大多数门派都把控的非常严。强烈禁止派内弟子,不能有夜出逛窑的举动。如实在耐不住寂寞,找跟自己一样身洁的女修双\修,是更为妥当的。他们讲究的是洁修,包括仙源在内都是洁修。
但戴殃他就不一样了,他是个没人管的弟子。每次私混回来,赫连青都是敷衍的一句:“自行去霄厄阁领罚。”
还会加上言语训斥他。
对戴殃来说,赫连青那些指责的话,根本就起不到半点教训,反而还让他产生了叛逆心理。变本加厉的做恶,彻底成了个不良混子。
戴殃自个也清楚,叫他绝\欲,还不如叫他去死。他就是污泥一坨,和洁搭不上边,也不想和洁搭边。
董清涵疑视着他,有点怀疑。这人是不是精力过旺,把自己给作死的。早在青楼就看透了他,戴殃之前有多浪荡,可想而知。不然,董清涵也不会这么猜疑。
不会是在地府,看上了哪家小鬼。对人家求而不得,私心难耐,才来红娘这里求线的吧。
红娘反问道:“命中人?你为何,说他是你的命中人?”
戴殃一顿,被他给问住了。他嘴唇嗫嚅着,不知从何说起。
红娘挑眉续问:“你俩解过情了,送过心了?”
“……我们没有。”戴殃撇过头去,眼神似有点闪躲。
红娘放下册子,依然继续问:“同伴入葬,许诺过彼此?”
“都没有……我们只是……只是……”戴殃表情很是自若,说话也是断断续续。
他俩什么狗屁诺言都没有,却先做了最出格的事,唯独没有相互知心过。
在同枕的时候,无论他问什么,宋珉晞从来就没有搭理过他,也不爱和他透露心声。戴殃更不会有事没事,去说什么我爱你,许下一辈子的诺言。
除了开头,其他时间安静到几乎死寂。因为白莲花不喜欢他,自己说这些屁话,又有什么用。
红娘淡漠道:“如这样,他算不上是你的命中人,可能你对他,只是一时欣喜。”
“不是!”
“不是一时欣喜,我跟他是一辈子,一辈子!我说过一辈子的!”
红娘一手点过他的眉心,冷淡道:“你的姻缘可不少,你自己看吧?”
话音刚落。
空中立马弹出无数条细红绳,将戴殃两手都牢牢捆住,让他动弹不得。
这下,可把他给吓坏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红线,怎么会有这么多红线?
戴殃脑中一激灵,过路姻缘!
其中一条,还缠上了董清涵的腕子,被他手急眼快地扯落了。
“这么多人?”
红娘开口反问,疑视着他:“你确定要和他们过一辈子?”
这都是自己之前惹的祸,现在倒好,有过劫的阿猫阿狗都缠上他了。
“我只要师哥!除了他!其他的我都不要!都不要了!!!”
戴殃匆忙扯下红绳,要和这些烂桃花撇开关系,残忍又无情。
红娘慢悠悠靠回凳子上:“你若把那人的红线扯了,我也帮不了你。”
闻言,戴殃身子一寒,立马停下了手中暴力,他嘴唇颤抖:“我……我……”
“……还在的,我没有扯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立在那里束手无策。
红娘瞥了他一眼,无再为难他之意,他直言道:“如果那人也喜悦于你,我便帮你结了这场姻缘。”
听到喜悦二字,戴殃不觉颤了一下。师哥怎么可能喜悦自己,心中瞬间五味杂陈了起来。
红娘看着他,以为他在犹豫:“你悔了?”
“没、我没有!”
能寻回宋珉晞,叫他去跳海,他都无意见。自己是怕他不再理自己了,怕他不愿回来。
“竟然你无悔,那我们开始吧。”
和顾哲他们一样的流程,先问身名,再去寻人。
红娘呢喃道:“他叫宋珉晞,这名字听着很温柔。”
他长臂一挥,其他红线自行从戴殃腕子解落,只剩一条淡金细线。绳周散发微弱淡光,让人不觉产生一种安心感,似那人一般。
另一边线头,向着远处飘去。
琉璃沙漏慢慢升向空中,像一个半球体,在月中逆旋。刚才顾哲,在这沙漏流到一半时,人就找到了。不知道现在轮到自己,要等多久。漏中黄沙,沿着一条直线垂下。
院中寂静到,流沙的声响都是那么清晰。密沙每流去一点,戴殃都感到一阵焦心胆怯。
额头汗水流入眼膜,他惯性眨巴下眼睛。他这人一紧张,就会全身湿汗,手间黏腻。如喉中含了尖刺,极疼难忍,让他无言可出。
“这也等太久了。”一旁的顾哲不觉呢喃出声,神情也一起紧绷了起来。
董清涵扯住他的袖子道:“阿哲,我不想看了,我们走吧。”
他拉起顾哲无声向红娘道了谢,便转过身去。
“可是,这人……”顾哲还预再说。但董清涵已经抬脚离开,他也只能快步追上。
他的脑袋不住往后看:“可是……那人真的好可怜。”
顾哲声音很低,似有点同情他。自己刚刚也是一样的处境,那种等不到人的焦心感,他晓得,真的像万箭穿心般难受。看着那人好像比他,还要惨点。
人烟了了的红娘院,只剩布局二人。
风铃响动不在清晰,院中蝉鸣不在呼叫。暗香疏影,万物俱寂。
在这种环境中,让戴殃感到压抑,极不自在。像在孤舟上寻求知音,就是迟迟等不到嗣音。海浪拍打着他的耳膜,浪风吞噬了对方的知音。让他噤若寒蝉,腹热肠慌。
不要这样了,好不好,他会疯的。
红线另一方,近乎死寂。
沙漏渐渐缓慢下来,黄沙将近到底。腕上红线若隐若现,像马上就会消失无踪一样,隐没在茫茫黑暗之中,让他无处可找。
戴殃把红线捆得死紧,还在腕上弯弯绕绕缠了好几圈。
琉璃沙漏漂浮了下来,停止了转动。也不再有流沙的声响,一切恢复寂静。
霎那间——
红线断开了。没留给他半点余地,措不及防断落下来。似厌倦了他这个人,决绝又无情。
戴殃没有停顿,立马死死抓着断线,几乎哀求:“宋岩!你不许走!你不可以走!”
“是我的愚昧,是我的错!你不要不认我!你不可以不认我!”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强行在断线处打了几个死结,拉起绳线狠拽,像这样就能留住那人。
嘴里含糊着“对不起、你原谅我……”手中力度却丝毫未减,依旧鸱视狼顾,暴取\豪夺。
像戴殃这般,线条自己段开的,红娘是第一次见。他这种人,红娘也是第一次见。
那人被他喜欢,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不愿来,就死拽不放,看着都怂怕。这种动不动就使暴力的男人,还是早早一刀两断的好。
最终,红线淡化一点,在虚空消声匿影了。无论戴殃用什么法子,都强求不来了。
他想的没错,宋珉晞并不想见他,连看他一眼都不肯。是自己把他害得那么惨,他不来,也是自己活该,是自己该死。
但他心里真的很难受,拿刀捅他,都没有这么疼。喉间酸涩得厉害,仿佛要因此窒息。
真的生不如死。
现在是宋岩不想见他了,他还能怎么办?他到底还能怎么办?
倏然,一根红线勾住他的左腕。
戴殃瞬间抬眼。
红娘道:“再试一次吧,没准是红线出差错了。”
他们便又再试了一次,这次比刚刚等待的时间,还要久。
十五圆月将近消失,银钩淹在赖赖密云中。这时蟾蜍才开始在池塘活跃起来。
依然没有等到缘人,还是一样的结果。这次,红线直接在半途就自断了,让人看了心凉不已。
戴殃神情近乎崩溃。
看来师哥真的很厌恶他,连同两次都这样了,都两次了。让他看一眼也好,不要让自己像个傻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