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进宫
一大早,彩星便带了一众奴仆来到沐晏清的内院中。
“你们都在这站好了,一会听候王妃的差遣。”站在台阶上,彩星气冲牛斗,拿上账簿,走到门前。
“启禀王妃,奴婢彩星求见。”
屋里没有回应,彩星只好又唤了一声。
“启禀王妃,奴婢彩星求见。”
依旧没有人回应。
没有办法,彩星只好径自开门。“奴婢彩星,有事求见,冲撞了王妃,还请恕罪。”
彩星从穿过厅堂一路走到内室,看到还在熟睡的沐晏清和平儿,急得抓耳挠腮。彩星叫醒平儿,忙问:“王爷呢?王爷怎么没睡在这里。”
平儿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看着火冒三丈的彩星。
平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彩星:“我问你,王爷呢,你为什么会睡在这?”
“王爷,我怎么知道王爷在哪,这里是将军府,哪里有王爷。”平儿打了个哈欠,“我睡在这里怎么了,小姐住别院,从小到大一直是我们两个一起睡的啊。”
不用想,彩星也知道平儿此时迷糊着,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在王府,耐着性子道:“平儿姑娘,你看看四周,这里是漓王府,不是将军府。王妃昨日成婚了。”
平儿猛然失措:“漓王……漓王府。”
她想起来了,昨夜她和小姐回来后,看到桌上的合卺酒,两人分着喝了,喝得晕乎乎倒头就睡,她还想起来,好像早上,小姐要进宫给太后请安呢。
“什么时辰了?”平儿急忙望向窗外,此时天已大亮。回头一看,沐晏清睡得正香。顾不得其他,平儿用力拍沐晏清的脸,看得彩星目瞪口呆。
“小姐,快醒醒,你要进宫给太后请安呢。”
“小姐,醒醒,醒醒。”
沐晏清迷茫地看了看平儿,环视一圈,全然陌生。“平儿,这是哪里?好像不是别院啊。”
平儿:“小姐,你快醒醒吧,昨日你和漓亲王大婚,今早还要去宫里和太后请安呢。”
“什么?”沐晏清陡然惊醒,一拍脑袋,“坏了坏了,平儿,你快给我梳洗打扮。”
一主一仆,手忙脚乱穿衣洗漱,彩星被晾在一旁,默不作声。
坐在铜镜前,沐晏清终于发现了彩星,困惑道:“彩星,你有什么事吗?”
压住心里的火气,彩星挤出一抹生硬的笑:“启禀王妃,如今您已嫁入漓王府,奴婢想这管家之权也该交到王妃手中。是以奴婢一早带着账簿和奴仆来到内院,听候王妃的差遣。”
“哦。”沐晏清淡淡回了一句。
沐晏清:“彩星,我未嫁之前,王府由谁管家?”
彩星:“回王妃,外院由张大管事负责,内院由奴婢负责,王府里各项账务以及支出,也是由奴婢负责。每个月,奴婢会把账簿交给王爷,由王爷进行核对。”
“既然如此,那一切照旧。”沐晏清想也不想,直接道。
“王妃,这?”彩星傻眼。
沐晏清老老实实回答:“彩星,我不会管家。”
“可……可王妃是沐大将军的嫡女。”彩星难以置信。
“我虽是嫡女不假,但自小体弱多病,一直住在将军府的别院里。而且爹爹和阿娘心疼我,不忍我操劳所以从不让我学习管家之事。彩星,你知道吗,我今年十八岁,大齐国像我这般年岁的女子早早便嫁做人妇了,如果不是陛下赐婚,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的。”沐晏清道。
沐晏清一席话,堵得彩星哑口无言。
“王妃一辈子不嫁人,沐将军也愿意?”好半天,彩星才找到这么一句。
“那是当然。”平儿骄傲地扬起下巴,“老爷和夫人最疼爱小姐了,他们说了,既然小姐不愿意嫁人,那便在将军府住一辈子也无妨。”
说话间,皇甫漓走了进来,他身穿圆领白袍,腰间围了一圈青带,青带上挂着几件精美的玉坠,脚蹬乌皮靴,整个人愈发丰神俊朗,身后跟着一个侍从。侍从将手上的案放到桌子上。皇甫漓瞥了沐晏清一眼,道:“这是宫里送来的亲王妃服制。”
说罢,皇甫漓又多看了眼沐晏清,指尖微颤:“你既已成婚,再梳双髻怕有些不合适。”
原来,趁着沐晏清和彩星谈话之际,平儿利落地替她梳成了双髻。平儿脸色一红,愧疚道:“对不起小姐,我忘记你已经成婚了。”
沐晏清:“无妨,刚刚我不也忘了吗。”
皇甫漓置若罔闻,一脸平静。
“平儿姑娘,我来吧。”彩星麻利里解开沐晏清的秀发,手指上下动了动,一瞬间改成了盘恒髻。从梳妆台台上,彩星翻出几件金钗和素净的步摇点缀其中。
“王妃相貌清雅秀丽,不适合太招摇的金冠,只需几件简单的饰物便能点缀出王妃的美。”看着沐晏清,彩星心满意足。
闻言,皇甫漓认同地点点头。沐晏清和平儿心情复杂地看向两人,心里不约而同闪过一个念头。这不就是委婉地说她长得不够明艳吗?
“梳洗好了,咱们就出发吧。”皇甫漓催促道。
马车在大街上徐徐前行,沐晏清坐在里面伸开帘子好奇张望,在看到马车行进的轨路,惊讶地长大嘴巴:“你……你……”
闭着眼假寐的皇甫漓,沉重地看向沐晏清:“又怎么了?”
“你的马车居然在驰道上。”沐晏清紧张兮兮。
看着沐晏清,皇甫漓认真纠正:“是咱们的马车。”
沐晏清:“不管是谁的马车,反正它现在走在驰道上。”
皇甫漓:“那又如何?”
沐晏清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这种视线,令皇甫漓很不舒服。
沐晏清:“驰道啊,天子的驰道。你不过是个亲王,怎敢僭越走驰道?”
“哼。”皇甫漓讥笑道,“这是父皇许我的特权,皇兄不敢说什么。”
无视沐晏清惶恐的表情,皇甫漓继续闭眼小憩。
“怪不得陛下要对付你,如此蔑视天子的威严,真是自寻死路。”沐晏清呓语道,她的声音很小,不过皇甫漓还是听到了。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她嘟嘟囔囔的样子,皇甫漓嘴角情不自禁漾出笑意。
“皇宫禁地,还请漓亲王、漓王妃下马车步行入宫。”天阳门外,守卫宫门的禁军阻止马车继续前进,看到车上悬挂着的旗帜,禁军毕恭毕敬。
不等车夫拿下马凳,皇甫漓率先跳下,接着扶着沐晏清小心翼翼下来。有内官早早候着,看到皇甫漓和沐晏清,施礼道:“漓亲王,漓王妃,请随奴才来。”
沐晏清和皇甫漓并排走着,看到前面的内官一直低头弓着身子,好奇道:“他们这个样子不难受吗?”
皇甫漓:“皇家的规矩就是这样。”
沐晏清:“哦。”
两人再无话。看着沐晏清东张西望,皇甫漓只好没话找话:“你没来过皇宫?”
“来过一次。不过那还是我七岁的时候,早就不记得了。”沐晏清新奇地四处张望。
七岁?皇甫漓默默念了遍这个数字。她七岁,那当年自己就是十四岁。皇甫漓仔细回想十四岁时的记忆,不知有没有她。
不一会儿,两人到了寿安宫。向太后行礼问安后,皇甫漓便被皇兄叫到勤政殿,留下沐晏清独自应酬太后以及后宫妃嫔。
“大婚办得仓促,委屈你了。”一个顶着凤冠、雍容华贵的女人亲切地握住了沐晏清的手。从她的服饰上,沐晏清知道这位就是当今皇后。漓亲王的婚事,由她一手操办。
“皇后娘娘过谦了,能得娘娘操办婚事,是晏清的福分。”沐晏清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才凑出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话。
“沐大将军的女儿,当真是聪明伶俐,温婉可人。”她的乖巧,瞬时博得了皇后的欢心,拉着沐晏清,皇后一一向她介绍在场的妃嫔。
“这位是陈贵嫔,这位是林贵人,这位是宁荣华,这位是唐才人。陛下后宫不多,还有几位婕淑,淑仪和美人。只不过近日她们身体不适,吾就免了她们的晨昏定省,所以今日你未曾得见。”
“晏清见过陈贵嫔,林贵人,宁荣华,唐才人。”沐晏清在皇后的引荐下,施礼道。
“哎呦,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行这么大礼。”陈贵嫔忙搀起沐晏清。
陈贵嫔年岁稍长于其他几位嫔妃,不过保养得宜,依稀能看出年轻时耀眼的风韵。
“你不知道,昨个夜里听说漓王府遭了刺客,吓得我一晚上没睡好觉呢,生怕漓王妃有什么意外。”陈贵嫔捂着胸口,一副受惊的模样,望着沐晏清,心疼不已。
沐晏清不动声色地观察,在听到陈贵嫔的话后,太后和皇后顿时变了脸,只一瞬便随机应变摆出初次听闻的震惊样子。林贵人还有宁荣华倒是没什么反应,看样子是懒得装样,唯有唐才人看着沐晏清忧心忡忡。
“真的?漓王妃,昨夜你当真遇到了刺客?”太后关切道。
“漓王妃,你可曾受伤?”皇后也道。
“谢太后皇后的关心,晏清没有大碍。刺客们也都被侍卫们抓住了。”沐晏清故意隐瞒刺客已死的事实。在马车里,皇甫漓便告诉她由于太晚,一早王府才派人进宫传话刺客的事情。只不过,陈贵嫔却说她昨天夜里就知道了。嗯?
有意思。真有意思。沐晏清低头嘴角微微上扬。
另一边,勤政殿。皇甫漓细心研磨,皇帝坐在凳子上批阅奏折。
“皇兄大病初愈,太医嘱托不可过于操劳。”听到皇甫傲咳嗽两声,皇甫漓急忙上前轻拍他的后背。
“咳咳。孤也是没有办法,你瞧太子,资质庸碌,怎可替孤分忧。这江山社稷之事,孤又不敢交予其他皇子,生怕大臣们疑心,孤要废黜太子。唉!”皇甫傲重重叹气。
“不如,”皇甫傲期艾地望向皇甫漓,将手中的朱笔递给他。“你来替孤批阅吧。孤记得你小时候聪敏伶俐,最能讨父皇欢心了。”
“臣弟无能,怕是不能为皇兄分忧。”皇甫漓推辞道。“臣弟这点子才智,做个闲散王爷绰绰有余,谋划江山社稷,臣弟远远不及皇兄。”
“咳咳。孤这个身子骨,怕是不能久撑。真不知道孤去之后,这大齐又会如何。太子,孤忧心呐。”皇甫傲咳嗽加重,无奈道。
“皇兄洪福齐天,不必过于忧虑。太子虽中庸却也良善,朝中亦不乏良臣,皇兄若好好栽培太子,定能保大齐江山永固。”皇甫漓从善如流。
“唉。”皇甫傲叹息。
皇甫傲:“对了,今日你府中派人来报,说是王府昨夜有刺客来袭,这是怎么回事?”
皇甫漓:“劳皇兄牵挂,只是所有刺客俱已伏诛,不曾留下活口,臣弟也没查到任何线索。”
“如此说来,不妨孤下道诏令,命都州府衙协助。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行刺王公贵族,孤定要严惩不贷。”因为动怒,皇甫傲又剧烈咳嗽起来。
皇甫漓:“臣弟不劳皇兄挂心,只是那些刺客看身手怕是江湖人士,查起来有些难度。都州府衙要处理京畿大小事务,公务繁忙,还是让臣弟慢慢查吧。”
“既然如此,也好。”皇甫傲撑着桌案,慢慢起身。“如今外面风光甚好,你陪孤走走吧。”
皇甫傲:“本来孤打算今晚设宴,为你庆贺新婚。谁知偏偏遇上这等事,只怕漓王妃难免受到惊吓,不如改为明日?老七,你看可好?”
皇甫漓紧随其后,听到皇甫傲问,连忙答道:“臣弟替漓王妃谢过皇兄。”
临近晌午,皇甫漓和沐晏清才得以离开皇宫,坐上马车,慢悠悠回了漓王府。
马车里,沐晏清将太后宫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听到陈贵嫔昨晚就已得知漓王府夜里遇刺的事,皇甫漓眼神一暗。
“你觉得陈贵嫔什么意思?”皇甫漓端坐,双手放在膝上。
沐晏清思忖片刻,道:“无非两种意思。一是陈贵嫔无心之失,二是陈贵嫔故意提醒漓王府里被人安插了眼线。”
皇甫漓:“你觉得是前者还是后者?”
沐晏清:“正所谓伴君如伴虎,陈贵嫔能有今天的位置,定然是那种谨小慎微的性子,断然不会是前者。”
皇甫漓满意地看着沐晏清。
“不错。”
沐晏清:“只是我想不明白,她为何要那么说。照理说,你和陛下面和心不和,陈贵嫔没有理由要卖你这个人情吧?”
“陈贵嫔是二皇子皇甫啸云和长公主皇甫晴柔的生母。陛下还有皇后以及太后,对太子多有不满。”皇甫漓一两句话,拨开了沐晏清心中的疑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哦,原来是这样。”沐晏清彻悟,“这个陈贵嫔还真是不简单,一句话就撕破你和陛下的虚伪,看来王府里的眼线是陛下安插的人喽。”
被沐晏清当面指责虚伪,皇甫漓面露不堪,愤愤难平:“哪有人说自己相公虚伪的。”
沐晏清背过身子,翻了个白眼,小声嘁道。
“昨夜,你说的话可是真的?”忽然,皇甫漓开口。
“什么?”沐晏清眨眨眼,有些不明白。
皇甫漓:“皇兄打压沐家的事情。”
“王爷,您觉得我像是在说笑吗?”沐晏清难得认真。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皇兄对沐家出手的。”皇甫漓道。
“去年,我大姐姐一家外放。”沐晏清手托腮,认真回忆。“大姐姐的公爹本是京官,突然自请外放,就是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陛下对沐家早就动手了。而且朝中和爹爹要好的一些官员,有的外放有的直接告老还乡。可惜,爹爹还有大哥都太糊涂,根本看不透其中的蹊跷。”
“那你是如何察觉的?”皇甫漓看到沐晏清额间一缕碎发垂了下来,伸出手帮她理了理。
沐晏清恍若惊弓之鸟,连忙退避三舍。“王爷,男女授受不亲。”
“笑话,难道你忘了,我们昨日成婚?”皇甫漓好笑地看着沐晏清的反应。
“王爷,我帮您得到你想要的,您护我沐家一家平安,事成之后咱们的婚约作废,从此一别两宽好不好?”沐晏清咽了口唾沫,小心提议道。
“哦?这么大口气。你怎么就能笃定我会得到想要的一切。”皇甫漓盯着沐晏清的眼睛,心里无来由一阵不舒服。
沐晏清:“总之,我会竭尽全力。至于我会怎么帮您,您就别问了,我暂时还不能说。”
闭上眼,皇甫漓不再搭话。沐晏清无聊,掀起帘子望向车外,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深嗅了一口,沐晏清通体舒畅。
江湖,这就是她憧憬的江湖。